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不起啦，我不是说你感觉很老成，只是你刚才那番话真的很像我爸爸，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最没用，妈妈说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总是这么说，也总是独来独往，除了少数几个死党再没有其他普通朋友。因为怕麻烦——”麻美没注意到望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下去。
“哦，那他平常不会很寂寞吗？就算是死党也不可能每天陪在他身边吧？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嘛——”望心里一动，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尾。只要是有关将人的事情他都想了解，这样才能更好地爱他。
“对啊，就是这样才令人担心嘛！爸爸他实在是独立得过份了，表面上看起来很轻松，其实很辛苦，至少我是这么觉得。”麻美点点头，走进路边的影印店。
“是这样吗？”望若有所思地跟进去，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连忙走出店外接电话，因为这个电话是将人送的，只有他会打来——“喂？嗯，我刚刚放学——在路口等我？好，好，我马上过去——麻美，抱歉，我有事，必须先走了！”望朝店里喊了一声就穿过马路，拔腿向对街跑去。
“望，等一下，你的考卷！”才印好考卷的麻美匆匆付了钱追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望已经坐上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离开了，她没看清开车人的样子，不过这辆车好眼熟碍…
“好像和爸爸开的是同一个牌子嘛……那就是望喜欢的人吗？会开那种车的女人，好酷啊！望喜欢那样的人啊，喜欢到什么都不顾了——唉，明天再把考卷拿给他吧。”
“将人，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找我？”
能在周末以外的时间见到柏木将人令望非常兴奋。因为他警告过他，不可以因为恋爱而耽误学习，并且禁止他在假日以外的时间随便到家里找他。
“没什么，因为你特意为我学做饭让我很感动，所以决定给你一个奖励，一起去吃个饭吧，然后我再送你回家。你先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吧。”柏木将人抽着烟答道。根据和佐藤美媛商量后的结果，决定还是先从望这边“下手”，慢慢潜移默化地渗透，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哦，好。”望乖乖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妈，我是望——我在同学家里啦，我们要一起讨论功课，今天不回家吃饭了——嗯，我不会很晚回去的——知道了，妈妈再见。”
“麻美最近还好吗？”柏木将人看了望一眼问，他平常也会和他问起麻美在学校的情况，所以他应该不会觉得奇怪才对。
“很好啊，不过很辛苦就对了，这两天好像有点黑眼圈，麻美是个很努力的人。”望半侧过身子，贪婪地欣赏着柏木将人的侧脸。
“很辛苦？为什么？”柏木将人奇怪地问。有黑眼圈，该不会是为了望的事情而失眠吧？
“因为我们是准考生啊，高三的功课一定会比其他年级忙的，而且麻美又是上次模拟考进入了全市总排名前十名的人，压力一定很大。”望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记得你也一样进了前十名吧？你也觉得压力很大吗？”他似乎总是忘记望已经是高三生的事实，大概是因为还不习惯他越来越快的成长速度吧。
“是有一些啦……不过我会努力的！而且我吃得比较多，每天又一上床就马上能睡着，所以比较强壮，但麻美是女孩子嘛。”
“说起女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和她们相处吗？尤其是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还好，他还有“麻美是个女孩子”的自觉。
“大概就是尽量不和她们说话，不要让她们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吧。”
已经持续两天的连绵阴雨虽然缓解了秋老虎所带来的苟延残喘的燥热，却又增添了一股湿冷黏腻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低气压，连带的心情也一起郁闷起来。
“结果你就什么都没说，把小狗狗喂饱就放他回家去了？”
佐藤美媛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巧克力棒，一边用一种“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眼神望着柏木将人，怀孕以后她从来没有害喜过，倒是食欲一下子上涨了N倍。不过为了和爱人的“爱情结晶”，会不会发胖这个问题暂时把它抛在脑后吧。
