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番外二

开幕的那天,秉裕全程参与。忧璨的确有他的本事,不少高层消费者都应邀出席,秉裕在一旁瞪大眼看。所有璨的模特儿同事全部免费助阵,在临时搭建的伸展台上展示『Simplicity』的服装,开幕当天就有十几万的收入,肇逸笑的嘴巴合不拢。对秉裕而言,考验是晚上的庆功宴,难题不在不认识人,惨的就是他都认识,加上最近璨会做出意外的举动,而且这是『交往』以来头一次陪著璨参加聚会。

这些年来,璨一直把他们的关系弄得扑朔迷离,让外人搞不清楚,所以言语都当笑话听,现在好像不能再用随便的态度去应对了,璨会公开到什麽程度?这是今晚的考验。

他们一群十几个人先去餐厅吃饭,肇逸请客,除了帮忙的模特儿们,还有店里的员工,一个会计三个店员,全是女孩子,算一下,超过一打人,男的只有五个。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之前套招了,忧璨身边的位置,留给秉裕,秉裕还故意晃到最後才进餐厅的个别间,肇逸跟忧璨夹著秉裕坐。吃饭时还好,大家就聊开幕的事,肇逸跟秉裕聊,问了秉裕的行程,秉裕同样的托肇逸他不在的时候来看一下忧璨的生活状况,肇逸也同样的答应。

吃饭时喝了啤酒,饭後同样一班人往KTV移动,秉裕心里开始叫惨,吃饭时璨帮他夹菜,就已经惹来一堆想看热闹的眼光,酒酣耳热之後,秉裕有什麽能耐应付接下去这些人会起哄的事?重要的是不能摆出不自在的样子,不然璨看进眼里,回去了还会大声几句的。

大家刚进KTV的包厢里时,忙抢麦克风,抢点歌,点饮料点心,所以有一阵子秉裕可以安静地坐在一旁,璨坐对面,秉裕连打暗号都没办法。

气氛比较热闹之後,有人把麦克风塞给忧璨,嚷著要忧璨陪她对唱,秉裕眨眼,立刻起身到外面抽菸,肇逸跟著他出来。

秉裕看了肇逸一眼。“你也知道啊?”

肇逸忍著一脸的笑,点头。“五音不全都无法形容,要是忧璨歌喉好,我早就劝他往歌唱发展了。”

秉裕正想说话,隔著门传来忧璨的歌声,秉裕皱眉。

肇逸继续说:“凭他那个身材跟长相,只要稍微有点音感,都可以大红大紫,他说不演戏,我只好全算了。”

秉裕不忍心的走远几步,抬眼看肇逸。“他当模特儿都有点辛苦了,…现在当了老板比较适合他,你真敢把钱砸在他身上?要是赔钱生意呢?”

“忧璨做的起来!”肇逸不著痕迹的安慰秉裕。“他认识的人都是舍得花钱的人,当初就指定找忧璨拍广告,花再多也要他,现在只是捧场买些衣服,谁不肯?…忧璨的公关做的很好,比我都好!”

秉裕吸口气,缓缓吐出。“我不是对他没信心,我对景气没信心。…璨随便捅个篓子,你保守估计要多少才救的起来?”

“至少几十万吧!”肇逸小心回答:“看篓子大小!…我还可以去找资金,最差就是跟我公司合并,我看忧璨挺懂得做生意的,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

秉裕还是皱眉。肇逸盯著秉裕看。

秉裕苦笑。“我到哪里找几十万?存款没十分之一,再找到几十万奖金的比赛,机率微乎其微,…除非…”

肇逸拍拍秉裕的肩。“忧璨要的不是那些吧?他的工作就让他自己处理,你的工作他也没管过,我愿意投资是因为我知道忧璨能赚钱,他清楚拒绝我过,但是他接受我的投资,这是两回事!”

秉裕垂眼。

房间门打开,一群人叫他们进去,秉裕又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进去就被点名跟忧璨再合唱一首歌。肇逸投来同情的眼光,说声上厕所又立刻脱逃。

秉裕想在原来的地方坐下,一堆人拉著拉著就被拉到忧璨身边,秉裕对忧璨飞快的看了一眼,坐下。

“唱漏词就要惩罚!”有人起哄。

“走音几次就罚几次!”

秉裕接过麦克风,璨已经打暗号了!

秉裕自己把一首歌唱完,璨醉倒在他身边,肇逸进来时,又是同情的看秉裕一眼,秉裕差点笑出来,唱完之後,满间的鼓掌,很少人知道秉裕其实会唱歌,跟忧璨颠倒的特性。忧璨外表亮丽,秉裕不怎麽起眼;忧璨快言快语,秉裕慢吞吞的;忧璨脾气来去无踪,秉裕深沉稳定。一个五音不全,配上一个好歌喉,可惜两个人不能融合一下再分开。

“漏了两个字!忧璨吻两个!”

一堆人就拼命拍手,忧璨勉强爬起来,往秉裕脸颊上一吻,接著转头往另一边的女模一吻。

“再来一首!”忧璨站起来,然後一个踉跄往後躺。

秉裕最快,伸手接住忧璨的身子。“他差不多了!”

一片哗然。

“我明天要出差,中午的飞机,还没打包。”秉裕带著歉意继续说:“让我先带他回去吧?肇逸,麻烦帮我处理帐单,明天找璨请款!”

肇逸帮著扶忧璨到门外等电梯,望著忧璨带著笑容的渴睡脸。“你可以应付吗?要不要我跟你回去?”

“不用了,还没醉瘫就好!”秉裕回应。

电梯门关上,忧璨就自己站直了。“几点的飞机?”

秉裕眨眼看忧璨。“你的酒量越来越不好了?…中午的飞机,我打包好了。”

忧璨斜眼看秉裕。“你说,最多一个月?”

秉裕点头。“最少两个礼拜,我只差几张照片而已,…等我回来?”

“我先去花心一下吧!”忧璨领先走出电梯。“一个月好长!”

秉裕闷声跟著走,招了计程车,一路上两人就是沉默,回到家进门,忧璨又开始不说话,自己先抢著换洗,秉裕让步,检查行李。

就寝时已是清晨两点多,秉裕翻身看忧璨的背影,再翻身背对著,想起没给璨什麽承诺过,陪一辈子不是承诺吗?爱?相处比爱重要!璨大概不是这麽想的,秉裕又翻身,拉忧璨过来靠著自己的身体。

“你订个规则吧?”秉裕悄声说:“一年出差最多几个月,往後我尽量做到,接下去案子让你决定,你可以控制我的出差期限。…有空去走走,不必学什麽烹饪了,青菜沙拉我都好,下飞机我就打电话,能联络我一定联络!…璨,我知道我在做什麽,请你相信我!”

