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无？”邵谦一唤。
林可无忽地起身，直冲向海浪扑打上岸的边缘，潮水淹没了他的脚踝，他双手撑在膝上，紧锁眉宇看着脚下被拉扯成白网般的破碎泡沫。
这么多天了，他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可以漠视掉那份阴霾，就算夜夜被恶梦缠身，至少在每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的、听见的，都是邵谦的笑容与声音，他不自觉的放了心，待在邵谦身边，他真的好安心。
但过去永远是存在的，就像邵谦不断提醒他，他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他是活生生真实存在的。所以，他更加无法摆脱所有的一切，他所害怕的、怨恨的，羞辱的、不堪回首的一切……好痛！只要回想起一点点，就牵动足以撕裂他身体那般的痛。他几乎整个人都要瑟缩成团地强烈发颤。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林可无绝对不知道此时站在他身后的邵谦，是用着多么不舍的眼神看着他。
邵谦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压制下那股想把他狠狠拥入怀中的冲动。
林可无缓缓挺直了身，望着无垠的大海。他眼中的空茫，邵谦望之心碎。
那种眼神，邵谦看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夜，他无意间抬高头望见一抹飘零的身影，就算看不清他的容貌，也可以感受到他眼中那种绝望的悲哀。
“可无。”他柔声轻唤，是谨慎的语气，更带着些许的惧意。邵谦担心他露出这样的眼神，仿佛又要丧失活下来的意愿。
“那天晚上……”林可无喃喃地启口，让邵谦微微一愣。“我好像……死了一次……”望着波动的浪潮，他的身体好像也跟着摇晃起来。
“可无？”
“我爸……”他失神地说，眼神空茫到极点。
“不要说。”邵谦阻止了他。
他心中充满了歉意，他不该要求林可无说出那样令他伤痛的过往，更不该对他说他想知道。
林可无别过头看着他，表情是近乎天真的茫然。
“邵谦哥……你会不会笑我？”
邵谦摇头，此刻他只深觉痛心和自责。林可无淡淡地笑了，尽管他眼中没有任何笑意，那抹轻扯唇角的线条，却足以撼动邵谦的心扉。他这才惊觉，他压根儿没魁他笑过。心疼益加猛烈。
“我爸他……对我做了很可怕的事……”他还是说了。
邵谦心头一震，就算他知道林可无曾遭受到不人道的伤害，却没想到那样对待他的人，竟是他的父亲！
“你一定知道……在医院的时候，你一定就知道……”林可无低下了头，声音细得几乎被潮水淹没。
所以他怕他？躲他？甚至怪他吗？他怎么这么傻！就算他知道，也只是让他更心疼而已啊！
“谦哥……你不该救我的……”他的声音明显的哽咽了，只是他低着头，不让邵谦看见他此时悲绝的表情和软弱的泪水。
林可无总是这样，一个人扛着沉重不堪的伤痛，不让他看见、不让他靠近，也不跟他分享。但此刻他的心防卸下了，对邵谦开始依赖，所以他说出口了，也哭了。
邵谦不管了，直接将他拥入怀里，感受到他的抗拒和颤抖，但他视而不见，他不予理会。
这个时候，林可无绝对需要如此的拥抱，不带任何遐想的拥抱。纯粹的心疼，纯粹的怜惜，纯粹的……他只想这么做。
“我是不是问过你相不相信我？”
林可无在他厚实的胸膛中发颤，强忍着决堤的眼泪。
“你现在……信任我吗？”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谁可以真正让他信任？但是，他的脑袋却不受控制的点了头，连他自己都微微吓了一跳。
“很好……”邵谦温柔一笑，低下头想捧起他的脸，他却更往他怀里靠。林可无不想让他看见此刻自己满眶的泪水，和莫名烧烫的脸颊。
而且，他应该转身背向他的，怎么自己居然更往他怀里躲？这样温暖的怀抱，他是第一次拥有。
“放心吧！可无，我会给你安定的生活。”邵谦几乎贴在他的耳畔说。
林可无猛地一震。为什么？这句话听来……竟是如此煽情？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奇妙感受，更不知怎地，他心跳得好狂，惊愕得连眼泪都眨回眼眶中。
“别害怕去面对你自己。”邵谦硬是捧起他的脸。
林可无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眶泛红，黑亮瞳眸浸在滢滢水波里，双颊却是透红发热。这模样，是多么教人心猿意马！
“过去都过去了，现在只有你跟我，我们可以是朋友……兄弟，了解吗？”邵谦发现自己说得十分心虚，甚至费力。
邵谦必须压抑、克制，才能化解他的防备、他的恐惧，才能慢慢地，得到他的信赖，还有……感情。
朋友？兄弟？太陌生，也太诱人！林可无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掉了下来，像直接崩碎在他胸口般，邵谦在瞬间只感到一阵要命的心痛。
这样的他……简直就是在考验邵谦的自制力、挑衅他的忍耐度，逼他几乎要忍不住去掳获那张颤抖的薄唇，舔吻那串剔透的泪珠。
终究，他艰涩地抑制下那股欲望，化作更浓烈的拥抱，狠狠的、紧紧的，就算把他身骨都捏碎也无所谓的拥抱。
林可无！你居然会让我这样任性妄为的男人，如此疯狂地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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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无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对他的态度、表情，都自然得多。邵谦明白，林可无确实是把他当作唯一的、依赖的……哥哥。
