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直到天黑之际,鞭炮声才又再度响起,拉起了果亲王府的大阿哥后,雨澄和他闲聊几句,但他似乎有满腔怒恨,什么话也不肯多说,在和她道谢后,便由一名地方官陪他进城。

雨澄再度凝望崖边,这一回,该是他上来了。

她屏息的等待他的出现,该是平静的心湖,却又没来由的狂跳。

当士兵们合力将他拉上来之际,见到他平安,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碍于士兵们在场,她只能强抑住上前拥抱他的冲动。

这次他下断崖去救人,从早上到天黑,还不到一日的光景,但她再见到他时,却觉得如隔三秋。

「劭龙……」她盈满感激之情的眸光,定定的瞅望他。「谢谢你。」

「为了妳,赴汤蹈火,我元官劭龙在所不辞。」元官劭龙深情的注视她。

他的话语,再度拨弄她的心弦。

尽管他几日未曾歇息,不修边幅,加上冒险寻人,头发凌乱,衣服也有几处被勾破,手臂和脸颊有几处伤痕,现在的他看来是那么的狼狈,但他那双蕴藏深情的黑眸,却紧紧勾住她的目光,教她久久都移不开。

她不管了、不顾忌了,不管他是否当她是方水幽来看、不顾忌自己和硕公主的身分,她决定了,她要留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你受伤了,我陪你回去擦药。」

元官劭龙抓住她的手,难掩激动之情。「妳要陪我回去?」

她定定的看了他许久,久到他察觉自己的失态,倏地缩回手之际,她才逸出轻柔的话语:「我陪你回去,回元官家去。」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元官劭龙内心的喜悦掩过了连日的疲惫。

这一切,终究是值得了。

虽然姚桂花一再逼问,但元官劭龙对这几日待在制绳厂的原因,一个字也不说。

姚桂花虽然气儿子和媳妇全然没有尊重她,去哪儿也没向她报备一声,但看儿子一副累垮的表情,她也不再追究这事,怒骂的话语只说了两三句,便让儿子回房休息去。

回到了喜房,元官劭龙满脸愧意。「格格,我娘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若她说话有冒犯妳的地方,还请妳见谅。」

雨澄看了他一眼,轻叹了声:「我既然随你回来,就不会以格格的身分留下。以后,你直接叫我雨澄吧!」

「雨澄……」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失神的望着像仙子的她。

她羞怯的别过头。「我知道你娘没有恶意,她只是心疼你罢了,我不会同她计较的。」

「谢谢妳。」

元官劭龙一回头,瞥见了放在桌上的牌位,心下一惊,反射的拿起。

这几日,他为了雨澄的事,竟把水幽的牌位放讲桌上,还好没被他娘给拿去丢掉。

雨澄看他紧张的抱住牌位,黯然的垂眼之余,不忘安抚他紧张的心思。

「你放心,就算你娘如何的不认同方姑娘,她也不会任意的把牌位丢弃。」她顿了下,淡淡的道:「因为她清楚,方姑娘是你的至爱,如果她把牌位给毁了,那后果……她会知道。」

「我……」元官劭龙回过头,还没说出想说的话,就被她的微笑打断。

「你先去冲个澡,等会儿我帮你擦药。」

她从他手中接过牌位,把它放入喜篮内,再覆上一块红色的绸缎方巾。

「去吧!」见他仍杵在原地,她柔声催促着。

他点点头,旋身之际,诧然的发觉自己心烦的竟是雨澄会不会再度不告而别,而不是水幽的牌位。

当元官劭龙再度回到喜房时,下人已经把伤药端进来,雨澄起身相迎。

「我来帮你擦药。」

「这……」元官劭龙一惊。「怎可劳烦格格呢?」

雨澄喟叹了声,怅然的道:「在你的心中,我就只是个格格吗?」

「呃……」他伸出手想拉她,告诉她,他不只当她是格格,但他如何能?她是高高在上的和硕公主,而他元官劭龙即使再如何富有,也不过是平凡的老百姓罢了。」

元官劭龙收回手,颓丧的站在她身后。

雨澄背着他站着,无心的翻看药箱内的东西。

「你怎不问我随你回元官家来的原因?」

「我……」他又何尝不想知道呢?