忧璨一时没回答。

秉裕叹口气,又说:“我有勉强吗?我有不自在吗?…我觉得还好,有你在身边就好,嗯?”

棒了相当久的一阵寂静,忧璨才开口,声音清楚。“现在什麽都好,我们都还算年轻,我可以看,赏心悦目的,…再过三四十年呢?你会不会後悔没去结婚,生一堆小孩子来头痛?会不会看著身分证的配偶栏空白,然後怪我误你一生?等到我没头发掉牙齿,要坐在轮椅里,你愿意把屎把尿的吗?现实的问题你想过没?”

“碰到了再去想?或许情况颠倒?”秉裕立刻回应:“我比你先坐轮椅?你愿意推著我去散步吗?我说什麽都说不清楚,你会知道我想说什麽吗?…我觉得你会知道,我说的未来就是这个,怎麽会没想过?…配偶栏空白又怎样?我知道我老了你还会在,有些人还没那个福分,老了被丢进养老院,死的时候要靠陌生人帮他念经,我比一些人还要幸运不是吗?”

忧璨转过身,把脸埋进秉裕胸前。“我没人要,你是大家的宝,你怎麽跟乾妈交代?姊姊呢?大哥呢?…公开至少要那个程度,他们不要看著我,然後说要帮你介绍对象,我不要!”

秉裕不自觉的又皱起眉头。“你真的想好多,有些没意义的事情,不必想太多!等我出差回来,就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吧,你乾爹不在,乾娘年纪也大,事情比较好办,其他的人也不能拿我怎样!…你乾爹顶多来梦里骚扰我们,他很疼你,不至於吧?…大姊早知道了!”

忧璨猛然抬头,头顶敲到秉裕的下巴,秉裕闷声哼了下。

“铃姊?”

秉裕扶著自己的下巴点头。“早知道了!我还没知道她就知道了!”

忧璨好久没动静,秉裕努力在黑暗中想看清忧璨的表情。

忧璨转个身,拉秉裕的手环绕他的腰。“那就好!…那就好了!”

秉裕呆一阵子,然後发现忧璨自己立刻睡下,发生什麽事了?大姊有什麽魅力?她知道有什麽用?璨好奇怪!这样就可以安心睡?早知道,几年前就告诉璨,不就什麽事也没有了?…仔细想想之後,秉裕开始生气,大姊什麽能耐?璨怎麽听到大姊知道就安心?

你在意的是我,还是旁人的反对?

醒来时,忧璨已经做了早餐等著秉裕,吃完之後,直接把秉裕送到机场,出境海关前,忧璨把一只看起来大的不像话的手机塞给秉裕。

“一三五打电话给我,十点半,记得!”忧璨说。

秉裕看了下电话。“这是什麽?”

“卫星电话!”忧璨露出笑容。“别一直开机,会没电!三六好了,星期三六打电话给我。最多一个月,迟一天你给我走著瞧!”

“卫星?”秉裕掉下巴。

“快来不及了!进去吧!”忧璨推秉裕到入关警卫前,把护照登机证给警卫看。“拜拜!”

秉裕糊里糊涂的就被推进出境关卡,手上还拿著卫星电话,回头看忧璨,一些平常会骂出口的话,见到忧璨的笑容全部吞回肚子里。…卫星电话,要是我都不开机呢?下场会有好几个。一是家门进不了,二是璨一眼见到就开始像暴龙发飙,三是回来虽然璨来接机,却在高速公路上被踢下车,四是回到家进了门,然後死无全尸。

星期三、六是吧?奉陪!

出差有了卫星电话,好像就在隔壁城市一样。星期三秉裕开机打电话,声音非常清楚,而他正在热带雨林深处。

忧璨没说很多,秉裕报平安之後就切线。

然後每个三六,秉裕记得睡前打电话,第二次,谈话多了些,忧璨碰到员工轮班出问题,跟秉裕发了脾气,秉裕花时间安抚璨,让忧璨好好的去睡。第三次谈话更多了,隔著几千里,几小时的时差,十几年来头一次谈到对彼此的要求。

“我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忧璨悠然的说:“其他的事我来烦恼。”

秉裕笑了。“那个要不要让我去烦恼?还是那个璨,说什麽做什麽,谁也不必忌讳,天下无难事!”

“那边天黑了吗?你喜欢丛林的风景吗?”

“天早就黑了,风景还不错,想拍什麽,总要把景象摆心里才拍的出来。我下礼拜尽量赶回去。”

“裕?”

“嗯?”

“如果不是爱,你给我的是什麽?”

秉裕迟疑了一阵子,说:“我要想一下,你忽然这样问,我一时答不出来。”

忧璨嗯了声,又讲了几句话,切线。

秉裕把忧璨的问题摆在心里,反覆想著,那璨给他的又是什麽?

下一次通话时,秉裕就问了:“你问我给你的是什麽,你呢?”

那端沉默好久,秉裕喂了好几声。

一声轻语传来。“我全部的爱。”

爱?你的爱,能够抵我全部的信任,思念,依赖与宠溺吗?连我到老都还要靠你,当爱不再有活力,床上无法活动时,剩下什麽?愿意看著对方年老,生命走到终点的勇气?没有亲友子孙,独自缅怀过去的孤寂?

璨,你愿意陪我到最後一刻,我就走的过去!

接著的通话,说没多久,话机没电,硬是在秉裕说话说到一半时就断讯了。想给璨的是什麽,都还没说清楚!秉裕无可奈何的收好手机,可以猜到下次他出门,除了手机还会多一个备用电池!

秉裕赶著三个星期就收工,估计他拍到的照片能用的数目差不多时,就回到城市改回程机票的日期,要等两天才能上飞机,没想到晚餐之後,秉裕回饭店就开始上吐下泻,立刻进医院。

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人帮忙,送秉裕到医院的饭店经理帮秉裕办了手续,帮秉裕打了通很重要的电话,之後因为还有工作就先走了。秉裕觉得自己应该是吃坏肚子,急诊室里人不多,问题是秉裕每隔十分钟就想跑厕所,护士也不理他,最後秉裕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医生才珊珊来迟。

医生的问话听的懂,回答就很吃力,所以折腾了半天,等到医生离开时,秉裕已经觉得差不多可以挂了,接著护士也开始过来问东问西,秉裕索性装累,闭上眼休息,就这样睡下。

醒来时,外面天色刚亮,秉裕看了下四周,他好像被移进病房里,有那麽严重吗?吃坏肚子,点滴吊一晚补充水分大概就可以滚了,把他摆在病房里做什麽?昨晚护士好像有问他保险的事,有,每次出门必定保险,平安险医疗险,你要什麽有什麽,保险公司应该把他列为VIP才对。常常各地跑,在外地进医院好像是头一次?房间的摄影器材安全吧?好歹也是国际连锁的饭店,不过就算器材被偷,他也保了失窃险,哈哈,这就是未雨绸缪的习惯。

想坐起来的时候,秉裕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睁眼看著天花板,这种无力感好可怕。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护士进来,一个个病床轮流看一下,轮到秉裕,几哩呱拉说了几句话,秉裕还没整理出英文,『我要住院多久』这句话,护士就转身走掉了。

下午问,不然等会儿也会有医生巡房,到时再问医生好了。

睡睡醒醒两三次,又醒来时,估计不到中午,床边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秉裕转头,瞪大双眼。

忧璨探身看他。“好点吗?”

