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能不应对敌人,可又放不下罗文琪,高靖廷一咬牙,吼道:“分兵!柳星,你带三千人去追罗文琪,这里交给我。”

柳星非但不走,反而提枪奔至高靖廷身旁,叫道:“亲兵队,保护大将军,剩下的人跟我迎战!”

高靖廷大怒:“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柳星奉罗将军之命保护大将军,如果大将军有个三长两短,末将无颜回去,定当自杀以谢三军……”柳星凄然一笑,“我想,就是罗在大哥在这里,他也会这样做的……”

高靖廷倒吸口冷气,罗文琪拼死为他挡下冷箭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中……

心头忽然一阵刺痛,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而不惜性命……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这是他高靖廷一向的原则!

突然反手一拳,“砰”的正击中柳星面门。

柳星面露惊愕之色,似是不敢相信,待要说什麽,身子一晃,已然晕去,被旁边的庄严一把托住。

高靖廷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庄严,带柳星去追罗文琪!”

庄严抱住柳星,向来肃穆的眸中闪过一缕温柔,双臂用力紧了紧,便转身将他交给一名牙将。

“你带一千人护送柳将军去追罗将军,记住,一定要保护两位将军平安返回边城!”

高靖廷冷冷道:“看来,你也牢记你家罗将军的命令了?”

庄严神色不动,“大将军是边关安定之首,庄严哪怕性命不要,也得保护大将军的安全。”

“和你家罗将军的口气一模一样,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庄严不知道这是称赞还是反讽,不好回答,索性不开口。

此刻追踪罗文琪的人马已飞速撤离,敕勒人却越来越近。

第一次,飞羽军的指挥者不是罗文琪。这一仗如何打,只有看高靖廷的了。

众人形形色色的表情无不表露出这个意思,若换了从前,高靖廷早就大怒,如今却激起了好胜之心。罗文琪固然厉害,他高靖廷可也不是庸人,这个大将军的位置并非唾手可得,是靠真刀真枪和鲜血搏来的。

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发觉对方所持旗号是敕勒的敕力犍部,心中一动。这敕力犍部乃是敕勒的大部落之一,首领奇勒布骁勇非凡,又是摩云的姐夫,若是能擒了他,胜算就大了许多。

注视著滚滚而来的大股飞骑,高靖廷剑眉一轩,“庄严,你带五千人绕到敕勒军的後路,等我的火箭信号一放,直取奇勒布。”

“不,大将军,我在高坡上固守……”庄严深知其中的厉害,只有四千人守卫。一个守不住,被敌人冲上来就会全军覆没。

高靖廷傲然道:“若连这区区阵地都守不了,大将军我干脆不用做了。”

庄严虽然不喜高靖廷的为人,此刻却也有了三分敬意,不再争辩,领命而去。

高靖廷将剩下的人马全部布在高坡上,长戟一扬,喝道:“弓箭手,备好弩机,让我看看罗将军平日是怎麽训练你们的!”

将士们一听,打不好就是给罗文琪丢脸,立刻全来了劲儿,自动围成圆形防御,一个个嗷嗷叫著,放箭如雨,箭无虚发。

沙丘周围尽是流沙,敕勒军进攻之时,坐骑不时陷入沙里,行动十分艰难,被飞羽军当作活靶子,一射一个准。

奇勒布大怒,大喝一声:“给我射回去!”

刹时万箭回射,纷乱如麻。

高靖廷大笑,“送箭的来了,还礼!”

将士们早得他的吩咐,立时向下推动尘沙。大片流沙翻卷而下,隆隆轰响,沙尘飞扬,扑天盖地,直似刮起了沙尘暴。

敕勒军处在下风,这漫天的尘沙迷住了眼,呼吸为艰,更不要说放箭了,只得败退下去。

高靖廷居高临下,瞥了一眼乱哄哄的敕勒军,眼中尽是不屑,“就照我刚才的方法,分一半人守御。另一半人就地休息,准备突袭!”

