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晚餐习惯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开饭,七点时,路打翊筑的手机,翊筑关机了。禾均没有什麽表情,问路开车下去店里找翊筑,见的到人就把人带回家,见不到人就先回来。

路出门没多久之後,美子跟惠回到家,等路跟翊筑回来就开饭。

路很快就回来了,没见到翊筑的人,店里的人说,店长大概一个小时以前就下班了。

禾均走到餐桌旁坐下。「开饭吧!翊筑大概不回来吃了!」

语调平静内敛,但是全部人都知道,均快气炸了!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禾均用筷子也不方便,路坐在一旁,帮禾均夹菜,禾均一句话也没说。

饭後,美子跟惠就打包,毅嘉跟著收拾一些衣物,路开均的车,美子的车跟在後面,到均的公寓去。

美子跟路都发现公寓距离品研的小酒吧很近,禾均把一付钥匙交给美子,其他人要去复制钥匙。

他们把罩著家具的布撤下来,稍微打扫一下,整齐乾净。大家全想到这里是禾均跟前妻住的地方,但是没有人真的问出口,而且没有人想用主卧室,美子跟惠去挤小客房,毅嘉自愿睡客厅。

禾均没说什麽,让他们自己高兴怎麽安排就怎样,大致上在这里生活不会有问题,家具电器都齐全。

禾均生气的对象是翊筑,三个外宿的人很想跟回去,看看翊筑的下场会如何,但是不敢提议,路跟禾均准备回去28巷3弄7号时,已经十点多了。

禾均的手机响时,路吓了一跳,回头看均。

禾均看了下来电显示才接听。「峰?」

品研的老公!以为是翊筑,大家暗暗吁口气。

禾均安静地听对方讲话,有很长一阵沉默,然後语气还是保持著一般的稳定问:「你确定吗?伤势怎样?哪家医院?」

路睁大眼看均,脸色开始白!美子跟毅嘉来到均身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禾均不看人,垂眼听对方的回答,接著又问:「然後呢?…我想去看他,没有管制吧?…我带人去,这边有人是A型的!…好,麻烦你了,谢谢!」

全部人望著均。

禾均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收了手机,语气依然平稳。「翊筑挨了一枪,还在手术室里,美子一起去吧?你也是A型血型的!」

美子立刻点头说:「惠也是,惠一起来!」

毅嘉先拉住禾均没受伤的手,语气急迫:「有说伤在哪里吗?」

禾均停了下,看毅嘉,开口时,语气变的冰冷。「不知道。要是救不回来,那也是他的命!..妈的,我已经好言相劝了,他还是不听,那就怪不得别人!」

「均!别那样说!」路拉著禾均,开门出去。

五个人塞进均的车子,路开车,禾均指挥路开车前往医院。惠被告知他们要去医院看翊筑,翊筑受了枪伤,开始发抖,美子抱著惠,找不到话可以安慰。

医院的急诊室里人影钻动,好多警察,好多的人。禾均只是往里面走,成峰已经在开刀房前等著了,品研没被惊动,只有成峰跟他的同事。

禾均见到成峰就走上前去,成峰深深的看禾均一眼。

「捐血的人带到了!」禾均浅笑。「伤势怎样?」

成峰苦笑,双手摊开。「不知道!接到报案,说是帮派火拼,我加班了!看了一眼,还好认出是你的房客,不然要归为无名身份!」

「压的下去吗?」禾均向前一步,靠近成峰,绝对的压迫感开始散发,连站在一旁的路,都退後一步。

成峰耸肩。「半小时以前,就压下去了!」

说完,成峰对不远处的一些人挪嘴。

禾均转眼看,认出是唐岭青,身边还有小佟,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面孔。禾均面无表情的看了人群一眼,回头看成峰。

「你们打算怎麽处理?」

成峰皱眉想了下,回答:「按照经验,问问题,笔录做一做,结案,一般都问不出什麽的。」

禾均正在考虑抓一个护士来问伤患的状况,成峰拉禾均离开急诊室,一直走到外面警车停泊的地方,来了三辆警车。

成峰回头看了眼其他的人。

「没关系,说吧!」禾均挥手。

「跟你受伤有关吧?」成峰回眼看禾均。

禾均挑眉。「连我也要盘问?」

成峰叹口气,摇头低声咕哝几句,然後说:「夏翊筑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打在腿上,但是还有其他的伤,…通知我们的人在那边,问不出什麽事来,你要帮我们试试看吗?」