秉裕眨眼,再眨眼,赶快眨掉幻影,还有幻听。

“怎麽了?”

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你怎麽会在这里?”

“旅馆的人通知我,挂掉电话我就往机场跑了。”忧璨微笑。“不是你请他们联络我的吗?”

他的英文表达能力真的要检讨了。“我是请他们告诉你,我有事被耽误,没办法联络你。…你包机来的吗?晚上没班机了啊!”

忧璨停了下,决定不去追究秉裕为何没想要他来。“晚上最後一班飞机先去新加坡,早上头一班飞机过来,这还不简单!”

秉裕楞了下,这就不简单了。…璨在机场晃了一整个晚上?

“你不知道你得了疟疾吗?”忧璨又说:“还好不是很严重,而且立刻找医生,要观察到明天。”

“不是吃坏肚子?”秉裕皱脸。“明天?我明天的飞机回去!”

“延期罗!”忧璨站起来。“你看起来还好,我比较放心了。我先去旅馆放行李,要我拿什麽来吗?换洗的衣服?你住几号房?”

“1215。”秉裕自动回答:“帮我看一下相机还在不在,保险单跟护照放一起。”

“那些我会办!”忧璨挥挥手,转身离开。

秉裕重新调整姿势,安稳的躺好,几分钟之後,才想起来还没告诉璨他能给的是什麽。

没烦恼了,秉裕又想睡,迷糊著思考一些事。爱对璨来说,包含些什麽?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心动,一生当中会心动的事很多,会心动的对象应该也不少,但是心动会淡化,一阵子之後就没了。璨可以在家等,璨知道他有能力应付这些事,生病看医生,病好回家,简单。可是璨匆忙的就跑过来,转机在机场耗一整晚,明知是白跑一趟,还是来了。

来到身边这感情,就是璨给的。

秉裕住院两天,忧璨帮他把事情处理好,机票改过,保险弄妥,入院手续忧璨补齐,出院手续也是他办的,张罗秉裕的琐事,出院後秉裕还可以休息两天才上飞机,期间,忧璨半句埋怨也没有。

回国时,秉裕被海关拦下,入境之後还要到卫生所报到,秉裕无奈的照规矩来,几天之後要去卫生所报到还是忧璨提醒他的。

秉裕开始安心在家看照片,对忧璨始终没提起之前没说的话。他回到之前的日子,在家整理打扫煮饭,接了几个酬劳不错但工作轻松的案子,感觉一切平顺,却总是缺了什麽似的,偶尔会有一丝的不安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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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秉裕就把摄影展的照片弄妥,一古脑全寄出去给纽约的总部,接著准备去参加自己的摄影展。

忧璨的服装店,起起落落,季初生意不错,入季就不好,季末又好了点。秉裕只能一旁看,也无可奈何。忧璨每次抱著帐本就算一整晚,连会计都没学过,肇逸给秉裕的话,是忧璨很了不起了,收支完全平衡。

“意思是没赚到钱?”秉裕在电话里问。

“没有那种一开始就赚的生意!收支平衡就不错了!”肇逸回答:“至少没赔钱,你有机会劝劝他,顺著时尚走,一季的设计他打掉一半,坚持要品味,要了品味没钱赚的!”

秉裕沉吟了一阵子。“你认为璨做的起来?这一行做的下去?”

肇逸一样深思之後才回答:“应该做的下去。…忧璨有独特的品味,而且绝对敏锐。…问题是,一般大众可能没那种格调会欣赏忧璨做出来的服装,这就好像你的照片,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一般的案子不会来找你一样,你明白我说的?”

“明白!”秉裕顿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不想在璨的背後玩花招,但是,…如果店赔了钱,需要新的资金,麻烦你先通知我。”

“你也想投资?”

“不是!”秉裕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璨的个性输不起,服装店做不起来,对他的打击会很大。我有免利息的资金可以借,反正有那麽一天,麻烦你通知我就是了!”

“然後要用我的名义出资?”

“拜托你了!”

“你倒不如跟忧璨说个明白!”肇逸居然笑了。“他对你,什麽都好,你还不了解吗?”

是了!这就是不安的由来!“不管怎样,麻烦你先通知我,可以吗?”

“好!”

秉裕放下电话,独自静思一段时间。璨的改变让他不安,如果只是不再对他有什麽要求那还好,可是现在连话都不太说了,就算碰上问题也不说。以前他们会聊很多话题,工作、同事、碰到有趣的事、碰到的问题,感觉就像他们各自的生活与对方息息相关,现在真的天天住在一起,反而感觉有点陌生。

忧璨照样从公司回来之後,吃了晚饭又要去店里看一下。

“我能去看一下吗?”秉裕小心地问。

忧璨只是点头。

秉裕等到车上才又问:“你一定要每天去店里吗?”

忧璨沉默一阵子之後才回答:“不一定。”然後没下文。

秉裕心里叹口气。“店里的生意还好吗?”

忧璨飞快的看秉裕一眼,唇边泛起微笑。“那个你不必烦恼。…如果你想要我在身边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也会在需要你的时候老实告诉你的。”

还要通知啊?秉裕无奈的看忧璨,现在不适合谈论一些有可能会造成冲突的事情,璨气的时候,车子开的飞快,自己的心脏会受不了。

秉裕去的时间挑的好,店里生意不错,忧璨老板往店里一站,整个店面生色不少,秉裕尽量找角落躲起来,时尚他不懂,服务更不懂,只要别碍事就谢天谢地了。

忧璨就算忙著招呼客人,偶尔也会用眼光寻找秉裕,见到秉裕了也会放心的笑,秉裕将忧璨摆在眼底的神情看进心里。

十点打烊,忧璨让员工先走,弄到十点半才降下铁门,秉裕走近忧璨身边,看著电脑显示的营业额,呆了下。一天有七万多的收入,肇逸认为不算好?