坐在钢琴前，邵谦想为他写一首歌。似乎已经好久了，他失去对创作的感动，他写不出动人的曲子，就算有，也只是应付唱片公司的委托而己，那些商业通俗的乐曲，他一点都不认同。
而现在，他真的想写一首歌，一首只弹给林可无听，只属于林可无的歌。
林可无就坐在他脚下，抚着阿胖的白毛，静静地聆听他的琴声。邵谦每天都练琴，而这样安静地听着他弹琴，是林可无最享受的时候。
就在此时，邵谦的手机很不识趣的响起，他一看，是徐启扬，眉轻轻一蹙。
林可无缓缓抬起头看他，他并不想介入邵谦的生活，更不想因为自己扰乱了他原来的生话步调，只是心中总是莫名地有着强烈的好奇，想认识他多一点、想靠他近一点。这样的想法，却总是让他自己感到惊惶失措。
“可无。”邵谦低下头看他，已经把琴盖盖上，“我要出门一趟。”
林可无看着他，点了点头。
邵谦微微一笑，“想睡的话就早点睡。”
他还是点头。
邵谦这才放心，很快地回房换了衣服就离开。林可无还是呆坐在地上，失神地望着呼呼大睡的阿胖。无意间碰触到口袋里的名片，他缓缓将名片拿起，茫然地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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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谦来到一家大型连锁KTV的豪华包厢，里面成群的年轻人正玩得疯狂，一见到邵谦到来，欢呼尖叫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了。
徐启扬第一个冲过来拥抱住他。“谦哥！”他兴奋地尖叫，满身酒气。
邵谦一笑，扶正他的肩，“中头彩啦？这么高兴！”
“比中头彩还高兴！”徐启扬拉着他挤开几个手舞足蹈的年轻人坐到一旁，掩不住兴奋之情地对他说：“谦哥，昨天晚上有唱片公司的人来听我唱歌，结果你猜怎样？”
“他要跟你签约。”邵谦几乎是肯定的说，他带着随性的笑意点燃一根烟。
徐启扬欢呼了一声，又是一个拥抱。
“恭喜！”邵谦笑道。
“哼哼！还说呢，你都不帮我！”徐启扬还是笑。
“我就知道你的目的。”
“谦哥！”徐启扬叫道：“你怎么这样说嘛！我想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这个。”
随便他怎么说，邵谦并不在意。
“不管不管，你要帮我写歌！”徐启扬赖在他身上撒娇。
“你自己也会创作，不需要我吧！”邵谦脸上堆满笑意。
徐启扬一瞪眼，“谦哥，你很小气耶。”
不是小气，而是他自己明白，他已经很久写不出满意的作品，现在写歌对他来悦，变得十分困难。
但他不会让别人看穿这一点，他很清楚这个圈子的复杂，当他失去了这个傲人的才华，他就再也没有可以骄傲的立场，别人更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尊敬。
“反正今晚你走不掉了，大伙儿决定狂欢到天亮！”徐启扬死赖在他身上。
他想走的话，谁拦得了他？但是今晚他会陪他尽兴的，因为现在的徐启扬已经不再需要他，他对他来说应该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如今邵谦心中只容得下林可无，他跟徐启扬曾经有过的荒唐，今晚可以是个完美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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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无战战兢兢地坐在黑皮沙发上，不安地看着方灵端来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我真高兴，你这么快就来找我。”方灵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
其实林可无心里慌张极了，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当他决定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跟她见面的意思，只是想聊一聊，偏偏自己的表达能力又差劲得可以，于是方灵要他直接到名片上的地址。他犹豫了很久，一来才发现，这是个相当隐密高级的贵族俱乐部。
“不好意思，晚上是我店里最忙的时候，所以才让你过来这边。”
他还是轻轻摇头，表示不介意。虽然这种地方，确实让他感到不自在。
“你来这里，小谦知道吗？”
他又是摇头。
方灵一笑，“你可以用说的。”
林可无脸微红，“他出去了……”
“你会忽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事，他只是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想多了解邵谦一点而已。如果有的话，或许就是……“我、我想帮谦哥……”他在说什么？明明都是邵谦在帮他。
方灵觉得有趣，“帮他？”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在他那边白吃白喝……”辞不达意，这总是让他羞窘不己。
方灵笑得十分温柔，或许就是她的温柔让林可无觉得无害，让他觉得亲切，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的被对待过。当然，是除了邵谦之外！
“我了解你的意思。”
林可无看着她眨了眨眼。他说得不清不楚，她真的明白？
“我可以帮你，可无。”
他们母子怎么都对他这么好？林可无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