禾均朝站在警车旁边正在接受穿制服的警员询问的人看了下,对方刚好转眼看禾均,接触禾均的视线,一下子又移开目光。

「你们都问不出来,我怎麽可能问的到什麽!」禾均回答。「他认识翊筑吗?」

「说是朋友!名字叫丁海邦。」成峰忽然微笑。「他没看到打架的场面,只说自己在门外,听到枪声才打电话报警,如果真的是那样,你们那个夏翊筑,一个人打四个,还撂倒对方三个!」

禾均抬眼看成峰。「被撂倒的三个人呢?」

成峰往急诊室比。「一样在接受治疗,也没什麽大碍,包扎一下就可以抓过来问话了。」

不过也问不到什麽!禾均唇边露出冷笑。「枪枝?」

「因为有这一条我们才扣得了人!」成峰无奈的耸肩,然後加一句:「暂时!」

禾均朝丁海邦走过去,成峰跟著来。

禾均转头看成峰。「你们问完话之後,让我把人带走吧?你也没理由扣留丁海邦。」

成峰点头答应,压低声音只让禾均听到,问:「夏翊筑有靠山?」

禾均好笑的回答:「好大一座山!」

穿制服的警员见到成峰过来,便结束对丁海邦的问话。

禾均看了成峰一眼,成峰挥手,禾均拉著丁海邦就往医院旁边的巷子走,一边说:「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吧!这些跟班的都是我的房客!」

丁海邦没有挣扎,他一眼就认出禾均,因为禾均手上缠著绷带,翊筑就是为了这个楚禾均去找人火拼的。

「楚大哥…!」丁海邦出声,慢下脚步。「我想先回去看翊筑的状况!」

禾均停下脚步,放开丁海邦,转身看他,脸上有些讶异。「你叫我什麽?」

「翊筑说你姓楚,…你不是楚大哥吗?」丁海邦有点不自在的看看其他的人。

禾均一开始笑就想弯下腰,全身依然酸痛,路上前一步扶著均。

「均的朋友说翊筑没生命危险!」路对丁海邦微笑。「你叫我路就好,这是美子,惠不太会中文,这是毅嘉!」

禾均收了笑意直起身子,见到咖啡厅就开门进去。

美子负责去点饮料,路把丁海邦压进椅子,坐在均对面。

「叫我均就好!」禾均对丁海邦微笑:「丁先生,你昨天打电话找翊筑,是通知他去找那些人的吗?」

丁海邦摇头。「叫我邦儿就可以了。我找翊筑问他有没有消息,翊筑找我打听一些人的行踪,我一直问不到。」

「你认识翊筑很久了?」禾均又问。

邦儿叹口气。「大学同学,到现在认识也快十年了!那时我们就开始组乐团,我跟翊筑是拉翊筑进来当主唱以後才变得很熟的。」

禾均点头,轻声说:「唐岭青在里面,我猜范耀文也在,你现在进去对你自己没好处。」

邦儿抬眼看禾均,满脸讶异。

「唐岭青我还有一笔帐还没跟他算!」禾均比自己受伤的手。「晚一点我会找他谈话,但是我要先弄清楚现在是什麽状况!」

邦儿低头静默很久一段时间,咖啡送来,大家都保持安静。

「翊筑的母亲精神不稳定。」邦儿又叹口气,低声开口说:「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禾均简洁的回答:「包括他没父亲也知道,唐岭青的事我也知道一些。…邦儿,我们就不要管道德问题了,当作聊天吧!问翊筑,他不一定会说,我相信你知道他是什麽种人。」

邦儿点头,抬眼看均掏菸,禾均把菸递给邦儿。

邦儿点了菸,这回,重重的吐气。「我见过翊筑跟他母亲的互动,有时跟翊筑很亲密,有时看到翊筑好像要把自己的儿子杀了似的,我劝过翊筑要跟他母亲保持一点距离,翊筑刚开始总是放不了手,我也觉得他母亲伤他很深。我不知道你听过翊筑唱歌没,歌声真的很好,所以他当主唱以後,一下子我们就可以在餐厅演唱。」

「『幻羽』?」禾均抬眉看邦儿。

「刚开始去『雪鹤』,那是范大哥的餐厅。」邦儿点头:「後来『幻羽』也找人来邀请我们去那边演唱,一切都很顺利。唐大哥一开始就对翊筑很好,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不是普通的好,翊筑也没有明显的拒绝,唐大哥邀请翊筑吃饭聊天什麽的,翊筑都答应。然後有一次翊筑练唱的时候没来,我立刻去找他,见到翊筑他母亲好像发疯了一样,对翊筑又打又骂,翊筑完全不反抗,想上去制止他母亲的人全都挂彩,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找唐大哥求救,那样打下去,翊筑会被活活打死。」

