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纪泽惟从没想过,七年的婚姻生活,妻子对他的感想是这样——无聊、乏味、敷衍。

农场刚开始经营时,他是有点忽略家人,等一切上轨道后,他尽量排出时间回家陪伴。他知道自己是没情趣,可至少她对他要求什么,他都尽力完成,是他做得还不够吗?或是他做错什么而不自知?

他跟进厨房,取出背包里的菜蔬。“我带了山上种的菜回来。”

“先放着,我等一下处理。”毛秀忻装忙,开冰箱找菜。“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听到她先前的话,他忍不住猜想,她是在赶他吗?

“你最近常常回来,农场那边不忙吗?”

“还没到旺季,最近比较闲,就多回家看看。趁小瑞上小学之前,你和妈找个时间一起来住几天,我陪你们到处走走。”

“我要去、我要去!”纪修瑞很捧场地欢呼。

毛秀忻摇摇头。“我没时间,租书店每天都要开门的。”

“你每次都说没时间。”大概他提议五次,她只勉为其难去一次。

“泽惟,我不喜欢昆虫很多的地方,不是故意不去。”他的语气好像她故意冷落他,让她有些忐忑,但她实在对出游提不起兴致。

“我知道,我也说过农场规划了石板步道,步道上没什么昆虫乱飞,再不然你可以待在室内。”

“可是店里没请店员,我出门的话,客人要借书还书不方便。”

“总之你就是不去。”

这话题继续下去只会让气氛糟糕,她识相地打住,儿子却开口了。

“爸爸,我想要一个妹妹。”

笨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翻白眼,不理他们了,径自处理食物。

“怎么突然想要妹妹?”纪泽惟摸摸儿子的头,一边盯着妻子,看她作何反应。

“奶奶和妈妈都很忙,我一个人很无聊。”

“嗯,一个人真的很没意思,但要不要生妹妹,要问妈妈,我不能决定。”

好样的,把问题丢给她。毛秀忻无奈地看着挨过来的儿子。“不是有茉茉和你玩吗?”

“茉茉有时候会去她爷爷奶奶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啊。妹妹或弟弟都可以,我想要有人陪我玩。”

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为难。“可是,小宝宝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纪泽惟淡淡道:“重点是,爸爸和妈妈生不出来。”先别说他们已经两个月没亲热,听了她先前那番话,他有什么兴致也打消了。

毛秀忻瞪向丈夫,可一接触到他冷然的眼神,瞬间气虚。他显然还记着她先前说的话。

正好前头店里传来白唯茉的声音,她把儿子支开去陪小玩伴,对丈夫道:“我刚才只是发牢骚而已,在那个情绪上,讲话难免有点夸张,你不要想太多。”

“你确定你不是无意间说了实话?”

“不是。”其实句句都是她的真实感触,但她才不会承认。

“你不想要时,我曾经强迫你吗?”

“没有。”但他想要时,她能每次都逃避吗?这可是夫妻间的义务啊。

“你对我有不满,我都努力在改,你不喜欢我应酬喝醉,我尽量避免,如果你嫌我不懂情趣,要怎么做才是有情趣,你告诉我,我会去做。”

“那是我随口说说的,我不是真的在意。”

“所以你对我没兴趣也是随口说说的?”这句话让他大受打击。

“呃……”那句话是太残忍,她委婉地道:“其实这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意思是我们结婚久了,慢慢变得比较平淡,对对方的感觉不那么新鲜而已,你现在看我,不也觉得没什么特别吗?”

“你一直是我心里最特别的女人。”

“你对我来说也是最特别的。”说这句话时,她心弦轻轻一动,但又瞬间归于平静。“夫妻之间,热情很难持久,和谐相处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顺其自然吧!”

既然找不回热情,又何必多想?他们是夫妻,注定要共度一生,就这么平平稳稳走下去也不错啊。

只是嘴里虽这么说,她内心其实更想一个人看书,或者陪儿子画图。原来对一个人的热情消褪后,要和他继续表演亲密,感觉这么勉强,面对他的依旧深爱,不能回报同样感情的她,总觉得有压力、想逃避。

“好啦,我下次不跟瑷琳她们胡说了,你别把那些话放心上。冰箱里有红豆汤,你先喝一点,我马上把炒饭做好。”她继续忙碌。

厨房里静下来。纪泽惟凝视妻子姣好的侧脸,与她相处时,有太多这种安静片刻,好像两人无话可说,他隐隐地焦虑。从前活泼的她,喜怒哀乐都容易懂,如今她好像变成一道寂静的谜语,他摸不透,这安静像一个难以跨越的距离。