“收支还可以吗?”秉裕小声问。

忧璨转眼看秉裕,微笑里有包容与了解。“今天还算不错的,有时一天只有几千块的营业额,也有一天几十万的,月结的时候才晓得收支能不能平衡。”

秉裕望著忧璨回头专心看电脑的脸,伸出手,手背轻触忧璨的脸庞。“累吗?”

“你都不喊累了,我不能喊累!”忧璨又微笑。

秉裕又在心底叹口气。“其实,…我希望你喊累,叫我做这做那的,做什麽我都高兴。之前还好,可是现在我不了解你的工作,也帮不上忙,我只是待在你身边就好吗?…我常要出差,我认为那些你了解,你没干涉过我的工作,还帮我不少的忙,现在,我觉得我一无是处,怎麽帮你我都没头绪。”

忧璨抬眼,看进秉裕眼里。

秉裕看他时,通常眼里都会有点微笑,就算不笑,也会有点温柔,秉裕的包容跟体贴他都懂,跟著来店里是秉裕的体贴,想帮忙是他的温柔。

“你什麽时候要回老家跟乾娘说我们的关系?”

秉裕楞了几秒,随後微笑。“有空就回去罗!…别人怎麽看,你很在意吗?”

忧璨噘嘴。“废话!这里不是我能抓你去公证结婚的国度,我当然在意,我习惯在意别人怎麽看了,其实可以不必理会,但是你的家人…”

秉裕笑著摸摸忧璨的脑袋。“我的家人我去处理,就算你喊乾娘,也都是我的亲娘,她绝对拿我们没办法,她很疼你,不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忧璨垂眼。

“你收一下,等会我开车,去兜风?”秉裕又微笑。

忧璨点头,开心的笑了。

小跑车的确系出名门,璨开了好几年,依然会跑。秉裕开这车的机会不多,之前总是小心翼翼的,直到现在才发现璨喜欢猛踩油门的乐趣在哪。起步加速到六十公里不到八秒钟,把其他的车子甩在车尾,秉裕一路飙车飙到他们熟悉的海边。

忧璨刚开始还只是微笑,秉裕越加速忧璨就笑的越厉害。车子在海边的公路旁停下,秉裕空踩油门,听著引擎咆哮的声音。

“Porsche跟Ferrari的声音特别好听!”忧璨笑著转头看秉裕。“真赚了钱,我去换一辆Ferrari给你!”

“Audi的车比较稳当,比较像我会开的车!”秉裕微笑回应。“不然休旅车也好,後座就放我的器材。”

忧璨开门下车。

秉裕追上去,牵起璨的手。“冷吗?”

忧璨又笑了下,摇头。

“别特别替我做什麽事!”秉裕沉稳的开口说:“我会不知道怎麽接受,可是我的心意不会改变,跟著你就跟著你,我也喜欢跟你相处,看得到我的未来有你,想著觉得有趣,我的璨脾气好大,我的璨漂亮,也许连老的时候都跟劳勃瑞福一样老的很有味道,我想一直跟著你走下去!”

忧璨沉默一阵子,拉著秉裕在沙滩上走了一段路之後,才停步转眼看秉裕。“跟我在一起压力不大吗?你没说我就跑去马来西亚找你,多管事做了很多,你都不说你不喜欢我做什麽,我没准则。”

盛夏黑夜的海边,天晴的好天气,夜空的星光点点依然辉映在璨的双眼中,秉裕喜欢璨眼中的星光,有生命有活力,天边的星光需要好几千几万光年才能传达到地球上的,璨眼中的光彩在自己心中,应该也是留存几千年。

秉裕不说话,就看著璨双瞳中的星辉,探身吻下去再说。

觉得认识好久,了解好久,熟悉好久,习惯也好久。璨的吻有甘甜的味道,吻没变,人没变,关系也没变,可是怎麽好像每件事都不一样了?

“我不喜欢你好像每件事都没把握的样子!”秉裕低声开口。“我不喜欢我每件事都要开口问你,之前我不问都知道你会怎麽想,现在忽然没头绪了。”

忧璨微皱眉。

“为什麽我不说我爱你?因为光说我爱你,对事情并没什麽帮助。现在我不懂你,你也说不懂我,我不知道你想什麽,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麽,难道全部都可以因为一句我爱你就得到解决吗?”秉裕继续用著平稳的语调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距离,不希望距离越拉越远,要我做什麽,才能维持我们的关系到老?所有的前提都是你要相信我希望老的时候,还是跟你在一起的!”

忧璨屏息说:“我忌妒心强,个性…”

“个性火爆。”秉裕打断忧璨。“好胜不服输,说话做事有时欠考虑,这些我都知道,既然知道了我还跟你在一起这麽久,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吗?”

忧璨轻叹口气。

秉裕牵起忧璨的手,跟著叹口气。“其实我很感谢你听到我病了,就赶去马来西亚看我,虽然我认为没必要让你多跑一趟那麽累,但我还是感激,我也愿意接受,那是你对我的好。…现在我却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造成我们之间有距离。我家里不接受,你就会离开吗?哪天你认为你无法供我挥霍,你就离开吗?我出名了,你却变的没没无闻,你会离开吗?”

忧璨摇头。

“那麽我怎麽觉得你开始把一种无法衡量的感情,用物质的多少去测量呢?我会想出名赚钱,因为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出差之後,总会回来你身边。”秉裕轻语:“你认为你给的不够多,不足我所需要的,我就不爱你吗?”

忧璨猛然抬头看秉裕。“不是!就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才会爱上你!”

秉裕停步,对忧璨浅笑。“因为我是这,种,人,…所以你爱我?”

忧璨停了几秒,然後甩开秉裕的手,气愤令他有点失去理智。“你为什麽要这样?你到底想说什麽?…我卑鄙,我会耍手段,我自私,我得不到的全天下的人也别想得到,我就是这麽肤浅,这麽看重物质。…我赚的钱全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享受全天下的所有,这些你却全部不要,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会高兴?…我不能赚钱,我没没无闻,就不配跟你在一起,就不配要求什麽,现在或未来,你要走,我绝不阻止,别把你自己绑在我身边!”

秉裕面对忽然的情绪爆发,有点措手不及,只是望著忧璨。

忧璨见到秉裕没反应,原本的气愤,升至沸点。“说话!”

秉裕眨眼。“说什麽?”

忧璨看著秉裕,犹豫了一阵子,最後转身踏步离开。秉裕追著忧璨,整理思绪,回想刚才璨的口不择言说了什麽。璨没听懂他的意思,这是肯定的;璨还误会了,这是比较糟糕的!

