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樱放

三 樱放

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奉命,动人一片秋声。

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

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

眼波转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

“主人,杀人一点也不好。”终于回复了镇静的莫言面容严肃地对云夜溪说。

“我从没说过它好。”

“那,您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会感觉快乐吗?”他直直地看着云夜溪问。

不知为何,此时的莫言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好像他不再是那个讲话会结巴,胆小爱哭笨笨的人了一样,虽然他明明刚停止了哭泣还不久。是他真有哪里变了,还是自己的多心?或者,其实是看他的眼光变了?云夜溪闭上眼,再睁开,摆脱这样的思考。

“我,并不是为了快乐而杀人,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所以才做。也许以别人的观点,会觉得这并不应该,但那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沿着自己的想法走。”

长长的沉默,莫言一直看着云夜溪坚定的眼神,然后忽地低下了头,小声说:“小的不明白。”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每个人都明白。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弄明白。”云夜溪说着,轻拍了一下莫言的头顶,“休息吧。”

一直折腾到现在,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已经只有半个晚上了。云夜溪睡在了床上,莫言则挪开桌子,打了个地铺睡。

整个房间里,轻轻冷冷的,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雨来。

睡梦中,云夜溪感到身上的毛孔竖立了起来,是雨丝飘进窗内所带来的寒意吗?窗户可能没有关严吧。

不,不是。云夜溪忽地张开眼睛。

瞠愣的眼对着他清冷的眸。剑,架在脖子上。莫言的脖子。

“你做什么?”没有收回剑,云夜溪冷冷地问。

“我、我……”明显被颈间的锋利吓到了,莫言许久才回神回答,“我……睡不着。”没有办法睡着,一闭上眼就会出现那死不瞑目之人暴睁的双眼,直直地瞪着自己,仿佛控诉一般,所以,只有找样什么来看着,让自己的目光有所集中,而不知不觉,就看向了这张完美无瑕的睡颜。

望进那仍留着悔意的眼瞳深处,云夜溪倏地回手撤剑,将他一下子拉到床上来,自己向旁挪了一些,空出够他躺的位置。

“你没有什么不良睡癖吧?不要打扰到我睡觉。”

“呃?啊,没、没有……”稀里糊涂已经躺到了床上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可是……”

“那就快点睡,明早起来赶路。”说着,云夜溪已经闭上了眼睛。

没有拂逆主人的勇气和习惯,莫言只好也合上眼睑。

好奇怪,似乎……不会再看到那具尸体了……人的体温,果然是暖暖的……在堕入梦乡之前,莫言迷迷糊糊地想着。

好像真的有哪里变得不同了。

就算莫言的神经再迟钝,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感觉出来的了。

站在剑峰上云夜溪的木屋中,莫言边抹着桌子边仔细思考着。主人看他的时候似乎变多了,目光中也不再是全然的冰冷,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感觉那传达过来的信息是他的心里在笑。主人居然笑耶,虽然只是在心里,但这已经够令人惊奇的啦!害得他也经常看着那样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沉浸了进去。

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拍拍自己的脸颊,算了,想不明白的。

“噗噗……哈哈哈……”

“啊啊!谁?”突然传来的大笑声吓了莫言一跳,左看右看找寻着声源。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个年轻公子哥打扮的人从窗口跳进屋内,毫不掩饰兴趣地打量着莫言。

“小、小的哪里有、有意思啦?”莫言也回看这个没有从门进来的人,绛紫锦衣,是主人偏爱的颜色,头束高冠,腰悬玉佩,面如满月,洒然俊帅,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你刚才,哈哈哈……拿着抹布就往脸上拍打,简直太逗了!”好像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一般,公子哥捧着肚子笑得开怀。

被人指出没注意到的笨行为,莫言蓦地红了脸,低下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想起了重要的问题:“公子你是谁?为什么来主人的屋子?”

“咦?问我吗?”用拿着糕点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待莫言回答就径自说了下去,“他没提起过我?唉,他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对人隐瞒我的存在,你瞧我多么可怜,一直要做他背后的人,可是能怎么办呢……”

“韩玉笙,你应该出去了。”冷漠的嗓音突然插进来,让犹自讲个不停的人立刻闭上了嘴。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嘛……”在云夜溪冷峻的目光下,他乖乖向门外走去。

待那人消失在视线以外后,莫言才小声问:“主人,那人是您的朋友?”

“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莫言原本莫名有些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变得平静了下来。

“别去管他,”回过头,云夜溪又加上一句,“他很快就会离开的。”

很快就会离开吗?端着酒壶,莫言脑中一边重复着这个问题,一边向桌上的两个酒杯里倒酒。

“你这个人,真的很会为自己惹祸。”斜倚着桌角,用臂支撑着头,韩玉笙眸光流转地看向云夜溪说道。

“有吗?我不觉得。”云夜溪的话还是一贯的漠然简洁。

“你杀了少林的莫问大师和武当的上虚道长,难道还不叫惹祸吗?同时与少林和武当为敌,天下敢这么不在乎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

虽然表情是懒散的,但韩玉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怀疑的认真。

“没什么差别。”拿起酒杯一仰而尽,放下后示意莫言再添满。

“是啊……没差别,对于你来说杀谁又有什么差别呢,是不是?当初的武林盟主,黑道大哥,各门各派的高手,现在的莫问和上虚,数不胜数了。”

执酒壶的手颤抖了一下,虽然知道主人是个视杀人如无物的人,但他竟然杀过这么多高手,而且也是一样地不需要理由吗?

瞄到微洒出的酒液,云夜溪抬头看向莫言,注意到他那惊讶的表情。与他的目光相触,莫言立刻冲他绽出一个微笑,低头将酒杯斟满。

“可是,就我所知道的消息,这次将会由‘天下第一聪明人’来策划围捕你,你可别太掉以轻心了啊,毕竟你用的是剑术,人家玩的是谋术。”

“是吗?连他也参与了?”云夜溪的眼中添了一丝兴味,“不过有可能是虚传吧?又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东方家的这位‘聪明人’呢。”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否则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恩将仇报。”

“那你现在提醒过了,酒也喝完了,可以走了吧?”云夜溪毫不客气地逐客。

“唉唉唉……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苦命的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你的眼啦……”韩玉笙说着站起身,转向莫言问道,“小哥儿,送我一程怎么样?”

“啊?”莫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再看向云夜溪,见他微一颔首表示同意,才点头答应。

走出屋门,是云夜溪自己料理的花院,离院门还有数十步远。莫言拘谨地陪着韩玉笙向前走。

“小哥儿,你一定要努力多理解他,相信他,照顾好他。”韩玉笙突然冒出话来。

扭头看着他望向空中皎洁明月的眼,莫言只能嚅嚅回答:“啊,是、是的,小的一定会做到的。”

“希望你真的能。”轻微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到,韩玉笙的语气是如何严肃和无奈,又夹着一份期盼。

“啊……原来樱花已经盛开了吗,真是好景致……”变回无赖般的大声惊叹,他的声音已不觉间离得很远,身影早已在百米开外。

立在院门口,莫言看着眼前纷纷飘落的紫樱花瓣,如雨般的华丽,又带着短暂绽放生命的强烈,无论是那堆砌在枝头上的片片樱云,还是已落入了红泥之中的残瓣,都带给人一种深入灵魂的美感,让人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这融进了紫樱香味的空气。

“是啊,樱花……原来已经开了呢……”

透着光亮的木屋中,另一个人斜倚着门扉,看着那陶醉在樱林中的人影,将手中那飘进了花瓣的酒缓缓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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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情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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