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走进这间高级法国餐厅，齐彤不禁庆幸起自己刚才没有坚持要请客，否则这种连开胃菜都动辄上千元的大餐，她怎么请得起啊？不过问题是……那「他」又怎么请得起呢？

话说回来，看他向侍者点菜的熟练模样，又好像常来这种餐厅似的……

「ㄟ，你不要逞强，就算要谢我也不需要到这种餐厅来吃饭啊。」侍者走后，她倾身向前，小声地对耿之介说。

「没关系，就当作是庆祝我第一天上班吧。」他微笑着举起斟满高级香槟的酒杯。

「是啊，庆祝你第一天上班就把这个月薪水花掉了一半……」她拿起水晶杯，还在为他花的钱心疼。

「不会的，其实我经常－－」

「我知道！你经常想来这种餐厅吃饭对不对？我也会啊，可是我们要衡量自己的经济能力嘛，不能像那些有钱人，没事就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她忍不住教训起这个刚入职场的「菜鸟」。「你才刚找到工作，钱要省着点花，懂不懂？」

「喔……」耿之介不禁失笑。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没那么严重吧？「可是我觉得忙了一天，享受一顿美食，很值得呀……难道妳觉得很不值吗？」

「当然不值，不过是吃饭嘛，吃饭只要把肚子填饱就行了，花这么多钱做什么？」

「妳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样吗？」

「拜托喔，这你就不懂了，吃大餐是用来削凯子的，你又不是凯子，我干么削你？」她还是有点良心的耶。

「喔？」耿之介听了觉得惊讶又好笑，她可真是诚实得可以，诚实到让他觉得好可爱。「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妳手下留情喽？」

「当然喽，你才刚找到工作，穷鬼一个，我才不会对你下手呢。」齐彤扬了扬眉毛，表情既同情又不层，表明他并不在她的下手名单中。

耿之介一手托着下巴，好奇地望着她。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女孩，那样的坦然不做作，连削凯子这种事都这么坦白。

被他那样的眼神一望，齐彤忽然觉得心猛跳了一下，她赶紧清清喉咙，问道：「ㄟ，对了，你以前在哪里上班啊？」

「齐小姐，我不叫ㄟ。」耿之介微笑地提醒她。

「喔，对厚！」她这才想起来。「我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说也奇怪，和他在一起时总觉得很熟悉、很自在，有种他们已经认识很久的感觉呢。

「我叫耿……」终于等到好妤介绍自己的机会，没想到这时齐彤却移开了眼光，望向一位刚走进餐厅的客人－－

「咦？」齐彤立刻站起身，嘴角机械化地扬起固定弧度。「啊～～王董事长，真巧，怎么会在这儿遇见您？」齐彤热络地向前打声招呼，展现公关部当家第一花旦的功力，完全不顾正要自我介绍的耿之介。

耿之介跟着转过头，一看到原来是大观集团的下游厂商，他立刻稍微侧过脸，免得被认出来，又要客套寒喧一番，他对这种应酬化的对谈已经厌烦到极点了。

「咦？是齐小姐啊，既然这么巧，就一起吃饭吧？」王建民是一间贸易公司的年轻老板，当然列入齐彤的「猎物名单」。

齐彤当然很想点头，不过看看旁边的耿之介，她总不能把他丢下不顾吧。

「不好意思，改天吧，今天跟朋友一起来的。」她呵呵娇笑着。

寒暄了几句，齐彤回到座位上，低声对耿之介说:「刚才那个是洛基贸易公司的老板，三十一岁，年收入数百万，很优秀吧？」

「不过是间资本额不到五千万的小公司，做人油嘴滑舌，做事投机取巧，人品不好。」耿之介板着脸，一丝妒意藏在心里。

「人品不好？你怎么会知道？」齐彤不以为然地问道。

「看脸就知道了，小鼻子小眼睛，人品会好到哪去。」他冷冷地说。

「哼，我看你根本是嫉妒人家有钱。」齐彤懒得理他，低头喝汤。

这时一位年轻男子经过他们身边往门口走，不经意地打量他们一眼，立刻惊喜地叫道：「咦？小彤？」

齐彤抬头。「啊，Kevin？好久不见耶～～」她像只蝴蝶般翩然起身。

「是啊，我刚从美国回来，想约妳吃饭，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妳办公室都找不到妳人。」Kevin染着褐发，一身年轻时髦的装扮。