一桌的沉默。

邦儿停了一下,继续说:「唐大哥当场就把翊筑的母亲送到医院去治疗,把翊筑接走。唐大哥对翊筑的好,那以後就更明显了,买了一层高级公寓,让翊筑自己住,派了一辆车给翊筑使用,吃穿全部给最好的。那时我有问翊筑,他觉得这样好吗,翊筑只是回答我说,或许他穷怕了,或许他甘愿被利用,或许他值得这一切,只是他找不到藉口放弃。」

「然後?」禾均的语气变温和,看邦儿的双眼也是温和的。

邦儿眨眼,接著皱眉。「好日子不久,然後唐大哥开始让翊筑参与餐厅的管理,那时翊筑就有个外号叫幻羽寨压寨夫人。…翊筑从来不辩白,就让大家那样叫,但是会有压寨这个称呼,翊筑自己要有一点本事,否则唐大哥手底下那麽多人,很多人看起来都像混黑道的,谁管的住?…翊筑管的住,但是很多背後的事,翊筑都没告诉我,我也不清楚事情何时开始走样的。当完兵回来,翊筑还是跟唐大哥在一起,我跟翊筑渐渐地比较少谈到私人的事,那不是我该过问的。…前年六月,有一天翊筑忽然打电话告诉我,他要改练唱时间,我没有问原因,通知其他的人以後,想去找翊筑,找到唐大哥,谈续约跟演唱酬劳的事,小佟…小佟是唐大哥身边的人,向来靠翊筑,忽然跑过来说翊筑出事了。我跟著唐大哥到我们练唱的小仓库去…」

禾均安静地看邦儿,见到邦儿拿起杯子的手微微发抖,禾均保持安静。

邦儿又点菸,无奈的抬眼看禾均。「我形容不出来,…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忘掉那一幕,…後来我才间接的知道那是唐大哥跟范大哥的手下几个人,不满翊筑的权力坐大,大概跟翊筑起了争执,气愤之下架走翊筑,…本来起争执的人,有很多个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加入跟翊筑打,不过站在一旁看就是很过份。翊筑一个人打不过七八个人,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几处烧伤,脸上的伤就是那时候弄的!…翊筑打架的方法非常狠,完全像敢死队一样,根本不管对方怎麽伤他,只管攻击,所以你不想被他伤到,要先想办法防卫。…所以只要翊筑开打,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范大哥曾说,一般人都怕死,翊筑根本什麽都不怕。」

稍微停了下,邦儿比较平静的接下去说:「那是我最後看到翊筑的样子,唐大哥跟范大哥用了方法把事情压下去,翊筑住院两个礼拜,之後从医院出走消失。一直到最近翊筑忽然来找我,要我帮忙打听唐大哥跟范大哥手底下的人的动静,我才又见到翊筑。」

「那些跟翊筑打架的人呢?」禾均平静的问。

「不知道,唐大哥跟范大哥把他们赶走,之後就没看到过那些人!」邦儿回答。

「那今天跟翊筑开架的人是谁?」禾均又问。

「范大哥手下的人!」邦儿皱眉。

禾均沉吟了一会儿,看著邦儿。「翊筑晚上有跟你说什麽吗?」

邦儿迟疑了几秒钟之後才回答:「没说很多,只说是他害你受伤的,然後说事情应该了断清楚。」

禾均望著邦儿一阵子,压低声音说:「谢谢!这样我大概了解了。往後碰面,我们当作不认识,还有,我让路先送你回去吧!唐先生跟范先生的人,一定会彻夜徘徊在翊筑身边,我先去解决那些人,明天你再来看翊筑,他没有生命危险,放心。」

邦儿看禾均,准备开口,禾均示意邦儿跟他离开桌子,走到咖啡厅门外。禾均搭著邦儿的肩膀。

「事情总会解决的!」禾均轻声说。

路跟著来到他们身後,禾均只是看路一眼,没有赶人。

「但是有些事别人帮不上忙,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解决!」禾均又对邦儿说:「就看他要怎麽解决了!」

邦儿转身看禾均,犹豫著,然後说:「或许还有一些内幕我并不清楚,那些只有翊筑自己知道。…他的个性像座休火山,平时看不出来。」

禾均微笑。「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邦儿跟著路离开,走两步,又回头看禾均,露出微笑。「或许能认识你们,翊筑运气还算不错!」

禾均只是微笑,目送邦儿离开。回头进店里,请其他人在咖啡店等路回来,再一起去看翊筑,禾均自己先去。

毅嘉站起来,美子立刻把毅嘉拉回椅子上。

禾均回到急诊室时,翊筑已经被移进病房了。头等病房,禾均询问之後上楼,门口有人守著,小佟也在,见到禾均,小佟点头招呼,帮禾均敲门开门。

禾均只是笑笑,走进病房。翊筑还没醒,唐岭青跟另一个禾均没有见过的人站在床边。

范耀文吧?

