第七十六章 不齿（下）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众诋毁一名大公的声誉？”季斯亚大公疯狂的咆哮了起来。他可以忍受那些权倾一方的大人物们对他的嘲笑挖苦，却完全没有办法容忍同样的讥嘲言辞，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嘴中说出，于是，季斯亚大公立刻暴怒起来。
“我不敢？”达维在内心之中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你季斯亚大公的手伸得再长，也未必能伸到自己遥远的老家柳林城，更未必能伸进铁板一般的圣殿骑士团。他的报复手段有限，那么自己占据了公理之后，究竟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达维的脸上的笑意益的浓郁起来，在他的内心里，还有另一番计较。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名公爵挑衅，当场还击固然会被人认为是年轻气盛，但在场的老头子们哪一个没有年轻过？又有哪一个人没有年轻气盛过？所以，即便自己的反击会有些出格，老头子们嘴上可能会牢骚两句，但内心中却能理解这种年轻人的浮躁。
相反，若是达维忍气吞声，那么绝对不会有一个人认为他是年少老成，只会认为他是被季斯亚公爵的权势吓破了胆子，当起了缩头乌龟……
一个年青的骑士，可以让人错认为是年轻浮躁，但绝对不能被人当成胆怯软弱的懦夫。
浮躁的年轻人会慢慢变得老成，但一个懦夫即便是活上一万年，也不可能转变成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
在千年来的无数争战中中，勇敢――已经成为了考量一名骑士最重要的标准之一。文职官员可以在关键时刻选择逃避危险，但骑士却不能，若是他真的逃避战斗，即是在宣告他的职业生涯的结束。因为没有一个将军会容忍逃兵的存在。
一个象征着勇武不屈的骑士低头了，那么他的下场将是悲惨凄凉的。所有人都不会将半点同情施舍给他，投注在他身上的，永远是蔑视的白眼和恶毒的唾弃。一切晋升的途径门路都会对他关闭，即便是一个再宽容的上位者，也不敢冒险收留重用这么一个曾经的逃兵。
他会在屈辱和愤懑中活上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出头的机会，因为他已经被打上了懦弱的标签，结果就是，即便是一只卑微的老鼠，在他的面前也会装出一副老虎般的威风，在他的头上轻蔑的踩上一脚……一只老鼠这么做并不可怕，但当全天下的老鼠都胆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时，就会汇集成一道势不可挡的毁灭洪流，即便是愤怒的骑士决意反击，但当他拔剑四顾时，却也只能无力的现，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敌人……
咸鱼翻身的可能，不属于他。
这就是无数骑士一言不合，就当场拔剑决斗的原因。即使他们双方都不愿进行这么一场无谓加无聊的危险战斗，他们也得硬着头皮拔剑向前。否则，人们对他们勇敢品性的怀疑会彻底毁掉他们所有的前程。
这也是达维不可能在季斯亚大公面前低头的原因。若是他退缩了，必定会被康德和罗兰轻视，说不定宴会一结素，他们就会签署命令，交予自己一份光荣的使命――打扫圣城的小水道，时间是――从即刻开始，直到永生永世……
达维可不想让自己下半生的所有光阴都用来与恶臭肮脏的下水道为伴，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卷铺盖卷滚回他的老家，所以，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了迎面硬撼一位公爵的权威。这，或者就是所谓的时势逼人。
达维慢条斯理的呷了几口红酒，随后好整以暇的将杯子扔在一边，期间还抽出空来拍拍妮可的手背，对她展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安抚一下忧心忡忡的妮可……他足足花了两分钟，旁若无人的作出一大串琐碎却更能激起季斯亚大公的怒火的举动之后，才漫不经心的正视起面前暴跳如雷的大公。
“不敢，我为什么不敢？我是圣殿骑士，我是光神的战士、圣殿的捍卫者、亿万光神信徒的保卫者，在我的眼中，世俗的权势就如同浮云，于我毫无半分的吸引，也没有半分的束缚。你的公爵身份，在我的眼里，也并不比大街上的那些乞丐更高贵……你、我，和这天底下的所有生灵，在光神的眼中，都是平等的……”
达维说得正气凛然，内心之中却在暗暗偷笑，教廷是脱世俗权势外的然存在，更是正义和公理的代表。一个公爵居然想用权势压迫一名圣殿骑士，结果只能是将自己置于道义上的不利境地。
“切，人类中间哪有什么平等？你看，所有的平民都要受贵族的管辖……”季斯亚大公地方脸色涨得血红，粗重的喘息变得有若拉扯风箱一般，所有人都能觉察出这位大公的内心之中那如同岩浆一般涌动的怒火。
“但他们拥有和贵族一样的尊严和人格，甚至，在光神那里，他们更受青睐。‘富人和贵族想进入天界，如同骆驼想进入针眼那样困难。’《神典》中如此说。在进入天界的恩赐上，你的贵族身份帮不了你任何忙……”
达维有些得意的看到季斯亚大公的脸色开始白，同时也对如今世上的某些学说充满了不齿。
这是个各种学说泛滥成灾的年代，无数的奇谈怪论在帝国内部传扬，其中有些是智者的真知灼见，但更多的却是小丑的哗众取宠。就比如，最近某些学者在地下暗中传播的理论――宗教，是统治着无数平民的教士和贵族们编造出来的神话，目的是用虚幻的信仰来麻痹平民的意志，让他们甘愿忍受上位者的欺压而不能奋起反抗……这个理论的潜台词是――教士和贵族，其实是没有信仰的……但在今晚的宴会上，达维却觉了这个学说的可笑――并不是教士和贵族将宗教作为麻痹剂强加给平民，事实上，他们中间的一些人，信仰的虔诚程度，甚至要远远高于平民。这个事实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都可以找到无数活生生的证明……
眼前的季斯亚大公，或许也是这么一个证明。
“平等――是光神赐给这个世间的最大公理和正义，您认为呢，公爵阁下？”达维呷了口酒，含笑问。
“公理？正义？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愿意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假东西……”季斯亚大公目光散，嘴里小声的嘟嘟囔囔。
“年轻人是容易相信一些假东西，但老年人却容易怀疑一些真东西……如果您不否定平等的存在，那么，您认为，一个品性良好的平民，和一个生下上百私生子的公爵，哪一个更容易升入天界？”
达维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