众将士已然心悦诚服,谨遵将令,均想:“大将军的本领看来不在我们罗将军之下……”

高靖廷打了个哈欠,跳下马,就地一躺,马上就睡熟了。

雪光神骏非常,驮了两人,犹自奔驰如飞,身後的喊杀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闻。

罗文琪擦擦额头的汗水,适才的情景太过危险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会如此幸运,居然逃脱了柔然兵的追踪。直觉上感到似乎另有蹊跷,但此刻他实在不愿冒险再回去侦看了。

“五哥,总算平安无事了……”

身後人并未答话。

罗文琪心中一沈,“五哥?”一回头,却见摩云神色有异,似是十分痛苦,汗如雨下。手臂上划破了一道伤口,绽翻的皮肉泛出一层诡异的……蓝色!

有毒!

罗文琪如坠冰窟,寒气刹时传遍全身,惊骇得心也要停跳了。

摩云强打精神,安慰道:“被药箭擦了一下,不妨事……”

罗文琪抓住他的手,心如刀绞,摩云是为了回来救他,才被药箭擦中的……

想也不想,低头便向伤口吸去。

摩云大惊失色,奋力抽回手臂,“别碰,我中了地狱花的奇毒,无药可解,沾了就要死……”

“什麽?”罗文琪失声而呼,眼前登时一阵昏黑,金星乱冒,差点栽下马去。

“别管我,後面有骑兵追来了,现在不能硬拼,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摩云神智仍然很清醒,自己已然中毒,必死无疑,但无论如何都得帮罗文琪逃脱柔然的魔爪。

“五哥,是我害了你……”深深的自责攫住了罗文琪的心。

无尽的悲痛充塞住胸膛,气堵声噎,牙齿嵌入唇中,血涔涔而下,却丝毫不觉。

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命运,人生路上的荆棘刺得他遍体鳞伤,连恢复的力量也失去了……

借著黎明的晨光,摩云仔细分辨著方向,心中一动,“阿宣,前面就是传说中沙漠子民祭祀鬼神的鬼城,一般没人敢轻易进去,躲到那里肯定不会有人追来。”纵马便向鬼城奔去。

罗文琪手指痉挛地死抓著摩云的胳膊,温热的触感那麽真实,可是一转眼,不知在何时,就会归於尘土……

雪光奔转过一个大沙丘,前方景色突然为之一变,但见处处都是山丘,陡壁森森,形状千姿百态,似城堡、宫殿、石碑、禽兽和佛塔等,无奇不有,极是壮观,直如地狱鬼景。周围时有山风呼啸,飞沙走石,声如鬼哭狼嚎,骇人心魄,不愧鬼城之名。

罗文琪本已悲痛万分,又忽至这等鬼愁神怨之地,更加凄恻莫名。可是摩云伤重,只得强压住内心的绝望,扶著摩云下了马。

摩云喘了几口气,辨认了一下,指著旁边一个似城堡的洞口道:“这个入口直通祭祀天台,此处入口极多,里面的通道层层叠加,寻常人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幸而我十几年前在这里躲藏过,费了十来天的时间,才侥幸找到出口逃走……”

罗文琪心头一震,当年摩云逃脱了死神的魔掌,如今竟真的无药可救吗?

摩云知道出口的方向,预先放雪光前去守候。雪光通人性,似已了解他的意思,一声长嘶,奋蹄驰远。

一马双人而来,只怕孤身而走,罗文琪念及於此,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又恐让摩云知晓,暗自咬著牙,吞下一切惨苦,强行支撑住。

他不能倒下,摩云还等著他去救……

忽然惊觉,自入宫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样方寸大乱,心智俱丧,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摩云半倚在罗文琪身上,借著洞隙漏进来的光线在洞壁上小心查看,依稀辨出了昔日划下的痕迹,沿著指示的方向,七转八绕,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一道低矮的门,已置身在一处空旷之地。

此洞近似一个大穹庐,顶上开了个尺许大小的天窗,一道光柱射下来,随著太阳的变化而移动,似天堂照耀下来的光辉。洞穴中间有一个高约三尺的大祭台,方圆约有三丈大小。祭台正中凹下去一个面盆大小的圆孔,在光线的照射下,泛起碧莹莹的光芒。

摩云眼睛一亮,急走几步,伸手一摸,神情又黯淡了。

罗文琪心细如发,立刻便发觉了,“五哥,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摩云唇边掠过苦笑,“这个圆孔是圣泉之眼,传说每隔一百年就会圣泉出涌,能解天下毒,包括地狱花。只是,谁也不知道圣泉何时会出现。”

“五哥,我们可以等……”罗文琪似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地狱花毒性很烈,中了毒的人最多只能活六个时辰……”

罗文琪浑身一震,绝望死死缠住了他,憋得几欲窒息。

五可,他这一生仅剩下的亲人,真的留不住吗?