唐岭青转身见到是禾均,露出微笑。

「这是我表弟范耀文。」岭青低声介绍。「这是翊筑的房东,楚先生!」

禾均礼貌性的跟范耀文握手,转眼看岭青,露出浅浅的,冰冷的微笑。

「我希望是误会一场!」禾均看著唐岭青说:「前两天我莫名其妙被人堵,翊筑认为是你们的人找上我,去找他们理论,才会造成这种局面。…你清点过自家人吗?」

唐岭青似乎很意外,直视禾均。「我的人?…我回去问清楚!…你有看到对方吗?如果有描述或是特徵,我就可以立刻回答你。不过,我想…耀文,该不会又是你们家的?」

范耀文皱眉,看了下禾均缠绷带的手。「伤还好吧?…我回去查问一下才会知道!」

禾均唇角泛著浅浅的冷笑。「我靠手吃饭,这下子一个月不能工作,让我很火大。对方大概三四个,从背後上来,我完全没见到脸。…你们以为问一声就有人会自首吗?…真有自信!」

范耀文的脸色变的有点难看,唐岭青面不改色,还是看著禾均。

「如果真的是我们手下的人,我先向你道歉。」唐岭青的语气理智平静。「如果不是,我们会尽量帮你找出人来。至於赔偿你的损失,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禾均心里操起三字经,脸上没有改变表情。「赔偿?找个人让我痛揍一顿消气,就算赔偿了吧!…不过那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些事情不解决的话,翊筑还会爆发,他今天只是稍微冒个烟,范先生要损失三个人,等翊筑第二次爆发开来,不知道你们还要清理掉多少人才够?」

一阵僵硬的沉默回答禾均。还有,清理到後来,不知道会不会只剩下你们自己?

禾均转身看了翊筑一下,大概要好一阵子以後才会醒。禾均转身看唐岭青,皮笑肉不笑的说:「翊筑的事,我没有权利管。我有一屋子的房客要考虑,如果因为翊筑的事影响到其他人,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插手干涉,二是请翊筑搬走。一屋子的人都不把翊筑只当房客之一,对於朋友,我们不会转身走开,那我只剩一个选择。…翊筑没有开口要我们别插手,他的行动完全由他自己决定,我们只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尽可能帮忙而已。…我建议你们找人的方向转个弯,去找找以前捅了大纰漏的那些人,彻底把事情了断。」

范耀文脸上的表情转换成为深思的凝重。

唐岭青望著禾均,轻语道:「可以让我今天晚上陪翊筑吗?明天我会撤走所有的人,我有点话想跟翊筑说。」

禾均耸肩。「我比你没立场说话的!不必对我用那种语气。…那我先走了,翊筑醒来的话,麻烦告诉他我们来过,明天会再来。」

唐岭青陪禾均走到门口,禾均转身看唐岭青。

一抹浅笑浮现,禾均轻声对他低语:「你自己坚持的,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一些你们的历史,你居然还没摸清翊筑这个人,我为你感到惋惜。要是他醒来见到你,一脸大便脸,别怪我没劝过你!」

唐岭青怔在原地,禾均道晚安,开门离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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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文转身看岭青,有趣的微笑。「那个楚禾均,城府很深!你查过吗?背景!」

岭青点头,沉吟著说:「查过!畅销作家,楚河,他的笔名,所以一般时候用真名,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国外留学回来的,好像七八年前过世的妻子也是得奖作家。人面很广,有些奇怪的人际关系,包括警界,文学界,出版界,还有记者编辑之类的一票人。…看似文皱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那种人不好惹!城府恐怕比我们都要深,你也听到他讲话了,每句都是好几层的意思。…楚禾均,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我听他讲话就不爽!」耀文哼了声。

「跟他保持友好一点的关系,不会有损失的!何况翊筑大概很服他!」岭青微笑。「现在我知道是谁去偷袭楚禾均了!」

耀文没好气的看表哥一眼:「除了小佟还会有谁?你也够迟钝,他一讲,我就想到小佟。小佟去我那儿提过翊筑的房东这个人,有些不高兴翊筑跟房东好像感情不错,小佟也只是为你,不能怪他吧?」

