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色暗了，关子杰才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吉事广告。他漫不经心地走进办公室，没想到却看见小萝还没回去，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咦……你怎么还没下班啊？」

「嗯，子杰，我有话……」她其实一直在等他。

「等一下，我先喝杯水。」子杰走向小吧台，这时，旁边沙发上的白色包包，立刻吸引住他的目光。

「小萝，这——」他拿起那熟悉的包包，眼神投向小萝。「她来过了？」

小萝愣了一下，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需要隐瞒了。

「嗯……」小萝咬着唇，眼眶立刻泛起泪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看到小萝委屈的表情，他立刻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小萝摇着头，泪水适时地掉落，哭得天时地利、哭得楚楚可怜。

「到底怎么了？她——她对你怎么了吗？」

这就是她给人的直觉印象，强悍的白优莉，总不可能被人欺负吧？

「没关系，告诉我，她到底对你怎么了？」子杰着急地问着，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她求情……希望她能答应放弃那块土地，让给我们兴建流浪动物之家，可是，没想到……」她哭得抽抽噎噎，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没想到什么？她说了什么吗？」

小萝啜泣。「她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异想天开，还说她怎么可能为了那些流浪猫狗放弃她价值亿万的开发案，她还说……」

「还说什么？」

「她说，别想利用她……她是不可能为了你放弃那块地的。」小萝是这么想的。

子杰的心一凉，沉到无底的深渊——

「她真的这么说？」

从来没想过要她为他放弃什么，只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不是只有互相利用。

「对不起，子杰……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只是想替你分担一点烦恼，没想到她……」小萝掩着脸，哭得可怜兮兮。

看到小萝哭得这样伤心，子杰心中充满了忿怒和不谅解。

她实在太过分了！没有人要求她做什么，她没有必要说那些话，来伤害无辜的人！

「我现在就去找她，跟她说个清楚！」关子杰的脸色难看得可以，他伸手抓起沙发上的包包，忿忿地转身冲出办公室。

他终於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仍旧是天差地远——

直接走进优莉的办公室，关子杰把皮包往桌上一扔——

「白董事长，这是你的东西，请拿回去！还有——请你记住，也许你在白氏集团里拥有最高权力，但是，你没有资格到我的公司教训我的员工！」

说完，他立刻转头走人。

「等一下！」优莉简直不敢相信。「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

她已经够难过了，他居然还来对她说这些话？是嫌她伤得不够重，被他的员工教训得不够惨吗？

「喔，对，我差点忘了——」子杰冷冷地侧过身子回头。「关於那块土地，你喜欢拿来当战利品也好、拿来满足自己无聊的虚荣心也罢，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和我的猫狗们，从来不需要你这种虚伪自私冷血的人来同情！」

优莉听着他每一句残忍的话，泪水迅速涌上眼眶，终於，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关子杰！」她大吼着，眼泪无法抑制地狂飙。「你说够了没有？对！我就是自私、我就是冷血！我就要拿那块地来满足我无聊的虚荣心，怎么样？」

虚伪？自私？冷血？

她真的没想到，原来在他心目中，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承认，她是骄蛮了些、她是任性了些，但她对他的感情，从来都是赤裸真诚的。她的爱没有一丝虚伪，她为了他可以去吃麻辣火锅，可以让小狗践踏她昂贵的香奈儿洋装，她愿意收起大小姐的架子，愿意学着怎么跟人家相处，她卖力讨好他，真心去爱他……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不堪的伤害。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爱过我吗？」她可以不在乎他的误解，不在乎真心付诸流水，只想知道，她曾经感受到的，难道只是幻觉吗？

子杰转过身，压低了声量，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心痛——

「很抱歉，这样的你，真的很难让人爱……」他低哑地说完，旋身走出她的视线。

优莉没再说什么，因为她哭得再也出不了声。

她的小手冰冷而颤抖着。原来，这一切真的是她的幻觉……

他对她的好，竟是那样的不真实，爱情原来可以消失得那么快，或许，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回，她真的是一败涂地了，伤得总算够彻底，用不着再抱一丝希望，也用不着再替他找一堆不爱她的借口。

原来，她真的是一个那么不可爱的女人……

下午，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後，优莉拿起电话——

「徐副理，我要你调查的那件事，调查清楚了吗？」她口气平淡，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想知道，那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告董事长，已经查清楚了，当初竞标我们那块预定地的，还有一个流浪动物基金会，负责人是……关子杰先生，他们原本是计划兴建流浪动物之家……不过财力与我们相距太远，根本不可能得标的。」