到了此时,罗文琪反而镇定下来,默默拭去摩云伤口周围的污血,用布条裹好。

摩云静静看著他忙碌,心潮翻涌,时冷时热。他素来豪迈,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可是,刚刚才遇到心爱的阿宣,幸福就在眼前,死亡便悄悄逼近,实在不甘心……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情不自禁,突然抱住了罗文琪,“阿宣……阿宣……阿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罗文琪一动不动,连思想也似乎停顿了,摩云呼唤声中的渴望和绝望生生撕裂了他的心肺……

良久,悲伤的声音缓缓响起,“对不起,五哥,是我害了你……”

话未说完就被摩云捂住了口,“不要道歉,阿宣,你没有害任何人,别自责,别背上这个沈重包袱,永远不能解脱……”

“五哥……”罗文琪再也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已被伤与痛磨得伤痕累累,碎成无数块,零落一地……

摩云抬起罗文琪的下颏,凝视著他苍白如雪的脸,喃喃道:“阿宣,我不甘心……不甘心……为什麽老天注定让我得不到你?京城中错过,今天又要死别,难道你我真的无缘?”

一咬牙,摸出从不离身的牛皮小袋,倒出了一颗赤色的药丸。

罗文琪大吃一惊,劈手便抢,“五哥,那是毒药……”

摩云闪身退开几步,“对,这是我们敕勒人的神药,是让每个战士在临死之前聚集全身的精力,做最後一件自己想做的事。这粒药让我少活三个时辰,却也可以帮我恢复精力,完成最後一桩心愿。”

“不要吃……”罗文琪扑上前去抢,早已来不及了,摩云一口便吞了下去。

三个时辰,只剩下三个时辰,罗文琪冷汗涔涔,阵阵眩晕,险些跌倒。

摩云宁愿减少活著的时间,也要完成的事,一定是非常艰难的……

“五哥,你有什麽心愿?”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哪怕是翻天覆地,十恶不赦,他也会替摩云做到!

摩云唇边扬一个奇异的笑容,“阿宣,哪怕你骂我自私小人,卑鄙无耻,我也要完成最後一个心愿,那就是:我要你!”

一刹那,罗文琪似被钉在了原地,整个人化成了石头。

震惊到无法思考,摩云那炽热如火的眼光中,燃烧著绝望和欲望,愈来愈烈。

“阿宣,我不甘心,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幻想著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每天做著这个美梦,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摩云一字一句地倾吐著内心隐藏已久的感情,深沈如海,澎湃汹涌,再难遏制。

“老天让我遇到你,却又这样残忍……死没什麽可怕,可是就这样死了,我死不瞑目……”

罗文琪脸上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摩云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深插入心,扎得他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我宁愿少活三个时辰,也要得到你。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永远不原谅我,我也绝不放弃……”

摩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只是大口地喘著气。

罗文琪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命运残酷至此,他能怎样回答摩云?爱恨情仇,交织成无形之网,每个人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猛然,摩云一伸手,便去撕扯罗文琪的衣襟。

罗文琪本能地一翻掌,擒住了摩云的手腕。

两只手同时较力,对峙而僵,谁也不能甩开对方。

罗文琪一抬头,死死地盯著摩云。一层血红蒙住了那双曾经满怀疼爱的眼睛,强烈的执著好似爆喷的岩浆,烧熔了周围的空气。

那是无法承受的深刻痛苦转化而成的疯狂……

摩云这种爱而不得的绝望,他又何尝没有感受过?在面对慕容翼飞的时候,他的疯狂并不亚於摩云……

这一生,他没有欠过谁,唯有摩云,他欠了太多太多……

难道,连五哥最後的心愿,他也要拒绝?

不,他不能这样残忍……

白马寺的五哥,对他爱护备至的五哥,深情的五哥,豪气干云的五哥……

如果能使五哥死而无憾,自己这具早已厌弃的身体又有什麽可惜的?