岭青皱眉,转眼看沉睡中的翊筑。

耀文等了一会儿,岭青没出声,只是看著翊筑沉睡的脸。耀文了解,岭青表哥对翊筑迷恋的无法自拔了。现在想想,岭青表哥向来就不缺女人,岭青从来也没在意过。遇到翊筑,就立刻没了自己。耀文可以理解岭青对他自己感情的无奈与无助,翊筑还没烧了自己的脸之前,任谁看了都会著迷,耀文曾经一度跟岭青表哥抢著要翊筑,只是翊筑选择岭青。翊筑的脸很有个性,很美的脸,在美丽之下,隐约藏著凄苦,所以见到翊筑…就会对他感到好奇。

两个小时以後,麻药退了,翊筑醒来。耀文还在,他欠翊筑一声道歉。

见到他们,翊筑声音沙哑的开口问:「我…楚先生有来吗?」

岭青点头。「见到你还在昏迷中,就先回去了,说明天会再来看你!」

翊筑垂眼。「看到你们他就不高兴,怎麽可能留下来?…没警察等著问我话?」

「警察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耀文微笑,这句挖苦挖的真深。「你就这麽恨我们?」

语气还是平淡,翊筑轻声的回答:「恨人浪费力气。…阿平被抓了吧?连家伙都掏出来对付我!」

「被扣押!」岭青温和的说:「你一抓狂,他们就怕你真的会杀人,先让你倒下比较快,所以才….。」

翊筑哼了声,抬眼看岭青。「别人的事不用你来对我解释,他们怕我找上门,怕我杀人,就不该来动我身边的人,跟我住的房东房客全是无辜的。把楚先生打伤了,不叫警告,叫做对我挑衅,你们以为楚先生会怕你们吗?」

「的确不怕!」耀文嘲讽的笑了下。「对我们说了些话,句句带刺。」

翊筑冷冷的微笑。

「耀文,麻烦叫小佟进来一下!」岭青示意耀文,回眼看翊筑。「指使人去打伤楚先生的是小佟,让你自己问话,还是我回去再处理?」

翊筑听了皱眉,偏头避开岭青的手。「不要碰我,别以为我躺在病床上就可以随你处置!」

岭青无奈的缩手叹口气。

小佟进来走到床边,已经知道大事不妙,满头汗。

翊筑自己忽然坐起来,伸出手就揪著小佟的衣领,扯掉插在手腕侧上的针。「为什麽?你为什麽叫人去偷袭楚先生?对我不满也该找我,你那是什麽意思?」

耀文跟岭青扯开小佟,把翊筑压回去躺著,耀文按了呼叫铃。

翊筑盯著小佟,小佟踌躇著小声说:「你为了那个楚先生不回来?你喜欢那个楚先生吗?」

「小佟!闭嘴!」岭青沉声说:「回去我再跟你谈这件事!」

护士敲门进来,岭青跟耀文退开,翊筑又立刻坐起来,掀被想下床。「我要回去了!」

「不可以!」护士先开口劝,把翊筑推回床上。「你哪来的力气啊?伤成这样还可以动?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打镇静剂,让你一睡到天亮!」

恐吓有效。翊筑躺回床上,闭上眼。护士重新接上点滴,离开以前警告似的看了其他人一眼。

「翊筑?」岭青回到床边。

「滚!全部都滚!」翊筑闭著眼低声说:「我现在喜欢什麽人已经不用对你们报告了,我不会回去的,要是怕我去泄漏你们的秘密,杀我灭口比较乾脆,我说过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不相信,我也没辄。…小佟,有什麽不满就找我,你敢再动跟我一起住的人,我绝对会找你算帐的!」

小佟想辩白,岭青挥手示意小佟先离开病房。

「翊筑,今晚让我留在这里吧!」岭青俯身看翊筑。「小佟的事,我明天回去会处理。」

「不必了!你也回去吧!」

岭青示意耀文先回去,把人撤走,留下小佟守在门外,自己悄悄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安静了好一阵子,翊筑没睁开眼,却开口了:「岭青,我说过,我不想回去,这跟我喜欢什麽人没有关系。」

岭青低头沉思,然後平静地说:「我想知道,过去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吗?我可以了解你不愿意回来的理由,而且那是我的疏忽造成的。只是,…这样就失去你,是一种无法忘怀的遗憾。」