有时候,沉默比吵架的杀伤力更大,吵架也是一种感情交流,沉默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环住她的腰。

毛秀忻吓一跳。“怎么了?”一瞬间她有些不自在,但感觉他的心跳贴在她背后,她渐渐放松下来。她熟悉他的怀抱,很安心,有温暖依恋的感觉……这种没有激情的淡淡感情,不纯粹是亲情,她依然爱他,身心因他的亲近而愉悦,可目前她想要的也就这么多。

他没回答,静静感觉他们身体贴近,她柔软的曲线倚偎他,她的发丝搔着他喉间,令他敏感紧绷,渴望她红润的唇,她细致的肌肤,她柔软的娇躯,与他缠绵拥抱,每个在农场的夜晚,他想这些想到难以入眠,渴望她在身边……但再想到她为了躲避他的碰触而装睡,欲望便瞬间冰凉。

他叹口气。“以后如果你不想要,直接告诉我,不必装睡。”

她脸蛋一红。“好啦。”

“那……”他清清喉咙。“你不想要,是因为我不能满足你吗?”

她的脸更红。“不是,跟那个无关——你先放开我,我要做饭。”

他依言放开她,手机正好响了,他接听。“喂?棋雅……嗯,我刚到家,你在哪?要我过去接你吗……好,你过来吧!”

他收起手机。“棋雅要过来,我和她出门一趟。”

“她不是在农场吗?”谢棋雅是农场餐厅的厨师,是个二十五岁的阳光女孩。

“她前两天请假回老家,今天回来,她说在某个小巷子发现一道很特别的调味料,她哀求老板很久,人家才愿意传授,我陪她去看看……”

外头骤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女性嗓音。

“哟,小瑞,你还是这么可爱!这个小妹妹是谁呀?你好……茉茉,你的名字好可爱!你叫我棋雅姊姊就好。小瑞,你爸爸呢?在厨房?好,我进去……”人随声到,个头娇小的谢棋雅出现在厨房门口,笑容灿烂。“老板你好!喔,秀忻姊好久不见!你真的是我看过最漂亮的辣妈,你到底怎么保养的啊?我好嫉妒喔!”

“少来了,你比我年轻,青春是最好的化妆品。”毛秀忻笑了,她喜欢这个开朗女孩,好像看到从前的自己,不过这女孩人来疯的程度比较高。

“啧啧,我不行啦,你比我正多了。”她转头对纪泽惟道:“老板,我们要赶快过去,那个老先生晚点还有事,不能等我们太久。”

纪泽惟颔首,对妻子道:“我出门了。炒饭做好放着,等我回来吃。”

毛秀忻送他们到大门口,看丈夫开车载着女员工离去,她吐出口气,感觉……轻松多了。

自己无法以同样的热情响应他,她有点愧疚,忍不住想,倘若结婚初期他们没有分离,这段婚姻会不会是另一番样貌?

爱情是一种幼稚的感情,强烈地需要被满足,当她习惯依赖自己,不再期待他,感情自然而然转淡。既然对他不那么在乎了,便不会想去改变现状,让两人就这样过下去。

如今她对婚姻没什么特别期望,只想和他当一对尽责的夫妻,照顾家庭,但偶尔想起曾经的热恋,想起当初不顾一切要嫁他的冲动,还是淡淡惆怅。

在车上,纪泽惟静静地不说话,谢棋雅叽咕不休。

“那个酱料很特别喔,又酸又辣很够味,我猜半天都猜不出材料是什么……”见老板一脸若有所思,她道:“老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一点……夫妻相处之道。”纪泽惟还是很在意妻子说对他没兴趣。

“你需要想这个吗?你和秀忻姊感情不是很好?”

“是没错,只是我常常不在家,跟她多少有点疏远。”他苦笑,农场员工们都以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也不想承认两人之间有问题。

“这难免啦,结婚久了都会有点冷淡,跟同一个人过这么多年,没喊无聊就不错了。我爸妈结婚三十年,到后来都没话说了,除了住在一起之外,根本就各过各的生活。”

他与她会变成那样吗?想象那种情况,纪泽惟不寒而栗。

也许他该为她制造惊喜?生活中来点不一样的,带来新鲜刺激,这就是情趣吧?不过他缺乏创意,除了送花、烛光晚餐,实在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伤脑筋……

“是说……”谢棋雅眼珠转了转。“我以为纪寰大哥会和你一起回家。”

“他留在农场处理花圃那边的虫害。”

“这么拼喔?嗳,他生日快到了对不对?我们要不要帮他庆生?”