「喔，是啊，因为我们经理出差，最近工作比较忙。」齐彤嫣然微笑。

一旁的耿之介脸色愈来愈沈，Kevin也终于注意到了齐彤身旁这位美男子，他低声问道：「这位是……妳男朋友吗？」

齐彤心猛地一跳，脸色立刻胀红。「不是、不是，他是我们新来的同事，我们才刚认识，不是很熟……」

耿之介铁青着一张脸。她也撇清得太急了吧？她那种表情，根本就会愈描愈黑嘛！

「是吗？」果然，Kevin立刻以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我觉得这位先生好像有点眼熟耶……」

废话，他的照片常登在商业杂志上，只有齐彤这种只看服装杂志，不关心社会经济的人才会对他毫无印象。

「不可能的啦！你一定是认错了，他今天才第一天来我们公司上班。」齐彤赶紧作势送Kevin离开餐厅。

「好吧，那你们慢用，我先走了。」Kevin离开时还回头对齐彤眨了眨眼。

齐彤坐下后，忍不住白了耿之介一眼－－

「看吧，都是你啦！害我被人误会。」她嘟着嘴，咕哝道:「Kevin是飞达集团的少东耶，二十八岁，独生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那有什么好？靠老爸吃饭的败家子，花心风流，妳要的是这种男人吗？」耿之介不屑地批评道。

飞达集团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刚上市的小公司，而且根据他的了解，Kevin根本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

齐彤撇撇嘴不说话。其实Kevin已经约了她好几次，不过她总觉得跟这种男人一起出去不太安心，所以一直找借口拒绝，就跟何医师一样，只是放在候补名单中备用。

不过，看到耿之介脸上不满的表情，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她不禁辩驳起来－－

「至少他好歹也是个有钱人嘛……」

「有没有钱对妳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分贝。

「那是我的愿望嘛，怎么样，不行吗？」齐彤扬起头。

耿之介拿她没办法，如果是别的女人，他早就骂她肤浅、无聊了，可是她那清纯无邪的眼神，却只像个想要穿上漂亮衣服的灰姑娘，他连责怪她都不忍心。

「如果我说，我要追妳呢？」他深邃的眼神瞅着她，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齐彤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心中乱撞的小鹿差点跌倒。

「你、在开玩笑吧……」她紧张地干笑着。

他不发一语，紧抿着双唇，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ㄟ，别以为你请我吃顿饭就可以得寸进尺喔？」齐彤故意摆出不可一世的表情。

虽然她对他颇有好感，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开心，但她没忘了咪咪的再三告诫，她可不想步上「大和拜金女」的后尘，最后嫁给了鱼贩。

「愿意和我交往吗？」他大胆地问道。

「当然不……不可以。」她没有说不愿意，也没有说不可能，却说了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耿之介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拒绝他？

齐彤双手抱胸。「拜托，我已经够穷了，干么再认识一个穷鬼？我从小立志要嫁个有钱人，很抱歉，耿什么先生，很抱歉，你不是我理想的对象。」

原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却只是望着她微笑－－

「妳很坦白，比起那些装模作样的女人要可爱多了。」只不过他怀疑，这么诚实又不做作的女人，钓得到什么金龟婿？

齐彤愣了愣，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这样羞辱他，他居然还说她「可爱」？

「铃～～铃～～」

此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齐彤白了他一眼，接起电话。「喂？安妮？怎么是妳？妳不是约会去了吗？」

「别说了，快气死我了……」显然夏安妮那边的约会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晚上到我家喝咖啡吧，我约了朱小茜。」

「现在？」齐彤看了对面的耿之介一眼。

「对啊，厂商送了我十几套衣服，衣柜根本都塞不下了，妳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不介意就拿回去吧。」

「哇！这么好，我马上去！」齐彤一听到不用花钱就有新衣服可穿，眼睛立刻闪闪发亮。

「赶快，先来先选，我去买些零食等妳们。」

收线后，齐彤高兴地立刻抓起皮包起身，低头一看，才忽然发现这样对人家似乎有此一失礼……

「不好意思喔，我朋友说有衣服要送人，我得赶快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

「嗄？」耿之介刚喝下的咖啡差点喷了出来，他赶紧拿起餐巾擦拭嘴角。「喔……没关系，我送妳去好了。」他轻轻放下咖啡杯，简直有风度到了极点。

「可是你还没吃完耶……」齐彤不禁脸红。人家可是很绅士的细嚼慢咽，哪像她，狼吞虎咽，吃得又快又干净。

「没关系，我已经吃饱了。」他起身，很有礼貌地为她拉开椅子。

齐彤不由自主地瞄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怪，却又说不出个原因来。真是的，他明明只是个刚找到工作的小职员，但为什么他的气质、风度、行为举止，甚至此她认识的那些企业家、公子哥儿更具有贵族的风范呢？