“我也不喜欢让事情就这样暧昧不明下去，可是那两个小孩都是考生啊，如果说出来处理不当，影响了他们的情绪就糟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一生中的大事。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柏木将人十指如飞地敲击着电脑键盘，基本上“一心二用”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嗯，好像也有道理，再几个月他们就要考试了……真是岁月不留人，记得第一次见到小狗狗时他还是个一逗就会脸红，遇到“情敌”又只会自己吃醋不知如何是好的小鬼，才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就长成一个会令女孩子着迷的大帅哥了，我也又变老了，就算不想承认也真的到了会被别人喊“阿姨”的年纪了。”佐藤美媛望着窗外雾气迷蒙的雨帘感叹道。
“所以啊，我在怀疑当初接受望的追求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以前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觉得反正自己快乐就好了，用不着去考虑别人怎么想。不过这两天仔细一想，勾引自己女儿同龄的小鬼还把对方拐到床上去，好像真的只有变态欧吉桑才人有的行为。”按下最后一个句点，完成了今天预定的工作，柏木将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下眼镜将视线移向玻璃窗上映出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鲜绿。
“将人，你这样多愁善感会让我很不习惯哦！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耶！打起精神来嘛，别想得太糟了，至少我佐藤美媛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对女人来说，什么道德伦理之类的东西都是狗屎，爱情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们，就算是站在神社的菩萨面前她也一样会这么做！
“谢谢了，佐藤。大概是天气的关系吧，我最讨厌下雨天，每次一遇到这种天气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柏木将人笑了笑，又懒洋洋地趴回桌子上。好像元气都被阴沉沉的潮气吸走了似的，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如果不是要工作他大概会选择在家里睡一整天吧。
“也许吧……小时候我奶奶说阴天就是老天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调皮捣蛋就会受天谴被雷劈，所以每次下雨我都会乖乖待在家里绝对不踏出家门半步，上小学之后只要下雨就任性地一定要让爸爸或妈妈接送。后来奶奶没办法，就和我说只要去神社里拜拜，就会得到菩萨的保佑，就不怕老天爷发脾气了——将人，也带小望一起去拜拜吧！”佐藤美媛突发奇想地提议。
“去神社拜拜？又还没到新年，而且望又不会害怕打雷下雨。”柏木将人失笑地从办公桌上撑起身子。女人的思想有时候果然还是难以理解。
“哎呀，谁说过年才能去啊？平常也是一样啊！只有真心诚意地祈求，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你看，我就是因为去拜过了，所以到现在都不会再怕雷雨天了！”佐藤美媛半是开玩笑地说。
“拜托，有几个人为了这种事专程跑去拜过啊？也没见到报纸上说经常有人被雷劈吧？”柏木将人被逗得大笑起来，心情也在一瞬间放松了不少，“谢谢，佐藤，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不过我可不是在随便开玩笑哦，你就试试看，带小望去拜拜嘛，就当是为了鼓励他嘛，现在学生们不是也很流行在考试前去神社祈求好运吗？”佐藤美媛坚持要说服柏木将人。男人就是这样固执，很酷地说些什么“我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也不相信命运”之类的这种话，其实相信一下世界上有菩萨的存在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给自己增添一些勇气吧！
“好吧，知道了，不过要等到下个礼拜才行，因为这个周末是要和麻美一起过。”柏木将人敷衍地点了点头，试图蒙混过关。
“别想逃掉哦！你忘了麻美上次说过，因为考试的关系优香要她周末必须在家里好好复习，这个月就暂时不过去你家度周末了吗？你打个电话给小望，告诉他叫他过去不就好了！”佐藤美媛优雅地拍掉手上的饼干渣，指起如玉般的十指，朱唇轻启，美丽的双瞳中散发的却是不容对方拒绝的气势。
“可是望也要复习吧？我才想打电话说叫他这个月也不要跑过来了——”
“罗嗦，没有“可是”！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听我一句话你又不会吃亏！我佐藤美媛做你的同事和朋友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给过你的错误的资讯？”被搞得开始不耐烦的美女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知道了，我投降——”柏木将人明智地及时举起双手——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强的生物，尤其似乎已经晋升为“母亲”的女人——虽然这句话用在这里不是很恰当，不过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嗯，这还差不多，我可是会和小望确认的哦——别想趁机耍花招！我决定了，一定要帮助你们得到最终的幸福！我会让菩萨和老天爷都承认你们的！”佐藤美媛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下定决心似的宣布。