纪泽惟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生日?”

“有一次听他跟人聊天时说的。我本来打算弄个庆生party,想套他的话,了解他喜欢什么,结果最近找他他都没空,好像是在躲我。”

他微笑。“他是有点怕你,他说他没办法应付你这种新新人类小女生,你讲话这么快,他听都来不及。”

“他最好是没办法应付我啦……”谢棋雅嘟嘴,撇开头,脸颊微红。

“庆生party的内容就交给你想,费用我出。”这几年,堂哥全心投入农场帮他,至今没有成家,他欠堂哥不少,一个生日party是他至少能做的。

也许,他还能从这party得到给妻子惊喜的灵感……纪泽惟的唇畔浮起微笑。

当纪泽惟还在思索如何给妻子一个惊喜,毛秀忻已经把这回失言的小风波忘了。

加上好友梁芝旗摔下楼梯,失去记忆,她在台湾没有亲人,毛秀忻与白瑷琳赶去医院陪伴她,直到梁芝旗的大哥从日本赶回来,还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清秀的梁芝旗,竟然是一对双胞胎的母亲!

所幸双胞胎的父亲也同时现身,梁家大哥也将双胞胎送回父母身边,希望帮助妹妹恢复记忆。

除了这件事之外,她的日子照样平顺地过,直到某天丈夫回家来,说晚上在一家pub帮纪寰开生日party,邀全家人一起去。

“我要看店,而且我和瑷琳约好了,她要教我插花。”她怀疑地看丈夫。“做生日选在pub?你什么时候会去那么时髦的地方了?”

“是棋雅挑的,这次party也是她设计的,我负责出钱而已。一起去吧,就一晚不开店,跟瑷琳说一声就好,不然找她一起去。”

她摇头。“太突然了啦,而且我有点懒,不想出门。小瑞太小了,也不能去那种地方,不如你带妈去吧,但别喝太多喔,你再喝得烂醉,我就让你睡阳台。”

纪泽惟再三怂恿,她还是不为所动,最后他只能和母亲前往。

晚上九点半,毛秀忻关了租书店大门,白瑷琳带了花材过来,两个女人边插花边聊天。在白瑷琳的指导下,她这个新手用玫瑰和羊齿蕨完成一盆小巧的作品。

白瑷琳赞美不已。“你很有美感,角度都抓得不错,很适合走创作这条路。你说你以前念美术系是不是?”

“嗯哼,大学还没毕业就怀孕,只好奉子成婚,不然我本来也想念设计类的研究所。”

“现在呢?没考虑回去深造?”

“一开始还想过,可是年纪大了,反应变慢,怕回去上课跟不上大家,不敢回去。”家庭琐事消磨她的精力,人越来越懒,也就安于现状了。

“不会的,学习不嫌迟,我也是生了茉茉才去学花艺,有兴趣的东西学起来特别有动力,即使晚起步也不会赶不上同学。”

毛秀忻被她说得有点心动。“你是有计划地生完小孩,才去进修吗?”

“其实我原本没有进修的打算,是生茉茉的时候,知道我前夫有外遇——”

毛秀忻第一次听她谈自己的过去,气炸了。“太过分了!你还在怀孕,他就跟别的女人乱搞!这男人真是混帐!”

白瑷琳淡淡一笑。“我倒觉得,虽然知道这件事时很痛苦,但总比继续被他欺骗得好……总之,我知道他外遇就马上离婚,之后出国散心,偶然遇到开花店的朋友,觉得花艺挺不错的,才去上课。也许我该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不会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天分。”

“换成我老公外遇,我只想把他剁碎去喂猪。”毛秀忻对她的宽阔心胸生出一丝敬意。白瑷琳不是美女,但有股温雅坚韧的气质,让人忘了她外表的平凡。

“你先生对你很好,不会发生那种事的。”白瑷琳抿唇微笑。“我觉得你很厉害,他一个人在外面经营事业,每个月回家几次,你竟然放得下心。”

“他又没什么特别的,哪个女人会喜欢啊?”

“怎么会?他长得挺帅的呀,而且诚恳踏实,一看就是个好丈夫,聪明的女人都抢着要。”

毛秀忻开玩笑道:“有人要就送她喽!嗳,昨天来找你的外国人,是你的追求者吗?”