翊筑睁眼看岭青,方才的愤恨消失无踪。「我离开对你有好处,不是遗憾。从我认识你以後,我给你带来多少麻烦?你数的出来吗?…你有家族的期望要履行,我们的背景差太多,包养歌星明星或许没什麽,要是被发现你包养的是个男的,你想想你家里会有什麽反应!…唐岭青,我再怎麽爱你,也无法当你一辈子的地下情人,我想要什麽,你永远也看不到,那就放我走。」

「楚禾均就看到了吗?」

「不要提起楚先生,那跟你我没有关系。你为什麽不明白?我这种个性,迟早会害你家破人亡,就算你不介意,我介意。」翊筑冷冷的说:「我老实告诉你,把我对你的感情磨光的不是你自己,是你身边的人。你大哥曾经来找过我,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他的宝贝弟弟拥有的一个玩具,起不了什麽威胁。住院的时候,你母亲也来过,很得意的告诉我,他们帮我把事情压下去,我不用坐牢,安心养病。岭青有个未婚妻,懂事乖巧,我可以继续帮唐岭青效劳,只是不要再闹出那种事就好!好啊!我不是人!」

岭青望著翊筑,没有声音。

「你自己的事,有种就自己担当!」翊筑叹口气。「这是我对你最後的劝告。如果我会爱上楚禾均,那也是因为他懂我,他当我是人,他把我放在对等的地位看待我。该说话的时候,他说的比谁都狠,该闭嘴的时候,他从不多说一个字,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算他受到波及,也没有怪我,没有问题,没有质疑。他自己受伤,他担心的却是他的房客是否也遭受威胁。他有那种条件让人爱,他有那种气魄叫人信服,他会看人,可是他那种人,我不配。所以你放心,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不喜欢我重新爱上别人,你就杀了我,你下不了手,就不要来问我喜欢谁,那跟你无关了!」

唐岭青始终没有再开口。翊筑说完之後,倒头就睡。

你该做什麽才放的开一个你迷恋好多年的人?

唐岭青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七点多,楚禾均就和一个金发的外国人来看翊筑。翊筑还在睡,唐岭青开门见到楚禾均,露出微笑。

「他还在睡!…我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岭青看禾均。

禾均看路。「我跟唐先生去楼下外面抽根菸,你陪翊筑,他醒来的话,先告诉他,我打算骂人!」

路皱脸,咕哝著:「翊筑是病人,你要不要去骂别人?」

禾均挑眉,路连忙钻进病房。

离开病房的时候,禾均看了眼在门口地上打盹的小佟,摇摇头没说话。

电梯里,唐岭青特别打量楚禾均。楚禾均满身的自信,看来是对任何事都可以从容不迫的解决,深信自己的判断的人。楚禾均的气质来自於他的自信,在气质之外,还有身材与脸,饶富表情的脸,收敛时看不出他的内心,他想表现的时候,却可以不用言语表示。

禾均看了岭青一眼,面带微笑。「翊筑给你大便脸了?…别那麽沮丧,翊筑当你是自己人才会给你真实的表情看!」

岭青皱眉。「他说,他不回来是因为我身边的人磨尽他的感情。」

「翊筑的言语不懂修饰,如果他那样说,那就是他的想法。」禾均轻松的回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沟通方式,你想知道别人在想什麽,要仔细去推敲每句每字的含义。你听不到,我也帮不了你!」

电梯门开之前的一瞬间,岭青低语:「我还是很爱他。」

禾均听到了,没有回应。走出电梯,来到医院门外,离开医院一点距离,找菸点。岭青接受禾均的菸,也点了菸,在禾均身边的长椅坐下。

「翊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吧?」岭青抬眼看禾均。

禾均无声的笑了。「翊筑…翊筑是怪胎!如果他承认他喜欢的人是我,你会想把我大卸八块吗?…我会等著你!」

岭青皱眉看禾均。

「唐先生!」禾均在岭青身边坐下。「翊筑的个性,你要摸清楚!他有矛盾极端的个性。我见到翊筑的第一眼时,想赶他走,可是那时他脸上的伤才刚好,提著一个袋子,全部家当,看起来是流浪了一段时间,很有礼貌,很安静,我不忍心。翊筑也一直保持著那个面具。」

「翊筑很火爆!」岭青低声呻吟。「绝对不是安静的人!」

「人都会因为经历改变!」禾均语重心长的说:「或许跟你在一起,让翊筑改变他自己了?…与其让你爱的人恨你,不如让他记得你?」

岭青又抬眼看禾均。

禾均浅笑。「我知道我们的立场是对立的,你想要翊筑回去你身边,我反对翊筑回到过去。…请问你爱翊筑的什麽地方?」

岭青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看著禾均。

「全部?」禾均挑眉。「你又了解翊筑多少了?你知道他想的是什麽?你知道他要的是什麽?不了解不知道,你不配爱那个人。这种标准很高,但是这是我知道的夏翊筑的标准。…他没有什麽好留恋的,所以他狠,他极端。极端的时候,他又希望有人可以帮他证明他自己的存在。一般人看到的是那个翊筑极端综合体,你看到的是谁?」