他跟璨的脑波果然要调整,鸡同鸭讲似的,各说各话,浪费时间!

“你赚够钱了,我就要一辆Ferrari!”秉裕忽然说。“破产也要买给我!”

忧璨停步转身。

奏效!秉裕露出微笑。“我还要一栋靠海的别墅,每天早上起床之後,跟你在阳台看海吃早餐,天气冷了,就在室内看花卉,麻烦别墅要附赠一个佣人,打扫煮饭什麽的,不用我亲自去做,我可以专心拍照,还可以收集各种相机镜头,这些你办的到吗?”

忧璨睁大眼睛,考虑是否答应。

“办不到吗?”秉裕微笑。“办不到我就某天去找个小泵娘结婚,反正你也不会留我!”

“给我时间!”忧璨皱眉。“总要给我时间吧?…你在唬我吗?笑成那样。…不准你离开我!”

秉裕看著璨那张认真又忧虑的脸,好像有人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要钱要命似的,命不能给,钱又舍不得。

璨啊!我的璨,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了!

“好啊!”秉裕有趣的反问:“你要多少时间?”

忧璨杵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说:“三年!傍我三年的时间,可以吗?”

-!怎麽不说十年或二十年呢?那样就二十年之内不必烦恼沟通的问题,只要陪著璨帮他就好。

三年不保险!“三年就够吗?”

“够!”忧璨露出微笑,微笑中有著骄傲。“Ferrari加郊外别墅一栋,了不起两三千万,你要市区内的别墅我就买不起,一栋少说四五千万的,房价没个准,靠海就是郊外,郊外好办!”

两,两三,千…千万?这样说起来,他们住的公寓,还算中低阶层的?从来也没问过那种别墅的价位,从来也不知道车价,埋在自己的摄影世界中…这样也活了这麽久,难怪家里要担心他,见到璨肯跟他在一起就放心了!

“我开车!”秉裕抢先说。

他跟璨,非常有互补的作用。璨现实,他务实。有好几千万,他宁愿存起来养老。而璨,…璨愿意花在他身上!

秉裕了解到现实是什麽,这个冲击挺大的。

回到家,璨犹如卸下心事般躺了就睡。

秉裕被那个一两千万的数目吓坏了,躺著就是睡不著。半撑起上身,转眼看身边熟睡的忧璨。璨睡的时候,像个睡美人,浑然天成的美,加上璨独特的脾气与个性,成为让他倾心的人,宁愿选了这条不好走的路。

不是不肯说爱,而是爱无常。这感情要走到尽头,尽头是一方被另一方抛下,光有爱不够,还要更多,他们都有,如何表达?璨的现实,用物质满足表达,他的务实,用守著未来表达。

秉裕知道不用回家说清楚,母亲都明白。他只能跟璨在一起,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唯一的选择。秉裕悄悄将忧璨拉进怀里抱著,忧璨只是转个身,把脸靠进秉裕怀里。璨要的是什麽?璨晚上也提到他在意别人怎麽看,看什麽呢?看他的生活还是感情?看他的事业还是态度?…这种事想破头也没用,还是顺著璨就好吧!

第二天秉裕起晚了,以为忧璨已经出门上班,谁知道出房门转个弯就见到忧璨把餐桌当书桌,正在看服装设计稿,桌上摊了一堆文件,看到秉裕起床,忧璨放下手中的图。“我帮你煮咖啡!”

秉裕跟著进厨房。“怎麽没去上班?”

“我告诉他们没事我就不进去了。”平淡的口吻回答。

秉裕转眼想了下,微笑。“你这麽不怕他们明年不跟你签约?”

忧璨呵呵笑。“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全知道的,既然知道了还想指使我做不是我份内的事,他们大概忘了我手中还握有戴秉裕这张牌!”

“怎麽了?”秉裕拉椅子坐下。

忧璨转身放下秉裕的煎蛋。“他们九月要招新人,其实那没我的事,招进来的新人才会变成我的责任,可是呢…那些主管硬要我参加评审,九月我没空。”

秉裕开始吃早餐,一定不止这麽简单。“一天两天都腾不出来?”

“我人在美国,能腾几天?”忧璨又把烤好的吐司面包丢进秉裕的盘子里。

美国?秉裕诧异的抬起头看忧璨。

“我要跟你去!”忧璨还是聊般的说:“你的第一个个人摄影展,我没在受邀行列的话就去拆了展场。”

秉裕低头继续早餐。“然後呢?”

“友商的广告公司拿了个大案子,当然很多生意都丢给我们吃,问题就来了,广告公司要我出面,还要找个很好的摄影师!那个创意总监还真有说服力,戴秉裕拍汪忧璨拍出名了,谁都知道只有戴秉裕能把汪忧璨拍的最好。好啦,我可以帮忙,钱拿来就好,但是时间不能放在九月…”

秉裕已经猜到结果了。

“公司要我做人情!”忧璨帮秉裕倒咖啡,语气一直温温和和的。“开什麽玩笑,要我帮公司做人情?就算我愿意,戴秉裕也不能用人情两个字就想把我打发掉,我从没见过那麽天真的生意人!”

他们踩到老虎尾巴了!秉裕微笑。“然後你就翘班了?”

忧璨点头,伸手从秉裕手中捏了一块吐司塞进嘴里。“我把所有的条件全部开出来,评审我让步,不是九月就可以,要我代言也可以,价钱跟以前一样,他们自己考虑一下。至於戴秉裕的事,我完全没提。”

秉裕开始笑,一笑就停不了。

忧璨得意的望著秉裕。“翘班不错啊!”

秉裕挥手。广告公司会自己来找他,问题是对方不知道现在他会把案子交给璨决定,想也知道广告公司认为拿忧璨来说服秉裕会是个好主意,可到头来他们还是会碰到忧璨!“肇逸怎麽反应?”

忧璨耸肩。“那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他大概也想看好戏吧!”

不到中午电话就真的来了。秉裕自己接的电话,对方表明身分,某某广告公司的经理,有个案子想找秉裕商量。

秉裕知道自己该怎麽做。“麻烦你等一下,这种事你要跟忧璨谈。”

“忧璨?”

秉裕笑著递话筒给忧璨,然後走远一点笑。忧璨两三句就把对方打发了,秉裕隐约听见忧璨提到价码问题,忽然间笑意全无。他从刚开始的一张照片一两千,到一张要价几千元,到後来一系列可以拿到几万元的酬劳,现在忧璨开出的价位是几十万。璨可以不必那麽辛苦不是吗?他总算有点名气,可以独当一面了!

忧璨放下电话,冷笑几声,回头找秉裕。

秉裕望著忧璨,忧璨报以微笑。

“璨…”秉裕深深吸口气。“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不会拿这个来要胁我?”