优莉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董事长，那么……新馆的开发案？」徐副理有些担心地问道。

「先暂停下来。」

「暂停？！」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可是……再过几天，韩国的代表就要来开会了啊！」

「我说先暂停，你没听到吗？」虽然失恋了，她却依旧是果决专断。

这件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三天後

白色广场的董事会即将召开，白优莉穿着一袭优雅俐落的套装，踩着高跟鞋，走在通往会议室的走道上。

「董事长！不行啊，真的不行，拜托你再考虑一下吧？」徐副理紧紧跟在她的身後。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她抬起美丽的脸孔，表情坚定。

就在董事会召开之前，优莉决定放弃那块地，取消新馆的兴建计划。

「不行，董事长，这样会给公司造成庞大的损失啊！而且您才刚刚上任，这样做很可能会影响到您的地位……」徐骞不禁替她担心，尤其公司里那派老旧势力，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大大打击她的。优莉推开会议室的门。「我不在乎。」损失惨重也没有关系，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空虚贫乏的人。被董事会开除也无所谓，被关子杰误会也无所谓……

她只是坚持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就是她，白优莉，即使受了伤、失了恋，她还是要做自己。因为，这是她唯一的骄傲了……

隔天，吉事广告的会议室，沉浸在一片诡谲的沉默里。

说好是开创意会议，四个人却各自埋着头，沈沉思的沉思、发呆的发呆、看报纸的看报纸……

尤其关子杰，最近行为诡异得可以，脾气阴晴不定，工作时总是闷不吭声，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胖子低头看着报纸，看到某则新闻，他忽然睁大眼睛，大叫出声——

「嗄？！」

一叫出声，他才赶紧掩住嘴，眼睛瞄了瞄坐在对面望着窗外发呆的关子杰，立刻假装没事，把报纸栘开。

现在，还是别让他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女人的消息比较好吧……

「你干么？」子杰敏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动作更是迅速敏捷，立刻伸手抢过那张报纸。

什么嘛，鬼鬼祟祟的，以为他在发呆就什么事都没在注意喔？

子杰摊开报纸，脸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凝结——

千全董事长任性取消钜额开发案，白色广场董事会扬言罢免白优莉？！

黝黑的眸光一沉，子杰不自觉蹙紧了眉头。

「这个女人……她在做什么？」他看着报纸，心情复杂，既疑惑又恼怒。

那女人有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么大的投资计划，竟然说取消就取消，这样会造成她多大的损失她知道吗？

她知不知道她这么做，会让自己陷入怎样的困境？

「为什么要这么做……」子杰喃喃自语着。「这个笨蛋……」

胖子冷不防逸出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嘛。

子杰沉默无语。

但那天……他对她说了那么无情的话啊！

「这也不能怪子杰啊，」小萝看到子杰脸上的表情，不平地说道。「是她自己愿意这么做的，更何况，那个女人诡计多端，心机又那么重，谁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把戏，说不定她是另有目的啊……」小萝说得振振有词，一点也不心虚。

胖子睐了她一眼，实在是忍不住了——

「小萝，适可而止吧，这不正是你希望她做的事吗？你还这样说她……实在对她太不公平了。」

「胖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小萝站起身，不悦地质问。「难道就因为她是大财团的千金小姐，连你也要袒护她吗？」

「我没有袒护任何人……」胖子实在忍不下去了，困难地开口。「我只是看不下去了……白小姐来公司找子杰的那天，我刚好准备要进公司，在门口听到了你和她的谈话……」

「你……」小萝顿时脸色大变，说不出话来。

「小萝，我知道是你故意刺激她的，但也不能对她说子杰是为了那个案子才接近她……我看她真的很伤心，但她还是愿意放弃那块地，真的让我对她另眼相看……」

虽然和小萝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但胖子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对付白优莉。

「何况，要如何选择，应该让子杰自己来决定，不是吗？」

「小萝你……」子杰不禁儍了眼，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文静的小萝，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让我这样误会她？你知道我对她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责备小萝，该责怪的是他自己。一切的误会，都是因为自己对优莉太不信任了。

原来，人真的不可貌相，表面强势的人未必真的坚强，外表柔弱的人，杀伤力也许更惊人。

小萝跌坐在椅子上，她甚至不敢拾起头面对关子杰。「我……」

当她想说声对不起时，子杰早已经冲出了办公室。

没想到，他竟然误会她了，还对她说了那么残忍的话，现在，他只想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这个任性又深情的女人，他早已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