断断续续下了几乎一整个礼拜的雨居然奇迹般地在周六这天放了晴，似乎老天爷果然接受了佐藤美媛的祈祷，也一起站在了她这边。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柏木将人还是没有让望周五就到家里过夜，而是和他约在第二天一早。八点整，一秒也不差的，望按响了他家的门铃，灿烂的金色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有那么几秒钟没有看清他的表情，直到他踏进玄关，他这才确定挂在他脸上的是七年来一如既拄的笑容与恋慕。
“真准时，吃过早饭了吗？”
接受了望热情的拥抱和亲吻之后，柏木将人抚摸着他因为忙于学习没空打理而变长的头发问。柔软清爽的触感，让人光是摸摸就感觉很幸福！真是糟糕，他好像也越来越沉迷于这段危险又甜蜜的恋情而无法自拔了……
“还没有，因为来不及了，要是被妈妈发现就跑不了了，回去一定又人被扭耳朵！不过过了一个礼拜马上又能见到将人好幸福哦——就算被妈妈骂臭头也值得！”望搂住柏木将人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贪恋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嗯，我的宝贝学人说甜言蜜语了嘛！既然是急急忙忙溜出来的，那就先吃点东西再出发吧，稍微晚上半个小时菩萨是不会怪我们的！”柏木将人又安抚地轻吻了望的唇一下，这才让他恋恋不舍地放开自己，把他带进餐厅——“这是同事出差带回来的土产，味道很好哦——”他打开餐桌上的点心盒，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鲜奶，“还有这个，也要喝光！”
“可不可以不要啊？妈妈每天都逼我喝牛奶，早上喝完晚上还要喝，我已经快受不了了——”望一口点心还没咽下去，看到源源不断倒进玻璃杯的白色液体忍不住哀叫起来。
“不可以，不准任性！小孩子要乖乖听大人的话才能茁壮成长，营养不良脑子可是会变笨的！”柏木将人斩钉截铁地板起脸来拒绝，坚持看着望乖乖把一大杯鲜奶喝得一滴不剩，这才允许他继续吃盒子里美味诱人的点心。
“坏孩子，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虽然很吸引人，不过这种吊儿郎当的坏男人行为绝对不是望的本性。
“这个……因为满里奈姐姐说我太迟钝了，一直这么无聊的话总有一天会被人厌倦，男人要有情趣一点才会显得成熟，比如说当对方吃东西嘴上沾到油之类的一定要用舔的而不是擦的，因为电影和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望诚实的一字不漏地把满里奈对他的“教导”说也来。他也知道这样会感觉像傻瓜，可是只要是将人问了他就一定会说实话。
“原来又是她教你有啊，怪不得……”平井满里示，男男成人小说界年轻一代的明星，也是少数几个大大方方地直接用真名出版作品的作者。又是一个相当有魄力的女人，他好像总是多多少少会和这种类型的女性扯上关系。
“将人，你生气了？如果你讨厌这个样子我保证以后不会了——”见柏木将人半天没有说话，望有些担心地嗫嚅着问。
“没有的事，怎么会！你在为了我努力地变得更有魅力我怎么可能会生气，最后占到便宜的人其实是我，不是吗？”柏木将人轻笑着摇摇头，勾住望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又管不住自己的劣根性了，今天早上好像还没有好好地接吻过呢——他闭上眼睛，探出舌尖，才轻轻扫过他残留着牛奶与点心甜香的唇他就马上张嘴含住了他舌热情地吸吮……
少年就这样将比夏日的阳光更强烈的爱恋一字一句刻在了成年人原本坚强冷漠的心坎上。
结果两个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不过因为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神社内非常清静，只是偶尔有一两个人进来祈祷上香。柏木将人和望走进大殿里，在菩萨面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了一会儿，然后来到殿外分别将手中的绘马供奉起来。
“将人，不知道营原道真除了学业还会不会保佑其他的方面埃”望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答啊，不管怎么说，营原道真是学问之神，应该是主管学业的吧？你希望他还能保佑你什么呢？”柏木将人强忍住笑意回答。这个孩子的思考方式的时候与众不同得连他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啊？我是想可不可以求他保佑我和将人永远在一起啊，我都已经写上去了……”
“反正他是神嘛，看到我的请求也多少应该会考虑一下吧？”望满不在乎地露出笑脸牵住柏木将人的手孩子气地说。
“你这孩子真是可爱得让人受不了，你到底是成熟还是幼稚呢？别人看到大概会觉得我像个引诱小孩子的恶棍。”柏木将人微微仰起头揉了揉望的头发。还好他没有长成那种自己会伸手都够不着的巨人。