忧璨眼睛眨都不眨。“会!”

秉裕傻眼。

忧璨浅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是这样改也改不了。我想改,问题是我知道我办不到。…你要的不只是爱,我知道,所以你不说。”

秉裕一时之间说不出什麽话,只是呆望著忧璨。

“你在马来西亚的时候,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给我的如果不是爱,那麽是什麽呢?”忧璨又开口:“我放弃跟你交往,因为那样会让你很痛苦很难做,你一直在感情上让我依赖,我就继续依赖,姑且不去谈爱,因为我也不是很相信那种感情,我从小就发誓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照顾你,就如你说的,因为你最了解我,最适合我,跟你在一起最自在,我就是我,我转个念头,情绪起伏,不用说你都知道,不但知道,你还接受。我想给你我所有的全部,希望你按照我的想法生活,控制你的一切,或许这就是我的爱。不交往,你就是我的。”

秉裕垂眼。“那个时候…我想说,我信任你,常把你放在脑子里想,想帮你做些什麽事,你的依赖我觉得安心。…人都会变,你我也不能例外,我们不是都已经变了吗?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我希望再怎麽变,我都还能让你依赖。契约没了,我就没头绪。一直都是你帮我,我好像从来也没帮你什麽,我要你买车买房子是个藉口。你知道我们之间有问题吗?每次说到这种事就牛头不对马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忧璨侧头思考,然後还是微笑。“可是我们还能在一起啊!”

秉裕看著忧璨,看了好久。还能在一起,是啊!不管发生什麽事,不管他们之间有什麽误会,或是无法沟通,他们还是在一起。秉裕听见忧璨没说的话,不管发生什麽事,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你这种心情,会不会有一天就消失了?”秉裕轻问。

“放心!”忧璨走到秉裕身前,双臂围绕秉裕的颈子,身体贴近了。“我还担心你有天会开始嫌我丑嫌我老呢!…跟你交往很累,你会猜不到,摸不出我想的要的,不交往,反正我们够了解彼此了还交往个什麽劲呢?你直接属於我最乾脆,车子房子就算是藉口也好,我必须要个目标才会有个跟你在一起的实在感,不然我会不知道要做什麽。…契约终止之後,我在美国就过的好闷,我能给的你都不要,不然你是要什麽?…”

秉裕环抱忧璨的腰,低声笑了。“不知道,要你信任我吧?…我怕跟你吵,怕吵一架就什麽也没有,我怕问太多惹你烦,管太多你会没耐心,我对自己没信心,什麽藉口都好,你说的就算数。”

“我信任你啊!吵翻天了,第二天你还是会来叫醒我去上班,我做什麽你都还是支持,怎麽会不信任你呢?”

自己要的是言语沟通,璨要的是行动表达。秉裕忽然觉得好笑,转了一大圈,这麽简单的事,现在才弄清楚!

“房子…一起买好吗?好歹让我有点贡献?”秉裕趁机问。

“现在要买?”忧璨抬眼看秉裕。

“你需要一个书房。”秉裕微笑。“我需要电脑,暗房也不够大了。”

“换大一点的地方,还是别墅现在就要?”忧璨又问,担心写在脸上。

“换个大一点的单位吧!”秉裕笑著回答:“至少三个房间,一个暗房一个书房一个睡房,这里卖的出去吗?”

忧璨点头。“我去处理!…你订机票的时候记得帮我一起订。”

差不多时候了,九月中的摄影展,早一点去比较妥当。

秉裕当天就订了机票,忧璨连翘了三天班,最後公司投降,打电话来说服忧璨回去上班。忧璨讲电话时,秉裕就在一旁听,听了一下秉裕就有点替忧璨担心,他不但不给人台阶下,反而提高价码,那个广告案子忧璨答应接,价钱提高,要找戴秉裕也可以,价钱提高。秉裕闷声吞了好几口气,然後听到忧璨回答对方,好,明天去公司签约。

秉裕呆坐在椅子上望著忧璨。

忧璨算了下,对秉裕微笑。“你加我,大概五十个工作天,四十万!”

秉裕的下巴差点掉了。“敲定了?”

忧璨点头。“我明天去看契约,可以就签,我会帮你带回来给你签。”

“我跟你一起去吧!”秉裕又吞口气。

他们第二天下午才去忧璨的公司,秉裕跟著忧璨走,他来过一两次,但这是头一次跟忧璨一起来。忧璨直接往总经理的办公室走,秘书帮忧璨通报,对秉裕微笑。他们来的正好,广告公司的人也在,总经理请他们进去,一进门忧璨就说:“别跟我讨价还价,否则我立刻走人!”

当然不会讨价还价,他们已经被忧璨的大牌吓坏了!秉裕接过契约,仔细看了下内容,他这行业该注意的都看过,觉得没问题,转眼看忧璨。

忧璨默默的把他那份契约递给秉裕看,秉裕有点奇怪,不过还是仔细看一次,看到後面一项条约时,秉裕顿了下,拿起笔就直接把这条划掉,忧璨立刻大笑。条约说,如果有必要,忧璨必须脱衣服。

秉裕抬眼看忧璨。“你愿意?”

忧璨还是笑。秉裕转向广告公司的人。“如果你们坚持保留这一条,请你们找别的摄影师,我不拍。”

“为什麽?因为这样所以想找你啊!你拍忧璨拍的好,不容置疑!”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立刻说。

秉裕皱眉想了下,转眼瞪了下还在笑的忧璨,回眼看对方。“我自己看都嫌看不够了,怎麽可能要我拍了拿给别人看?我也是有私心的,那种事我做不到,你们不删条约我就不签!”

室内一阵寂静,只有忧璨的笑声不断,笑的快掉出椅子了。

“那种照片由我来拍也绝对拍不好的!”秉裕加一句。

“有没有商量的馀地呢?镜头运用随你,最多拍背面而已。”

秉裕转眼看忧璨,等他笑个够。

“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麽吗?”忧璨迎视秉裕。

秉裕撇嘴。“我当然知道!你真的愿意?”

忧璨停了一阵子,看著焦急的总经理与创意总监,回眼看秉裕。“由你来拍我比较放心,你介意的话到时候清场就好了,底片握在你手里,随你怎麽修都可以!”

秉裕犹豫了一会儿,拿笔在自己的契约书上签名。“汪忧璨,这是我这一生最後一次跟你在工作上合作,记得了!”