只是……他不敢问,他怕她说出的答案,只是因为想帮他,帮他护着让水幽的牌位进宗祠后,她就会反回京城,再也不回来。

不,他私心的不想如此。

雨澄幽幽的望着药箱许久后,旋身回头凝望着他,对上他干净俊逸的脸,她轻声道:「我是你的妻子,我该随你回来的,不是吗?」

闻言,他心中讶喜,她那么说,代表的是她不只是想帮他才回来的?

元官劭龙上前一步,想问清楚她的意思,她却先开口续道:「如果你心中认定的妻子,只有方姑娘一个人……我就陪泪月格格回京城去。」她话中意味着,她不会强留下来的。

「不!」元官劭龙上前,两手抓住她的双臂。「别走,留下来,妳是我的妻子,我要妳留在我身边!」

他黑眸中流泄出的强烈情感,深深撼动她的心,但,是为她吗?

「不当我是方水幽?」她不想猜了,要听他亲口说。

元官劭龙摇摇头。「不,妳是雨澄,不是水幽。」他定睛看着她。「除了第一次看到妳的容貌误以为妳是水幽,之后,妳的一言一行、妳的自信、妳的笑容、妳眉间的神色,和水幽全然不同,妳就是妳,不是水幽。」

雨澄漾开一抹笑容,她欣喜他没把她当成方水幽的替身。

「不会只是因为我和你拜堂,所以……」

她疑虑的话语未道完,他两手用力的揪着她的双臂,低哑深情的逸出心口积压的情感——

「不是因为那样,不只是那样……我……我爱上了妳」他深情的凝视她,等着她开口回应他。

雨澄微笑的垂首,他的话令她羞怯又欣喜。

情爱竟是这般的微妙,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心花怒放,仿佛自己被幸福包笼着。

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不禁焦急的皱紧了眉头。

「我给妳带来了困扰了吗?」

「嗯。」她扬起美眸,轻轻点着头。

她那看似轻巧的点头动作,却犹如千斤重槌,彻底击碎他的心。

他的告白令她困扰?那意味着,她根本不想要他对她有任何爱意?代表她也不爱他?

他以为,她至少对他有一点点情意在的。

元官劭龙的双手自她的双臂滑下,怅然若失的瞅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雨澄弯起唇线,轻柔的对他说:「我很困扰,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我皇阿玛说……」她羞怯的转身,道出未完的话语:「说我喜欢上一个富家少爷。」

怔愣了半晌,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他心中重燃希望的火苗。

他疾步上前,扳过她的身子,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更加确定她的心意了。

「雨澄,妳也爱我?」

笑睨了他一眼,她点点头。

元官劭龙用力的将她搂在怀中。「雨澄,这是真的,对不对?这是真的!」

靠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那种安全、幸福的感觉,是她前所未有过的。

她抬头看他,瞥见他脖子上的伤痕。「我先帮你擦药吧!」

他点点头,笑了。

「你……你把衣服脱下,我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痕?」

她旋身从桌上拿起伤药,再回头时,他已脱下上衣。

头一回见到男人赤裸着上身,即使她已认定眼前的人是她的丈夫,她仍然羞怯不已。

「你……你坐到床上去吧!」他太高了,她要帮他擦药,可能还得踮脚尖呢!