岭青只管抽菸沉思。

「你要谁有谁,何苦独恋翊筑?门不当户不对,还同是男人。」禾均又轻语:「有一天,你会舍他而去。你背著太多的负担,翊筑无法与你共苦,他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关系,一种单纯的感情,不需要任何人参入其中。…翊筑我们会专心照顾,你想找我,我随时候教!容我直言,一个你没有即时把握的感情流逝,你是追不回来的!」

禾均走开的时候,岭青抬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禾均停步,半转身看岭青,脸上露出同情的微笑。「我就是知道!」

唐岭青虽然有权力,有影响力,但楚禾均不怕你!

追不回来,就是追不回来,你杀了翊筑也一样!同样的,翊筑花在我们身上的感情,我们很珍惜,不会让翊筑就这样转身离开!一个房子里,有一个已经心死的人,已经太多了!翊筑的心还没死,他还愿意付出,还有泪,还有笑,还愿意为谁冒险,还会开自己感情的玩笑,哪怕翊筑已经分辨不出什麽才是真正的感情付出,翊筑还是个有心的人!

岭青没有跟著禾均回翊筑的病房,小佟一个电话就被召离病房门口,跟禾均在走廊擦身而过。禾均只是点头招呼,这次就算了。小佟也只是为了主子出力,虽然举动愚蠢无比,一切就算了,要是还有下次,张垣佟,楚禾均会保证你下半辈子在牢里渡过!

禾均心里的杀气,带到翊筑的病房里,见到禾均进来,翊筑转头抬眼看禾均。

禾均心又软。翊筑都为了自己去跟人火拼,你还要怎样?

「翊筑是个很好照顾的病人耶!」路陪笑的说:「吃了粥,上了厕所,我有跟翊筑说美子他们搬到公寓去,目前不至於有危险了!同样是病人,你比翊筑难搞多了!」

话才说完,翊筑笑出声,而且跟禾均一样,腹部其实不能用力,用力会痛的发昏。两人却又冒著昏倒的危险,开始笑。

路虽然非常不悦,还是扶著禾均到椅子上坐下。「翊筑,我们说好了,你不准偷跑,要追均的时候,要通知我,不准你暗暗的开始!」

禾均笑著看翊筑一眼,说:「那些人我打发了!」

「谢谢!」翊筑笑著回答,接著看路。「路,谢谢!我不会偷跑的!公平竞争,说好了!」

路嘟起嘴。「建议你们,开始新一段恋情时,最好把前一段处理清楚,不然你的新对象会很痛苦!」

话声落下,翊筑跟禾均收起笑容,相看一眼。

然後,就在路的眼前,禾均俯身轻啄翊筑的双唇,翊筑没有躲避。

「我去买咖啡!给我十分钟!」路慌忙的说,立刻离开病房。

房里剩下禾均跟翊筑,两人相视而笑。

「决定跟你抢了!」翊筑微笑。

「能当你的对手是我的荣幸!」禾均低声轻笑。

「路有你所不知的深沉!」翊筑顽皮的笑了下。

「是啊!」禾均垂眼,随即抬眼看翊筑。「不忍的是你吧?」

翊筑垂眼。

「回答我好吗?」禾均逼了一句。

翊筑抬眼,伸手抚摸禾均的脸庞。「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相信你知道,所以你会安慰我,你会拉我回现实,你会知道我想的是什麽!…我都知道。…这样的你我,适合在一起吗?」

火与冰,适合在一起吗?

禾均沉默几秒钟之後说:「至少床上挺合的!」

「那跟感情不一样!」翊筑立刻回答。

禾均沉默一阵子之後,微笑著说:「我们把其他三个送到公寓去了,接下来,就先把来找麻烦的人解决掉再说吧!」

「你的麻烦呢?」翊筑低声说:「我想想,不太对!你自己有麻烦,我们完全插不了手,你却回头来帮我解决麻烦!」

「因为他们惹火我了!」禾均还是微笑,望著翊筑。「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别人的事,你很清楚,很有自信,自己的事却无法去面对?」