白瑷琳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别说了,我没想到他会追我追到台湾来……”

两个女人谈谈聊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送走白瑷琳,毛秀忻才想到丈夫和婆婆还没返家,她正要打电话去催,丈夫的车回来了。

驾驶座一开,下来的却是谢棋雅。她尴尬地道:“秀忻姊,要麻烦你了……”

她绕到副驾驶座开门,座位上赫然是纪泽惟,他满身酒味、两眼无神,喝到挂的典型姿态。

后座的纪母下了车,无奈道:“阿寰一直灌他酒,说不醉不归,也不听我阻止,他就变成这样了。”

毛秀忻暗自翻了个白眼,上前搀扶丈夫,和谢棋雅一人一边架起他往屋里走,纪母想帮忙,被谢棋雅阻止。

“纪妈妈,他很重,我来就好。”

纪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耐下来。

两个女人合力把纪泽惟扛上二楼,毛秀忻对谢棋雅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还要你帮忙。”

“应该的啦,那我先走了……”

谢棋雅走了,毛秀忻回头对婆婆道:“妈,你先去休息,泽惟交给我就好。”见纪母始终沉着脸,她补问一句:“pub不好玩吗?”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还好啦,但是棋雅她……”纪母想说什么,又悻悻地忍住。“算了,明天再跟你讲。”她说完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屋里剩下夫妻两人,毛秀忻瞪着呈大字型仰躺的丈夫,狠狠道:“我说过你喝醉就得睡阳台,我说到做到,你认命吧!”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盯着他和浴室之间不算短的距离。到底该如何迅速将他运进浴缸?

纪泽惟呻吟一声。“这是哪里……”

“是你的家,你不认得了吗?”她试着扶起他。“你能不能自己走?”

“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他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当然感觉不到,因为我把它砍了,让你再也不能出门喝酒!”扶不起他,她放弃,改抓住他的脚踝往浴室拖。

但纪先生很不合作,先是唱歌,接着开始报各种树苗的价钱,发现她在拖他,他突然抵抗起来,扭来扭去不让她抓,最后干脆巴住沙发脚,让她拖不动。

“你给我放手!”她猛扳他的手,他松开手,蜷缩在地板上,嘴里还喃喃念着价钱。

“你是真醉还是假醉?醉成这样,价钱还记得这么清楚……”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困困的声音。

“妈妈……”

毛秀忻喘着气回头,看见儿子站在房门口。“吵醒你了吗?乖,回去睡。”

“爸爸又喝醉了喔?”看父亲一身狼狈,纪修瑞摇摇头。“我来帮你。”

“不必,我处理就好。”她花了五分钟哄儿子回房去睡,回到浴室前继续拖人。这回丈夫乖乖被她拖进浴室,好不容易把他塞进浴缸里,她披头散发、满身大汗,正纳闷他怎么这么合作,只见他呼吸均匀,发出轻轻鼾声——他睡着了。

她忙到快累死,他大爷睡得舒舒服服,还有没有天理?!毛秀忻一阵火大,很想踹他。

都几岁的人了,一点节制都不懂,就算是生日玩得疯了点,喝成这样也太过分吧!他都没想过会给她添多少麻烦吗?他还哀怨他们之间热情不再,他这副又臭又重的糜烂样,她会有热情才有鬼!

“纪泽惟,我等等就去拿相机照下你的样子,等你醒过来自己看,连儿子都看到你这副样子,你当爸爸的面子往哪边放?”她动手脱他衣服,这一脱他又醒了,继续反抗,抓着衣服不让她脱。

“放手啦!不脱衣服怎么洗澡?你别想我会让你这样臭兮兮的上床!”她拼命扯他衣服,他则拼命抵抗,她咆哮:“叫你放手听到没有?!”

他竟然也对她咆哮:“不要脱我衣服!”

“我偏要脱你要怎样!”她气炸了,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扯他衣服,他奋力抵抗,闹到脸红气喘,好像她脱他的衣服是要杀他似的,死命扞卫。

最后她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一把推开,跌坐在地。她气得发抖,够了,她不管了!让他睡浴缸算了!

纪泽惟眼神蒙眬地瞪着她,大声道:“小姐,不要乱来!我是有老婆的!”

她呆住了。“你说什么?我不就是你老婆吗?”他醉得不认得她了,以为她是要非礼他的陌生女人吗?他不肯脱衣服,原来是在扞卫贞操……她的冲天怒火顿时消一半,好气又好笑。

“泽惟,你看清楚,是我。”她靠近他,他往后缩,防备地瞪着她。

“小姐,你不要乱来,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爱我老婆,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你不要过来,我对你没兴趣……”啰唆一大串,他终于又睡着了,还紧抓着胸口衣服。

她拉他的手。人虽睡了,手里攒着衣服,攒得死紧。

“我是有老婆的!”