「嗯。」

他坐在床沿,她细心的帮他擦药,待他侧着身子,她才看见他背后有好多伤痕。

「你背上的伤……」她心中盈满愧意,要不是为了帮她找泪月,他也不会全身是伤。」

「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

「你趴着吧!」看他脸上疲惫的神情,她更愧疚了。

他依言趴下,她一边帮他擦药,一边说道:「劭龙,等送泪月回京城后,我们再找老夫人商量,把水幽的牌位请到宗祠内。」

「雨澄,谢谢妳,让妳受委屈了。」

「如果你指的是我和方姑娘共嫁一夫的事,我不觉得委屈。」她淡淡的笑道:「如果不是有方姑娘,我们又怎会有这一段姻缘呢?」

「妳真是个体贴的好妻子。」他趴卧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微笑,细心的帮他上第二遍药。

「劭龙,我想……在水幽的牌位还未请入宗祠前,我们…别同床共眠,好吗?」

到底他和方姑娘认识在先,和方姑娘先有情缘,虽然方姑娘已死,为了尊重方姑娘,她理该如此。

即使是一缕芳魂,相信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在眼前和别的女人有亲昵的举动。

「劭龙……劭龙……」

许久没听到回应,雨澄纳闷的低头探视,这才发现他已睡着了。

她摇头叹笑,他真的是累坏了。

把药放回桌上后,她走回床边细心的帮他盖上被子。

她在床边看了他许久之后,才又站起身。

步出房门,她缓步的走向小梅的房间,今晚小梅留在行馆里照顾泪月,她正好可以去小梅的房间睡。

在得知齐康贝勒已将水漾救出山寨,而水漾毫无发伤、平安被送回京城后,雨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日心中的担忧,已随这个好消息的到来而化开了。

而泪月也在总督大人的亲自护送下,返回了京城。

这趟出游,唯一的遗憾是,泪月的贴身婢女小竹不幸丧生,处理完小竹的后事,小梅也跟着主子回到了元官家。

「格格,妳真的要待在这儿?」小梅满腹纳闷,这主子也太好心了,帮人帮到这般地步,送佛还给送上西天。

「我说了还会有假吗?」雨澄睇了她一眼。「妳要想回京城,我可以派士兵护送妳,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泪月他们。」

「不,我怎么可以自己回去呢?」小梅嘀咕着:「妳没回去,我哪敢自个儿先回去?」

「那妳就乖乖待下吧!」

「格格,妳待在这儿,万一皇上知道……」

「我交代过了,谁都不许说!」

「那……妳真的打算一直待在这儿?妳不回京城了吗?」

「谁说我不回京城了?」

「什么时候?」小梅欣喜的问。

「等老夫人打从心底认同我是元官家的媳妇,我就回京请皇阿玛赐婚。」

「请皇上赐婚?」小梅听的一头雾水。「可是,格格,妳不是已经和元官少爷拜过堂了吗?」

雨澄摇摇头。「那场婚礼是属于方姑娘的。」

「格格,我真不懂耶!」小梅拿起梳子,帮主子梳头。「妳若是真想嫁给元官少爷,妳就回京禀告皇上,要不,妳就告诉老夫人妳的真实身分,我就不信她要是知道妳的身分,还敢不认同妳。」

睇了镜中的小梅一眼,雨澄叹笑着。「我要这种虚伪的认同作啥?况且,我相信我绝对做得到。」

「格格,妳当然是最优秀的,妳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媳妇,可是老夫人是个霸道的恶婆婆,还是个势利的……」

「不许说了!」雨澄厉声喝阻。「她再怎么样都是元官劭龙的娘,而且她的心并不坏,她充其量,只是为了儿子着想。」

小梅噘着嘴,不敢再批评。

「去看看姑爷回来了没有。」

「是。」

元官劭龙因为在布庄忙着,一时无法抽空回来,遂托了口信,叫店里的小伙计转达雨澄,要她等他晚上回家后,再和老夫人商量水幽牌位的事。

「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的?」

小伙计来禀告的时候,不巧被老夫人给听见。

「老夫人……」雨澄礼貌的颔首。

「妳叫我老夫人?」姚桂花扬起眉头。「妳当真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看见姚桂花脸上的愠怒,雨澄又改口叫了声:「娘。」