慢慢的,罗文琪的手松开了,垂落在身旁。

身体斗然一轻,已被放置在祭台上。

结实火热的身躯压住了他,狂热的吻如雨点般落下。

摩云猛力撕开他的衣领,露出雪雕玉砌似的肩头。十二年来的梦,今天终於实现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这具美丽的身体属於他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

多想永远占为己有,不容任何人看见……

你是我的,阿宣,你是我的……

牙齿忽然狠狠咬进了光滑洁白的皮肤里……

罗文琪似受惊的鱼儿,不由自主地重重弹跳起来,又跌落回祭台。

阿宣,你痛,我也痛。原以为可以相伴一生一世,结果上天只给了我三个时辰……

对不起,阿宣,我非常自私,我要在你身上烙下属於我的印记,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近乎粗暴地扯去衣物,剥出罗文琪的身子,似是剥白马寺旁采摘的春笋……

一个个齿印烙下,仿佛是野兽的啮咬,胸膛里发出沈闷的嘶声。

罗文琪合上眼睛,不看,不想,不动,灵魂似已飞向天外……半夜了,战场的火把黯淡了不少。

敕勒军连续十几次冲锋,都让飞羽军打了回去,便停止了进攻。

趁这个机会,飞羽军忙著清点人数,检查武器,抢救伤者。好在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平日又训练有素,善於保护自身,伤亡并不大。

从沙丘顶向下看,几万敕勒军如铁桶一般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将领们久随罗文琪打仗,早已猜出敕勒军停止进攻的原因。飞羽军孤军被困沙丘,没有後援和给养,不出两天便会不战自溃。

眼看时候不早,几员将领正商议著要不要去叫高靖廷,那熟睡中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吓了大家一跳。

“人马全部集合!”

高靖廷一声令下,休息已足的两千人立时齐聚。

此时的天空暗黑无光,风势渐大,呼呼生响。

高靖廷唇边浮起愉快的微笑,在边关十余年,他对天气的变化了若指掌。瞧天上的云层,很快,大风就要起来了。

不知道罗文琪现在怎样了?

一想到这个名字,高靖廷便有种说不上的滋味,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他第一次发现,世间竟然还有人能与他相媲美,更兼罗文琪个性温雅,才华卓著,平生未曾见过这等清华绝俗之人……

也许舅爷说得对,他们会成为挚交好友……

内心始终有一个疑问,照罗文琪的品性,又怎会甘心以色事君,以致於饱受讥评?

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很想了解那个人的过去、爱好和感情……

从罗文琪的眼眸中,他能看出深埋的寂寞……

这世间,又有谁不寂寞?

他,同样不也是寂寞多年?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罗文琪这样的知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预感到将来的生活会有改变,高靖廷脸上一向冷酷的线条微显柔和,心头跳跃著莫名的兴奋。

“放火箭!”

命令声混和著轰响的风声,在沙漠上远远传开。

几十只火箭同时射向漆黑的天空,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远处立时杀声大作,庄严率领另一半飞羽军从後路猛攻上来。

高靖廷长戟一指,高大的身影犹似凛凛天神,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生擒奇勒布……”

众将士齐声怒吼,白色的羽流如潮水般急驰,杀入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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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身体横陈在祭台上,仿佛是奉献给神的祭品。

宽厚有力的手似燃著火,一寸一寸抚过那白皙的肌肤,真切感受到光滑柔韧,带著微微的战栗。

得到的兴奋与永别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使摩云要发狂。

手上力道越来越重,近於粗暴的搓抓,仿佛要揉碎身下人。

“阿宣,阿宣……”痴迷的呼唤喃喃不绝,仿佛从前生的梦中便已响起。

恍惚之中,罗文琪只觉得一团火在慢慢烧,逐渐灼遍全身,人似落入了熊熊火海,再也无力逃脱。

身体每一处都被狂热地啃咬,丝丝疼痛渗入肌肤中……

火焰停留在最敏感处,缓缓徘徊,那种炙热超出了能够忍受的范围,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忽然,那团火强行烧入身体,久未经情事的禁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种猛烈地、不容分说的狂暴进入是如此强悍,似猛兽一口咬住了猎物,又似火焰尽情地奔驰,投向极乐的波涛中。