想着这句话,她嘴角微弯,心情奇妙地好转了。他醉得不认得她,心中却还是惦记她……

她忽然发现,有许久没仔细看丈夫的脸,他晒黑了,从前的俊俏男孩变成阳刚男人,他的眼角有细细纹路,左耳垂竟多了条小疤,是什么时候受伤留下的?长期的劳动让他变得结实,她轻轻抚摸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有好多茧。

上一次和他手牵手,是什么时候?上一次和他好好聊天,又是什么时候?

她几乎不曾问起他在农场的情况,他虽然忙碌,仍时时关心她,她却理直气壮地因忙碌而忽略他。她的眼只看着自己,她的心只想着自己,没有想到他,没有关心他的想法和需求,日复一日地忽视他。

既然爱情是一种幼稚的感情,强烈地需要被满足,她一点也没有对他付出,夫妻间怎会不日渐冷淡?而她还自我安慰这是正常情况,甚至对他的热情觉得厌烦,她真是……自私。

“我是有老婆的!”

她担当得起他这么全心全意的珍爱吗?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毛秀忻心底生出一股歉意。

浴缸里的纪泽惟作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与妻子在农场,在一大片玫瑰花田前面,他打扮成侍者,端着蛋糕和香槟伺候她。

她身着桃红色长洋装,艳丽如明星,曼妙娇躯懒懒地躺在藤椅里,桃红高跟鞋在她玲珑的足尖晃呀晃。她嘟嘴道:“嗳,说好的惊喜呢?”

“就快了。这是本农场为小姐精心设计的节目,必须在特定时间观看。”他看表。“还有十秒钟,九、八……”

“最好是个有趣的节目——”突然,狂风骤起,瞬间刮起无数玫瑰花瓣,繁丽缤纷的花雨让她好惊喜。“好漂亮!”

待花瓣落尽,他微笑道:“您的满意,是本农场的荣幸。”

她妩媚地斜睨他。“我只有一点不满意……”她指着落在裙上的几枚花瓣。“花瓣掉在我裙子上了,帮我清干净。”

“是。”他弯身拈起她裙上的花瓣,她忽然揪住他领带,将他扯近,娇润红唇险些吻上他。

他尴尬闪避。“小姐,请不要这样,我结婚了……”

“我知道你结婚了,你老婆不就是我吗?”

他一怔,失笑了,对上她盈盈笑眼,他低身覆住她的唇,热烈亲吻……

梦里的甜蜜,让纪泽惟醒来时,嘴角仍有笑意。

他睁开酸涩的眼,发觉身处自宅卧室,满屋明亮。他太阳穴抽痛,满脑子混沌,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

叩叩。有人敲门,房门打开,小男孩探头进来。

“爸爸?你醒了喔?”纪修瑞端着早餐走进房里。“我帮你做了早餐,三明治和蜂蜜麦片,水果和浓茶是妈妈做的。”

“谢谢。”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怎会在家中。“我以为我应该在农场……”

“昨天伯伯生日,你们去pub帮他庆生啊,半夜才回家。”

“喔?”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他依稀记得堂哥兴致高昂,不断灌他酒。“我好像喝醉了……”他很少喝到没记忆,有点不妙。

“你不但喝醉,而且醉死了,妈妈把你拖到浴室洗澡,你还不配合,一直挣扎。”纪修瑞摇摇头。“爸爸,你别喝那么多酒嘛,妈妈每天工作很累,还要照顾你,很辛苦耶!”

纪泽惟爆出满头冷汗。“她很生气吗?”竟然还贤慧地帮他洗澡更衣,而不是放一缸水淹死他?他摸摸自己,一身干净,没有酒臭味,真的被彻底清洁过。

“没有耶,昨天晚上妈妈是不高兴,可是今天早上没说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唯一一次喝到不省人事,她气得三天不理他,这回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该不会茶里加了泻药?

“妈妈还说,你昨天太醉了,今天一定会头痛,要多喝点茶会比较舒服,她把热水瓶装满了,你随时可以泡茶喝。”

太反常了,这不是他认识的毛毛,该不会她已受不了他,决定离婚,这是她给他的最后温柔……这么一想,纪泽惟慌了。

“妈妈人呢?”

“在店里面。”

他二话不说跳下床,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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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爱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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