「婆婆,您何出此言?」雨澄不卑不亢,老夫人的性子她大抵摸得清,她相信老夫人并无恶意。

「妳还有脸问我?」姚桂花怒目相向。「成亲隔天跑得不见踪影,也没见妳来向我请安……这主子放肆,连丫鬟也不安分。」

姚桂花的怒光瞥向一旁的小梅,她用眼神暗责小梅多日未归。

「我哪里不安分了,我是去……」气不过的小梅差点把实情说出。

「小梅,不得无礼!」雨澄连忙阻止小梅开口。

小梅嘟着嘴退到一旁。

「那些事,我全不计较了,不过,妳得听仔细,我们元官家的媳妇,可是要懂规矩的。」

「请婆婆指教。」

「我哪敢对妳指教!」姚桂花瞥了她一眼,她深知儿子对这个媳妇已至着迷的状态,是以,她才没对日前媳妇外出的事追根究底。「妳只要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别动不动就抛头露面。」

「婆婆的教训,雨澄谨记在心。」

「雨澄?!哼,我这个当婆婆的可真可怜,媳妇都进门大半个月了,我这才知道妳的名字呢!」

雨澄无言,这事的确是她不对,先前她净顾着找水漾和泪月,根本没法顾着婆婆的感受。

「方才伙计说什么你们要找我商量……要商量什么事?」姚桂花戒备的睇视雨澄。

这媳妇一副能干样,儿子又对她着迷至极,她这个当家的可得好好把关,不许这媳妇乱生计谋来图谋家产。

毕竟,她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雨澄犹豫了下,劭龙说等他回来再商量,可这会儿老夫人知道了,她要是没说,又怕老夫人生疑心。

「娘,请您进到房内,媳妇有事和您商量。」雨澄恭敬的说道。

姚桂花瞪看了她一眼,旋即跨步进入还张贴着大红双喜字的喜房内。

宰郦茹跟在外面要进入,却被雨澄给挡住。

「表小姐,请妳在外边候着。」雨澄微笑的说了阻挡的话。

「郦茹不是外人。」姚桂花扬声道。

雨澄旋身,微笑以对。「婆婆,我们婆媳俩要讨论的事情,和表小姐无关呢!」

媳妇那么客气的答话,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表现的太无理。

「郦茹,妳在外边候着。」无视宰郦茹求助的眼神,姚桂花丢下话语,便往房里走去。

雨澄跟着走入房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被拒在门外的宰郦茹一脸无奈,雨澄柔美外表下隐藏的强势,让她倍感压力,在门外站了半晌后,她慌措的离去,往客房的方向前去。

「妳这个笨丫头!她不让妳进房间去,妳就真的听了她的话?」

佯装生病,死皮赖脸硬留在元官家的宰郄一听女儿的叙述,简直被女儿的懦弱给气晕了。

「看来,我要是没留下来帮妳,妳一个人是对付不了那个女人的。」

「爹,您还要留下来?」

宰郦茹一脸苦样,帮她爹欺瞒姨一次,她就觉得良心过意不去了,现下她爹又说要留下,那她肯定又要帮着求姨娘让爹留下。

「我不留下帮妳,凭妳这懦弱样,一辈子也休想?给劭龙。」

「可是……」

「那女人和妳姨娘要谈什么?」

宰郦茹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妳什么都不知道,再笨下去,妳就等着妳姨娘找媒婆把妳嫁给别人。」

「我不要!我只要嫁给劭龙表哥。」

「妳就只会说,不会做,那有个屁用!」宰郄气的吹胡子瞪眼。我看那女人不简单,万一她抢着要当家,我们就全完了……不、不,应该不可能,妳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她当家作主,那她们究竟会是谈什么呢?」

宰郄捻着胡须,嘀嘀咕咕的自语着。

「如果我真的不能嫁给劭龙表哥,那我干脆别嫁,一辈子待在元官家,也可以天天看到表哥。」

「一辈子待在元官家?!」宰郄一脸的哭笑不得。「哎呀,我怎么生妳这个笨女儿,妳真的和妳娘一样死脑筋,妳什么身分?妳不过是个表小姐,说难听一点,妳比长工还没资格留下。」

宰郄的话,让宰郦茹心头惶惶然。「爹,那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妳问我,我问谁去?就看着办啰!」

宰郄气呼呼的,还是只能吹胡子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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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澄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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