火焰不屈不挠地挺进,直至最深处……

本能地强咽下痛楚的呻吟,痉挛的手指抠进了摩云背上结实的肌肉,任凭那火焰喷烧翻抽。凶狠而又极快的冲刺,连内部最细微的角落都烧熔了……

爱欲情仇,本来就难分难解,纠缠难解的,均是痴人……

昏昏沈沈的,身体无意识地随著强烈的节奏而荡波动。粗重的呼吸声近在耳边,浑身汗水淋漓……

那野性的狂热是大漠中特有的凶猛与粗豪……

狂野的节奏犹如汹涌的海浪扑天盖地袭来,起伏膨胀,直到充溢他的体内,似一种无底的漩涡,旋转直下,深入他的一切,甚至骨髓之中,慢慢挑起了他沈寂已久的情欲……

一波波涌上来的热力承受著那种狂暴,不停律动著的硬挺越加横冲直撞,不可抑止的征服欲是何等分明,惊心动魄,闪电般与多年前的感觉融合在一起……

英俊的天子永远挂著那迷人的微笑,修长健实的身体紧紧纠缠著他,不停地搓揉著雪玉般柔润的臀,低沈磁性的声音呢喃著,充满欲火的眼睛闪耀著强烈的征服快感……

征服欲……

他心甘情愿爱上天子,换来的只是天子的征服……

为什麽,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一切?

全身的血液在呼啸奔涌,在激烈的震荡中澎胀到无限……

突然,摩云的动作疾如焰腾,不自觉地发著野兽般地吼叫,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瞬间冲上了顶点,好像连续锺声一样,余波荡漾,嫋嫋不绝……

罗文琪仿佛被滚滚岩浆淹没,直向下沈溺,挣扎不得,连声音也暗哑了……

整个身体内部似是溶解於无形,意识如轻柔的羽毛飘飘浮起,在最後的闪念中,慕容翼飞的微笑如丝网笼罩下来,温柔地包围住了他……

蕴藏在心底许久的呼唤冲破了意志的顽强阻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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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翼飞忽然从梦魇中惊醒,心脏狂跳,遍体冷汗,气喘不得,闷得几乎要窒息。

“皇上醒了?”福全慌忙上前问讯。

慕容翼飞定了定神,披衣起身,“几更了?”

“快四更天了。”

皇宫夜深人静,不知罗文琪身在边关,现在怎样了?

自从罗文琪离开皇宫之後,慕容翼飞还是第一次梦到他,而且这般真实,似乎自己就在当场,那一声呼唤犹自回旋在耳边……

梦中人神情凄楚欲绝,莫非暗示发生了什麽事?

再难入眠,想了想,便推门而出。

景华堂黯淡冷清,唯有佛前的长明灯摇曳不定,昏暗莫测。

踏入佛堂,双手合什,但求佛祖顾念罗文琪忠信义烈,保佑他平安无事……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後传来。

慕容翼飞霍然回身,魂牵梦绕的人就在眼前,清瘦欲飘,宁静淡泊的神情恍然不似红尘人……

方雨南……缘尘大师……

两年来,方雨南身在佛门,一直过著清心寡欲的生活。虽然一再的病危,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但是却从来没有灰心丧气过……

和两年前相比,现在的他更加飘逸出尘……

慕容翼飞的感情已从当初的炽热转化为深沈,南儿已经长大了,成为他的知己。日常相处,诗茶相对,那是他最愉快的时光。

亲手教出了方雨南,在方雨南的身上,有著他心底最纯洁的影子……

看著那清瘦的人慢慢跪在佛像前祈祷,慕容翼飞心头一动,“你也是祈求文琪平安无事的?”

沈寂片刻,方雨南轻轻点了点头,慢慢翻开金刚经,无声地念诵。

“那麽,朕和你一起念经吧,总觉得心神不宁,但愿文琪一切顺利……”

叹息似的低语,慕容翼飞取过佛珠,也默默诵起经来。

哪怕知道诵经或许并无实效,但是,只要能为罗文琪做一点事,心里就平静许多……

他欠罗文琪太多太多,那如海的深情,今生已经还不了了……

方雨南念了几遍,抬头望著如来庄严宝相,灵台微觉混乱。

预感到罗文琪正遭受著很大的磨难,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罗大哥,你一定要熬过去,一定……

白色的飞羽军似一支羽箭,分开滚滚的敕勒军。领头开路的正是高靖廷,长戟舞动,锐不可挡,当者无不辟易,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直插中间!