忧璨笑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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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展很顺利,秉裕提早一个礼拜到美国,忧璨当然陪著他。展出的照片里完全没有忧璨,但是有些来宾还是认出他,有些人本来就认识,有些人看过秉裕拿到亚洲奖的照片,摄影协会帮秉裕打了不少的广告,因为拍忧璨那张,是秉裕唯一一张拍人物得奖的照片,自然有不少人印象深刻。

展期一个礼拜,累垮他们,结束之後,秉裕意外的拿到协会的一点补助金,忧璨回头念念有词,还不是因为照片卖的出去,才会想讨好摄影师。

回到家已经十月了,秉裕还有几天可以休息,忧璨立刻要忙服装店的事。

接著,案子开拍。才开始两三天,秉裕就佩服那些能把自己锺爱的人物画出来或拍出来的人,他怎样也做不到,这种状况下,辛苦的是当模特儿的忧璨。忧璨有他的专业,当模特儿当了十几年,每个摄影师都喜欢,最主要的原因是忧璨非常尊重摄影师,秉裕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错的不是模特儿,错的是摄影师。

一个礼拜过去,秉裕一点进度也没有,广告公司创意总监自己来现场探班,肇逸友情支援。秉裕就算把企划内容背的滚瓜烂熟,也拍不出满意的照片,肇逸一直沉默不说话,他了解这两个人,这种情况提建议会被忧璨削一顿,而且帮不了秉裕。

看到总监来,秉裕转向他。“拍不出来!”

忧璨转身看他们。

“拍了什麽吗?能让我看一下吗?”总监微笑。

秉裕把试拍的照片丢给业主。“不要告诉我这些不错,这不是我的水准!”

总监安静地看了试拍照片,聪明的没做任何评语,只提醒秉裕要记得期限,广告公司也有他们的业主要交代,然後就离开了。

重新来过,忧璨按照要求摆姿势,秉裕按了两次快门,接著站直身子望著忧璨。“不是那样!…你脑子里在想什麽?给我一个愉快的表情好吗?不要光用微笑表达,用肢体语言,你不是最懂肢体语言吗?…专心一点好不好!”

忧璨停步望著秉裕。

助理在一旁小声开口:“你这态度忧璨还笑的出来吗?他已经无可挑剔了,你在找碴吗?”

肇逸推开助理。

秉裕皱眉。“璨!…抱歉!…我出去抽根烟,你休息一下!”

“裕?”忧璨微笑。“别对我道歉,你的标准提高了,所以你会不满,这是正常的,我说过我无法再帮你什麽,你懂我的意思了?”

秉裕转身走向忧璨,抱紧忧璨,轻叹口气。“让你为难了!”

忧璨只是微笑。秉裕离开摄影棚之後,肇逸对忧璨笑了。“我们的肥母鸡难得被摄影师修理的这麽惨啊!”

忧璨耸肩。“他是老大呀!我还能怎样?”

肇逸稍微顿了下,然後眼神认真的看忧璨。“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你说。”

肇逸斟酌著字眼。“你们…该说太专业吗?…我看来问题出在这里,你们都很专业。…明明不是单纯的摄影师与模特儿关系,却各自划清界线,丝毫不夹杂私情。…你要不要试著…把这个当作是秉裕为了想拍你而拍,不是为了案子?…他很少跟你一起共事,不习惯你专业的表情,我见过他拍你的照片,都是生活上的你,不是工作的你。…你懂我的意思吗?只有戴秉裕才拍的到真正的汪忧璨,那个界线要由你去跨越。”

忧璨沉吟了一会儿,点头。

秉裕回来以後,拍摄忽然变的顺利极了。肇逸在一旁微笑,助理傻了眼,因为忧璨变的一点也不专业,每件事都问秉裕要怎样,一边还跟秉裕聊天,讨论晚上要在家吃饭还是外面吃,外面吃要去哪里吃,秉裕要吃日本料理,忧璨争著要吃义大利菜,不知不觉中,全拍好了。

秉裕决定他请客,去吃义大利菜,收拾东西的时候,秉裕问肇逸:“你对璨说了什麽?…他的表情不一样了!”

肇逸微笑。“那只有你才看得出来,我只是给他一点专业的意见而已!”

秉裕停顿几秒钟之後,低声说:“不管怎样,谢谢!”

肇逸转眼看秉裕。“业主会找你跟忧璨,就是看你们关系匪浅能擦出火花,所以不惜花那麽多酬劳跟你们签,你跟忧璨不只是模特儿跟摄影师,好好的利用这一点!”

秉裕迟疑了一下才回应说:“我就是不想利用那一点,所以拍的很痛苦。”

“那就由你自己拿捏吧!”肇逸笑了下。

秉裕拿捏的很好,之後拍的照片让看的人咋舌,连裸露镜头秉裕都拍了,清场拍的,照片秉裕修过,有些模糊的效果,但是美感依然存在。秉裕拍的忧璨笑容少,神韵却能完全掌握,有些照片看起来甚至不像汪忧璨。

挑片的时候,秉裕只带了二十张照片让业主挑出其中五张,那是他们谈好的数目,剩下的照片所有权还是属於秉裕。一组创意加总监五个人,讨论了两个小时没结果。

“可不可以都要?”其中一个创意问。

忧璨微笑先回答:“可以啊!契约说好五张,二十五万,一张五万,剩下的十五张都想带回去的话,先把七十五万拿来。”

秉裕完全不想说话,他其实有个冲动想把照片全部收回来带回家。

“不是那样算的吧?”另一个开口,转眼看忧璨。

“我现在就是这样算!”忧璨保持微笑。“你不高兴的话拉倒,我全部拿回去,算我们毁约,赔你们就是了,你们另请高明去!”

又来了!秉裕转眼看忧璨,璨谈生意的手段好可怕,口气之大连他都有些听不下去。秉裕正想开口,肇逸拍拍秉裕的肩,给秉裕一个眼神,像是说著:让忧璨去谈。秉裕暗地里叹口气。

总监挥手要手下的别再说话,抬眼看忧璨。“预算挪一下,我们应该可以多留个两三张照片,问题是摄影师愿意吗?”

“问璨!”秉裕简单的回答。

忧璨点头。“一张五万!”

肇逸又拍秉裕的肩。“去外面抽根菸?”

秉裕站起来跟著肇逸走到公司的抽烟区。“我不知道你抽菸!”

“很少抽!”肇逸微笑,接过秉裕给他的菸。“服装店快周转不灵了。…我记得你曾经要我有事了通知你!”

秉裕楞了一下。“周转不灵?…什麽意思?”

肇逸考虑著回答:“我们最近才发现的,忧璨打算改变一点方针。之前为了服装的独特性,每个款式每个尺寸都限制在五件,可是一件衣服从设计到布料到制作都有一定的成本,这就跟你接案子差不多,你不可能为了一张照片去拍一百张来挑,你有成本要负担,只是你是接了案子才去做,卖衣服还要等顾客上门。”

秉裕想了下,稍微懂一点。“那…还需要资金?”