一路上，齐彤的脑子已经完全被那些漂亮的衣服所占据，当车子开到夏安妮住处楼下时，她立刻高兴地大喊－－

「到了！到了！前面停就好了。」她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仿佛他是出租车司机似的。「好，谢谢！」车一停，她道了声谢，立刻跳下车。

「齐彤－－」他叫住她。

「啊？什么事？」她回过头，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他想说什么却犹豫着。「算了，没事，去玩吧。」

「好，再见！」她乐孜孜地挥挥手，表情完全是少了根筋的单纯。

「再见。」他说了再见，却还停在那儿不动，无意踩油门，眼神欲言又止。

两人眼光在空中交错，看着他温柔的眼神，齐彤忽然有些怔仲。这时，齐彤身后忽然闪出一个婀娜高姚的人影，把手重重放在地肩上－－

「喂！」漂亮的女人大喊一声，把齐彤吓了一大跳，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夏安妮。

「厚！原来是妳啊？吓了我一跳。」齐彤拍拍胸脯，吐了一口气。

「妳朋友啊？」安妮打量着车里的耿之介，在齐彤耳边低声问道。

耿之介礼貌地向安妮点点头打个招呼，本来想说的话只好吞进喉咙里了。他微笑，然后踩下油门驾车离去。

其实，本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向她正式地自我介绍，不过现在，他却改变主意了。

的确，他承认，在见到齐彤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被她吸引了。他打算追她，却不打算用他的财富背景来追她，虽然他知道那很快就能奏效，但他不希望她只是喜欢他有钱。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要嫁个有钱人，但他相信，她并不是那种眼中只有钱的势利女，否则她不会不顾自己安危地去救一只陌生的小狗。

他有把握，要让她爱上一个一无所有的自己！

车子离开后，安妮用手肘轻撞一下齐彤的手臂－－

「不错喔～～哪找到的金龟婿？」眼神里充满暧昧的笑意。

「拜托喔，哪有什么金龟婿啊？」齐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只不过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菜鸟好不好？昨天遇见他时，他还是个在公园闲逛的失业人口呢……」

「失业人口？」夏安妮一脸不相信。「妳有没有搞错？失业人口怎么可能开劳斯莱斯？」

「劳斯莱斯？」齐彤眨了眨大眼睛，刚才因为听到有新衣服可拿，高兴到根本没注意到他开的是什么车。

「还有啊，他身上穿的可是亚曼尼的新款西装，我可还没见过哪个菜鸟穿亚曼尼呢。」身为时尚名模，眼光果然独到。

齐彤佩服得把嘴张成了0字形，哇！还是安妮厉害，眼光好犀利。

「可是……他真的是今天第一天上班啊……」

「绝对没那么简单，相信我，以我阅人无数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的，那男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安妮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自信而又闲然的表情。

从他非凡的气质、自信的眼神，品味卓然的穿著看来，安妮肯定他绝不是泛泛之辈，而且，他看起来有些眼熟呢，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就是了。

「真的吗……」齐彤忽然觉得安妮的判断似乎也不无道理，只是－－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别想那么多，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爱情最有趣的就是这种扑朔迷离的时候，太早揭开谜底就没有意思了。」安妮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往公寓里走。

「妳在说什么？什么爱情啊？」齐彤忍不住大声否认。「我跟他可什么也没有，只不过吃了一顿饭而已……」

安妮笑笑不语，在她这个明眼人眼中，那个男人对齐彤有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只是这个神经大条的女人自己太迟钝罢了。

「走吧！去挑衣服吧，妳应该很快就用得到了。」安妮露出神秘的微笑，加快脚步往前走。

「厚～～又来了，妳不要那么爱装神秘好不好？」齐彤快受不了了。她有时真怀疑夏安妮是虐待狂，就像个可恶的猎人，老喜欢折磨自己的猎物。

不过一想到新衣服，她的注意力立刻又被转移了－－

「ㄟㄟㄟ！到底有什么漂亮的衣服啊……」

当她喊着「ㄟ」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竟然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这样想起来，那个叫「耿什么」的男人真的是有点神秘了……

嗯！她决定，星期一上班时，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