敕勒军背後又是庄严的五千人马杀将过来,黑暗中敕勒军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一时顾头顾不了尾,阵势大乱。

高靖廷盯准帅旗的方向,风驰电掣般猛冲。他的衣服和马都是黑色的,与飞羽军的白衣大不一样。敕勒军只顾阻击身穿白衣的飞羽军,又是在黑暗中,竟没几个人注意他。

一不留神,高靖廷和身後的飞羽军便被分隔开来。他自恃勇猛,也不放在心上,孤身一人,在敕勒军中冲突来去,真个有万夫不挡之勇。

突然,高靖廷发觉前方帅旗下,一名大将正在厉声叫喊,指挥手下拦截飞羽军,不禁心中大喜,那人极有可能是奇勒布!

微一沈思,便伏卧在马背上,催马疾行。

奇勒布也是一员猛将,勇悍无匹。只是他猛打猛冲还行,行军布阵可就差了一层,被飞羽军一个合围突袭,便自手脚忙乱,空有三万人马,却使不上劲。正自调度人马,忽见一匹骏马落空而来,马上之人好似重伤垂死,一动也不动,顿时大乐,“快,把那匹马给我套来。”

手下都知道他爱马成癖,连忙分出十几人过来捉马。

哪知高靖廷突然挺身坐起,一声大喝,舌绽春雷,惊得敕勒人无不胆战魂颤。

就在这一失神的功夫,高靖廷已纵马跃至,长戟一起,狠刺奇勒布!

事出意外,周围亲兵竟来不及援手。

奇勒布也非寻常之辈,危急之中一个大侧身,让过长戟,右手一扬,大刀直向高靖廷飞来!

高靖廷扬戟一挑,拔开大刀,此时马已冲到近前,两下一错身,高靖廷轻舒猿臂,一把抓住奇勒布的腰带,横拖到自己的马背上,喝道:“谁敢再动,我立刻杀了奇勒布。”

他运足了力气,喝声远远传开,纷乱的战场犹似忽然中了定身法,一下子安静了。

庄严喜不自胜,连忙带人飞驰,前来接应。

奇勒布惊怒交集,万料不到自己一交手就被擒了,大怒之下,仰天大吼。

他手下亲兵一听,立刻各自取出一个牛号角,呜嘟嘟地吹起。

号角声仿佛是野兽的嚎叫,尖厉刺耳,人人为之变色。

高靖廷正自惊愕,猛听一声长嗥,声震四野。

对面沙丘上,一头高大的狼仰天嗥月。立时,远方无数嗥叫声应和,大群的狼奔若狂沙,冲入军中,将高靖廷团团围住!

高靖廷猛然想起,敕勒人素来以草原为家,最敬畏草原上的狼,因为面对经常的饥饿,狼学会了忍,即使找不到食物也永不绝望,韧性可怕。狼群团结无比,为了共同的目标,它们可以牺牲自己,凝聚力惊人。故此敕勒人将狼视作本族的化身,崇拜狼。在他们心中,狼是真正的男儿。

敕勒人的图腾就是狼!

只是再想不到,敕勒人居然能驱使狼群上阵打仗!

待庄严发觉情势危急时,已然来不及了,高靖廷和奇勒布全部陷在狼群中。

敕勒军似早料到这种情况,早已退出很远。

上万只野狼围成了一个圆阵,长嗥此伏彼起,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绿莹莹的光如天空繁星,闪烁著死亡与神秘。

庄严惊得面如土色,大叫道:“兄弟们,快冲过去……”

“别动!”高靖廷厉喝,镇住了飞羽军。

狼性异常残忍,一旦见了血,便会疯狂进攻,直到敌手被吞吃干净才会停止。

狼群,加上几万敕勒军,就算是这九千飞羽军再怎麽骁勇,也无法逃生!

庄严霍然一省,呼喝著将飞羽军收拢,双方隔著狼群对峙,谁也不敢先行攻击。

高靖廷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狼群离他已不到一尺,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撕咬,急中生智,拔出随身短刀架在奇勒布脖子上,喝道:“奇勒布,大不了同归於尽,看你的命值钱,还是我这个无名小卒值钱!”

奇勒布冷哼一声,“那你尽管试试吧。”

便在此时,沙丘上的头狼扬声长嗥,纵身跃起,狂奔而来。

天边亮起微弱的晨曦,那头狼迅若疾风,皮毛在沙漠的风中飘扬,竟赤红如火!

草原传说中神奇的赤狼!