“我正在筹!”肇逸微笑。“希望过得去。”

秉裕眨眼又想了下。“大概会需要多少才撑得过去?”

“一季至少也要几十万,准备一百万是底限!”

秉裕沉思许久,最後向肇逸道谢,回到会议室。

忧璨没对秉裕提起服装店的事,只字不提。秉裕等了一个礼拜,璨还是没说什麽。秉裕有点受伤的感觉,如果信任,应该把问题说清楚吧?璨是什麽意思?自己独吞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那麽他这个生活上的夥伴又有什麽地位?璨有他自己的方法,秉裕尊重璨的做法,可是如果连碰到问题了说都不说,在一起有什麽意思呢?不就是互相帮忙互相体让吗?璨从没问过他有多少财产,一的想给秉裕优渥的生活,一的把生活担子往自己身上揽!

秉裕忍耐一个多礼拜,开始接许多收入不错的案子,常半夜坐在床上看著璨的睡脸,心里满是无奈。璨帮他做了许多,他从没帮璨做过什麽,现在因为他这种被动的个性,让璨把所有的责任放在他自己身上,想问璨,为什麽不告诉我,又问不出口。

看样子璨是永远也会不告诉他的!秉裕去了银行一趟,不要问不要谈,做就是了。转帐之後秉裕又等了两天,忧璨才在上班没多久之後打电话回来。

“裕?”

“嗯?忘了东西吗?”

“不是!…钱,你转过来的?”

“嗯。”

“你怎麽会有那麽多钱?哪里来的?”

秉裕觉得好笑。“存的,放心,不是去跟地下钱庄借的,我还有,还要吗?我把剩下的都转过去!”

“存的?”

“我本来存的养老本,可是距离我们老至少还有四十年吧?再存就好了!”

忧璨沉吟了一阵子,轻声说:“肇逸告诉你的?那家伙完蛋了!”

“为什麽?是我请肇逸通知我的!”秉裕立刻说:“我也不明白你为什麽都不告诉我,跟你谈大概还是会谈不出什麽,反正我的道理很简单,我不是属於你吗?那麽我的就是你的。”

一阵沉默。秉裕得意的对自己微笑。“这麽简单的道理要想那麽久?…璨,你认为我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你可不可以试著对『我们』公平一点?以前有契约的关系不算,现在还是只能你养我,我不能养你?没那回事!”

忧璨还是不说话。

“我的就是你的,还没想明白吗?”秉裕又等了一下,叹口气。“好吧!汪忧璨,我爱你,所以请你把钱拿去补店面营运的需要,别想太多,好吗?”

才说完,秉裕就听见电话那头一阵大笑夹著一阵杂音。秉裕皱眉,那边电话扩音吗?“璨?”

又一阵杂音之後,忧璨回到电话中。“在,…我回去再跟你说好了!掰!”

发生什麽事了?不过…只要璨不跟他吵就好了!

下午肇逸来电话,想问清楚钱的事。秉裕告诉肇逸那是他自己的存款,肇逸松口气,暂时不用忙著到处筹钱了。

“早上你在吗?璨打电话问我的时候,你在吗?”秉裕好奇的问。

“我在开会,你们讲好了吗?”

“应该是说好了,…你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忧璨今天看起来没问题啊!”

“他的电话有扩音装置吗?”秉裕直接问。

“公司每只电话都有扩音功能,你怀疑有人偷听?那个应该比较难,忧璨用的是专线,而且只要是跟你讲电话他都不用扩音,何况你们谈的事跟钱有关。”

秉裕想了下,说:“那应该没事。我只是听到璨身边有笑声,以为他用扩音。”

“那时你在电话上啊?”肇逸恍然大悟。“那就是你罗?忧璨好端端的从椅子上跌下去,我就觉得奇怪,忧璨看到新人也不必那麽吃惊,他先看过他们的照片了!…你说了什麽话吗?”

秉裕皱脸,闷声回答:“说什麽我也忘了,没事就好,谢谢你!”

“店也有我的一份,我才要谢你呢!…那就先这样,再联络吧!”

秉裕挂了电话,回头准备晚餐。忧璨提早回来,平常都要七点多,今天五点多就到家了,提著好大一个盒子,秉裕看一眼就知道里面是什麽,盒子外面就有名牌服饰的字样。

“需要帮忙吗?”忧璨笑嘻嘻的问。

“不用!你今天比较早嘛!”秉裕回报微笑。“衣服拿去挂起来,别乱丢!”

忧璨转身离开厨房,没争论,也没再提起钱的事。吃过晚餐之後,忧璨又把盒子从房间拿出来,打开盒子,里面躺著一件大衣。“给你的!”

秉裕楞了很久,第一个念头是璨疯了,他怎麽可能会去穿这麽贵的大衣!

“不喜欢?可以换颜色,不然换另一个式样?”忧璨满脸期待的望著秉裕。

“不是!”秉裕迟疑著,他知道拒绝会惹璨不高兴,抬手摸摸忧璨的额头。“你还好吧?”

忧璨只是笑。“我很好啊!再好不过了!”

秉裕吞口气。

“想说我浪费钱?”忧璨看著秉裕。“花在爱我的人身上不叫浪费。…你不是说了吗?想收回去?”

秉裕转眼想了下,那三个字真好用!“我没有要收回,不过我每说一次你就送一个礼物,还是算浪费,以後不说了!”

忧璨张嘴,呆了一下,还是找不到话反驳。秉裕大笑,外套拿起来回房间挂好。真是好用,这下子情势逆转,璨完全没脾气了,平常开他这种玩笑,他一定发飙的!

睡前,秉裕关灯上床,看了眼背对他的忧璨,对自己微笑。“璨?”

“嗯?”

“生气了?”

忧璨翻身坐起来,在黑暗中望著秉裕。“没,大衣好几天以前就订了,今天才去拿的。…其实你说不说都无所谓,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认为说我爱你有什麽意义,我明白你的意思。…早上听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秉裕安静地等待下文。

“抱歉,我只是不想太习惯那麽依赖你,觉得自己没什麽用。…下次碰到问题了,我会找你商量的!”

秉裕伸手把忧璨拉进自己怀中。“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不用道歉。”

忧璨没再说什麽,躺一阵子就睡著了。

秉裕转眼看窗外,会一直在一起的话,什麽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慢慢调适,总有一天会觉得依赖也没什麽不好吧!今晚没什麽月光,也没星光。星光?…属於他的星光趴在自己身上,睡的正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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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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