“我是想努力赶快就得再成熟一点啊，可是和将人比起来好像总是像个蠢蠢的小孩子，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爱将人，将人也爱我不就好了，我不在乎其他的事情和其他人的想法，他们觉得不舒服或者看不惯就去自己痛苦好了，这都不关我的事。”望好像在潜意识中察觉到了柏木将人的情绪有什么不对，说起话来也比平常显得更加倔强了些。
“唉唉，看来我真的是把你完全带坏了，这种恶质的口气怎么听都觉得像是我自己在讲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把你变成这样一个眼中只有我的存在的人……”虽然之前我还一直在为此沾沾自喜。
柏木将人走到神殿旁的参天古树下，望着头顶上那一片虽然已经开始泛黄却依然遮天蔽日的树冠叹道。如果真的能够不用顾及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就好了，可是生存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终究是不可能如此的。
“不对，不是将人把我“变”成这样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看着将人，只要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你爱着你就足够了！”
望摇着头喊出来，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他几个大步跨到柏木将人面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头吻住他的唇，将他锁在自己胸膛和粗糙的树干之间，以前所未有的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决心吻着他，直到两人都因为缺氧而气喘吁吁起来不得不略微分开——“不管出了什么事，将人，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改变！我今天在神的面前向你保证，不管是学问之神还是天照大神或者其他的神明，他们都听到了我的请求，也一定会保佑我们的！”他不停地轻轻啄吻着他肿胀湿润的双唇郑重其事地在神前许下誓言。
“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就再也没有退缩的理由了……和你这种天真面目的热血少年在一起，身为大人的我想活得狡猾一点都不行——”柏木将人放纵自己将头顶靠在望胸前，调整着凌乱的呼吸与心跳，以及受到不小震憾的情绪，在确定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自信与镇定之后才抬起头——“好了，已经没事了！别再露出这种害怕的表情了，我又不会飞走，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不过你要是再这样抱下去，我的骨头恐怕就要断掉了！”
“啊，对不起，将人！我不小心太用力了！”望手忙脚乱地松开手跳开一些，担心地检查他有没有被自己“野蛮莽撞”的行为弄伤。
“别担心，也没有那么严重，刚才只不过有点呼吸不畅而已。而且有人走过来了，虽然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神社接吻和搂搂抱抱也未免太嚣张了一点！我们还是到那边人比较少的地方——”柏木将人说着，捉住望的手准备拉他离开这个过于“显眼”的地方。
“糟糕了，将人，快跑！”望突然惊叫一声，拉着柏木将人拔腿就跑，迅速就近隐藏进一片矮树丛中。
“望，到底又出了什么事啊？”柏木将人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问。
“是是……是麻美和她妈妈啦！”望越过柏木将人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轻轻扭向神殿方向，指指正走进去的对美国得令周围的人移不开视线的母女。
“不愧是优香……那种高雅又不可侵犯的感觉简直就像两个“神子”一样。“对这个如女皇一般有前妻连他都不得不产生一丝敬畏。
她强得令大多数男人望尘莫及，他至今也无法忘记当年只有十七岁的她是为了他而不惜忤逆当时还是议员的父亲，并毫不犹豫地与家里断绝关系的情景——“请原谅我的任性，我会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一起生活的男人，就算以后失败了也不会后悔，我不需要爸爸对我的行为负责。”
这么说完之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议员千金的身份和十七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惜自己并没有成为她所期待的那种努力上进、力争在某一天出人头地的优秀男人。他太追求安逸并且漠视他人；她则太骄傲和要强。当时还太过年少轻狂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彼此间对于生活意义的理解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别。这次婚姻大概是优香一生中唯一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