狼群纷纷让开一条道,那赤狼宛如国王莅临。它个子很大,像一头小牛犊,异常精壮结实,耳如刀,目似电,牙爪坚硬有力,踏在沙地上,尘沙飞扬。

赤狼一步步走近黑马头前,饶那黑马是大宛有名的乌云追,也自骇得蹄颤腿软,换了一般的驽马,早就吓趴下了。

那碧光莹然的狼眼盯住了高靖廷,流露出聪明、蛮横、凶狠种种表情,浑身上下充满了草原之王特有的傲岸。

高靖廷手一紧,短刀在奇勒布的脖颈上勒出一道红印,赤狼立刻停下了,仰天长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显得那样漫长。高靖廷提起全部的精气神与之对抗,面对这大群的狼,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这是意志与勇气的较量,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否则,头狼会在对手失神的一瞬间扑上来!热焰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寒冷与孤寂……

狂风在鬼城的洞穴里流窜,呼啸、呜咽、嚎叫,忽高忽低,慑人心魄。

罗文琪安静地躺著,似已失去了全部的生命与力量。唯有两排羽睫偶尔轻颤,手指微微痉挛著,泄露出不可述的一切。

摩云慢慢坐起身,凝视著一直爱如珍宝的人,身上累累的伤痕是自己留下的吗?

狂热的欲望已被强烈的心痛代替……

为了成全自己的心愿,阿宣竟然任由他伤害……

不後悔,但是,心痛欲死……

轻轻擦拭著罗文琪的身子,感觉到肌肤的抽搐,简直不忍下手……

肩头的伤口裂开了,又渗出了血……

从前阿宣皱皱眉自己都会难受,今天居然亲手伤他至此……

包好伤,再替他穿上一件件衣服,衣料摩擦到伤处,听到罗文琪发微微的抽气声。

一缕缕淡淡的光线从缝隙中射入,照在罗文琪清瘦的脸上,苍白得近似凝结的冰雪,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掉……

这一份情,他今生还不了,来世,他一定会还清!

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祭台上流过一道蜿蜒的水迹,暗红掺杂著白浊,异常刺目。

再也难忍万分痛楚,抱住了罗文琪,“阿宣……”

怀中人身子一震,细长卷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

黯淡的眸子先是迷朦不清,无意识地转了转,渐渐变得澄澈清灵,如秋水,如寒星,毫无杂质,好像草原的万里碧空,没有一丝阴霾。

眸光闪动,落在摩云脸上,怔了怔,唇边露出一抹浅笑,“五哥,你好点没有?”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愧涌上心头,“阿宣……”

想道歉,可话还没出口,罗文琪已经淡笑道:“我居然睡著了,五哥,我一定是老了……”

努力坐起,身体不住地颤抖,“刷”的一层冷汗便浸出。

“阿宣,别乱动,你的身子……”

罗文琪神色一僵,转瞬即逝,“我的箭伤不要紧,倒是你的毒伤……”

摩云一愣,忽然明白了罗文琪的用意。

这一切,他只当从未发生过!

生命中刻下了深深伤痕,怎能说忘就忘?罗文琪却轻轻挥开,犹如抹去了暗角中尘结的蛛网……

阿宣为了让自己免去沈重的内疚与自责,才这麽做的吧?

心中激浪汹涌,喉头一热,大股的热血狂喷而出。

罗文琪大惊,“五哥……”伸手欲扶,刚下地,腿一软,险些栽倒。

“没什麽……”摩云强咽下胸口滚溢鲜血,回手抱住罗文琪,一步步走到洞口前,“快,快记住这个符号……”

洞口刻了一个狼头,虽模糊不清,可仍旧昂著怒目,十分鲜活。

“只要洞口刻有这个记号,那就是出路……”

摩云只觉得气闷无比,无法呼吸。

时间到了……

抬起头,用力看著罗文琪。他要将这清俊的面容牢牢记住,来生不会寻错人……

“五哥,五哥……”罗文琪顾不得自己身子疼痛,死死撑住摩云沈重的躯体。可是肩头受伤,手臂无力,根本使不出力气。眼看摩云慢慢沿著洞壁滑倒,连带他也跟著坐落在地。

一层死灰色浮上摩云的脸,大量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怎麽也止不住。

眼前五彩斑斓,光晕旋转,盛如彩虹。

地狱之花,让死亡灿烂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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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翔九天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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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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