「常常都是这样的!」翊筑轻叹气。「昨晚就你跟路在家?」

「路很勤快!」禾均低声笑:「被我呼来唤去的,没有一丝的不耐!…不过你别看他傻呼呼的样子,心思挺细密的,知道很多你我的秘密!」

翊筑抬眼看禾均,禾均只是微笑。

「他会不会也想揍我?是那件事吗?」翊筑很轻地问。

禾均摇头。「不是那件事,我指的是麻烦事!…看他没心机的样子,很容易对他说心话,很难随便三言两语带过!」

翊筑微笑著松口气,撑著坐起来。「让我出院回家吧?」

禾均侧头想了下,还没回答,路敲门进来。

「热咖啡!」路依旧是一脸笑容,看了禾均一眼,转眼看翊筑。「医生有说什麽时候可以出院吗?你伤的不轻!」

翊筑撇嘴道:「谁管医生说什麽!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禾均接过咖啡,保持安静。

路走到床边,把翊筑压回床上。「行行好,至少在这里待个两三天再说吧?你真够莽撞,随便就跑去找人火拼,还自己去!你就不会找我一起去吗?」

「至少我找到伤了均的人!」翊筑不服气的看著路,可是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带你一起去会坏了大事,你留在家照顾均,我是在帮你制造机会!」

路停了下,然後说:「那就再帮我多制造一些机会,你至少乖乖躺著休息三天再回家!」

「三天就够了吗?」翊筑轻声问,脸上又开始有了微笑。

路又停了一阵子,先看均,再看翊筑,说:「你今天变开朗了!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也要咖啡!」翊筑微笑说。

路皱眉,虽然皱眉,但还是出去买咖啡给翊筑,翊筑看禾均,禾均耸肩,就说了,耐性不错,可以呼来唤去的!

丁海邦在接近中午时来看翊筑,禾均把路带开,让翊筑跟邦儿私下聊天。医生巡房时,禾均问了翊筑的伤势,医生只是担心发炎,如果前两天都没有意外状况,翊筑会顺利复原。

丁海邦让翊筑重新介绍禾均跟路,陪著聊一下午,帮他们张罗午餐跟饮料,告诉禾均很多翊筑以前的事,翊筑听著听著就睡了,睡睡醒醒的。

丁海邦离开之後没多久,美子就带著惠跟毅嘉来看翊筑。翊筑很感激,明明吃了药想睡,还是撑了很久,直到禾均赶人回去。

「对了!」毅嘉看禾均。「下午我回去公寓的时候,有个外国人,不会说中文,我以为找路,可是他说找均。」

路跟翊筑立刻转头看毅嘉。

禾均没什麽讶异的表情。「男的女的?」

「男的!」毅嘉回答:「他说,请你跟他联络,名片在这!」

禾均接过名片,看也不看,送走三个房客,然後直接把名片丢进垃圾桶。

「均!」路望著禾均皱眉。

禾均伸懒腰打呵欠,转身开门。「我出去抽菸!」

禾均才出门,翊筑就挥手,路把名片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看了下,递给翊筑。名片正面没什麽,地址电话都在美国。翻过背面,手写的旅馆名字,电话跟房号。

「这个不是均的旧情人!」路靠过去翊筑身边坐下。「这个是研究所的同学,东尼.瑞杰斯!」

「旧情人叫什麽?」翊筑微笑著问。

「特烈弗.麦雅。」路回答:「大家族,很有钱,有钱还不足以形容,有钱有势。长话短说就是,他前一阵子车祸,忽然想要见均!」

翊筑沉思了一会儿,拉路的袖子。「打电话去旅馆,不要找瑞杰斯,找麦雅,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来了!」

路眨眼看翊筑,一脸佩服。「还是你的脑筋动的比我快!」

「均狂抽两根菸,只要十分钟,先打电话!」翊筑对路笑了下。「他不要我们帮,我们偏要帮忙,对吧?」

「当当!完全正确!」路伸手拿起话筒。

路指明找麦雅,旅馆回答说,麦雅夫妇交代留话,晚上过了八点以後不接电话。路看翊筑,翊筑点头,路留了自己的名字跟手机号码。

这晚,路跟均陪翊筑在病房睡,路睡熟了以後,禾均把椅子搬到床边,拾起翊筑的手,轻握著。

翊筑在黑暗中睁开眼,均的手也是温暖的。此刻,是谁给谁勇气?谁给谁温暖?

翊筑在黑暗中半转身,禾均凑近了,轻语:「快睡!我知道!我懂!只要你愿意,还是可以重新爱上一个人的,希望下次不会受到同样的伤害,我们都在!…睡吧!」

翊筑闭上眼,均的轻语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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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巷3弄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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