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孟夫人,孩子我带走了,您也请留步。”

今日的生离,早在十二年前,孟家人就一直替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犹记“洗儿会”当日,宾客将孟家大宅围挤得水泄不通,为的就是庆贺孟家老爷弄瓦之喜。

孟世元并无缺男丁之虞,因为孟夫人连续生下六个壮丁,长久以来便希望能盼得一女。这会儿天从人愿,教她喜获千金,孟家上下莫不为之欢欣狂喜。

孟老爷席开三十,为的是喜获爱女。

当日来贺宾客云集,前厅是热闹非凡。

但此时后门之地,却来了一名化缘的老上师……

后院忙着的婢女不解,就算是乞儿化食也会挑人多的前厅,怎么这位老上师却反其道而行哩?

几名男丁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叱道:

“你没见着后院大伙忙得焦头吗?想上门化缘也要看场合,去去去!”

上师面对众仆的语斥,丝毫不以为意,仍维持一贯的从容,仁立门外阶梯,闭目静待,并未进一步打扰他们工作。

约过半晌,孟夫人不知怎地,冥冥间仿佛受着一股莫名的牵引,竟抱着爱女来到后院污杂之地。前厅的人群中没有人发现她母女二人离开,反倒是后院的仆婢纷纷诧异夫人的到来。

“夫人,您怎往这来了?小小姐是贵气骄女,沾不得秽气的,您还是快走吧!”

婢仆好意她是清楚,但孟夫人也不解自已为何会抱着娇女来到后院,只觉双脚似乎不听她使唤似的,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要她赶往后院来。

眼尖的孟夫人一到后院,便发现后院窄门外静伫一名上师。

“咦,他是……”

一仆谑言:“还不是想趁咱们小小姐洗儿会前来捞顿丰盛,他们这种人呀,除了化缘外,还会干啥?”语辞间尽是鄙辱。

孟夫人虽非虔敬的佛门生,但还不至于漠视礼遇佛师最起码的礼数。

“不准胡说,如屏。还不快请上师进来,吩咐厨子,备素斋饭食供上师。”

夫人下令,无人敢驳,依言恭敬有请。

只是上师似乎不太领情,仍旧文风不动。犹自闭目伫足不发一语。

本是不大甘心延请的仆众又开始喂喁私语,暗骂他不识好歹、假清高。

孟夫人见状心中暗忖,这上师看来相貌清奇,虽过半百,白发亦苍苍,但却不显老态,神情间反倒是流露睿智过人的气质,想必定非一般的寻常上师了。

莲步移至上师面前,婉言询问:“上师,怎么称呼您?”

他倏然哈哈大笑,孟夫人被突如其来的洪亮笑声给吓了一大跳。而奇怪的是,孟夫人手中的女娃仿佛灵犀一点通般的呼应着上师的笑声,咯咯笑了起来。

何等神奇!不光孟夫人,连她身后的众仆也瞬间鸦雀无声,个个瞠目结舌。

“上师,您……”

寻仙上人拈须笑问着孟夫人怀中女娃:“孩子,你可记得我?”

女娃一双黑瞳澄澈如水,仿佛见着熟人般,竟咿呀生语。

一个方甫满月的孩子,竟可发声,如非亲眼所见,他们真的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孟夫人更是惊讶,只是她不明白,上师此回前来究竟有何用意。

寻仙上君当然明白孟夫人的疑惑,于是乎——

“孟夫人——”

咦,他怎会知她夫君姓孟?

上师慈眉善目地为她排解疑惑:“先别管我了解你多少,本师今日前来,是来替你和她解缘的。本师不耽误你们有心为这女娃做洗儿会,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告诉你。”

“上师请明示。”

“嗯。这女娃前生受你恩惠,此世巧遇你求女心切,本师便准她今生来偿。不过,她只能留在你的身边十五年,年限一届,我会再来带走她。盂夫人,这女娃非凡命,你谨记在心。”拂手一拂,人已飘然远去。

上师一走,孟夫人手抱怀中幼嫩稚女不发一语。

***

转眼时限已到,孟夫人依言将苇儿送到厅堂之处,上师也准时出现。

当孩子一见到上师,笑容灿如春花,仿佛二人早已熟识。

孟夫人只能红着眼眶送走爱女,不敢多做挽留。

苇儿本是天上瑶池金母传花仙子,只因好奇误事而被贬下仙界成为凡人。这十世也够她受了,苦尽终甘来,本以为她该收心重返仙界,哪知这丫头却在前世与孟夫人结了善缘,才在今生又破例下凡还孟夫人的恩情。这回寻仙决定好好看着她,别教她又在重返仙界途中出了差错。

苇儿年纪尚小,尤其对新鲜事物都感好奇。

黄山登仙道抬级而上,本该是毫无人烟的石阶道,竟有一名年方十五的小兄弟与他二人擦身而过。

上师走在前头,苇儿落单在后.一双脚不安分地踢玩石子。那小兄弟与苇儿擦身之际……

唉,好奇真会害死人!苇儿又犯了同样的错,擦身之际好奇地转过身回望那小少年,该不打紧,糟的是那小少年也回望了她一眼……

寻仙的心头如遭雷极般猛然一震,一股不妙的念头油然面生,回头的刹那,心生‘完了’的警讯——

糟了!那丫头又……不管了,还是先领她回仙台,其他的便没他的责任了。

***

瑶池仙台

“你是怎么下去带人的?十世了,你还想她再待几世才回得了仙界归位?”

太乙真君怒发冲冠,气忿不已!

寻仙上人也莫可系柯,他已尽力了,哪知千算万算,还是在最后一段登仙道上出了意外,这也非他所愿啊。

“谁教那小子什么时候不出现,非得在最后时刻插上这一脚,害得我们前功尽弃了。”

太乙真君摇头叹气说道:“唉,看来她是笃定归不了仙位了,不过既然她已上来,也没理由再赶她下凡,我翻翻仙职缺位簿再定打算吧。”

手中一本厚厚缺位簿,旁边还搁着十来本,照这样翻阅的速度看来,就算翻到日落西山,仍得不出结果。

寻仙按捺不住性子,对太乙真君献计说道:“咱们当神仙的,与生俱来除了这一身仙骨外,练就的也是法力无边的超高法术,你不利用,难不成还放任它清闲硬了骨头吗?”

太乙其君还当真忘了。“对呀,我会法术啊!唉,人老记忆也差,竟忘了还有这项本事。”

将手中仙职缺位簿一扔,曲指便算起:“嗯,这个不错。”

这千年老神仙太乙真君也真吝啬,光说他一人知道的,也不告诉他,究竟是什么不错,莫非也要他自己算吗?

“快说是什么呀,可别吊咱胃口。”

太乙真君笑嘻嘻地说道:“寻仙,别紧张,这丫头出错,你我都有责任,别毛毛躁躁像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咱俩二人年纪少说也有各岁以上,这会让人看笑话的!”

呵,这老家伙也敢数落讥笑他毛躁,他还嫌太乙真君笨哩。看他当的神仙,连查个缺职也要一册一册翻阅,不懂运用神功,徒然浪费他宝贵时间,他没抱怨便算给足了太乙真君面子,他竟敢——

“你……你才毛躁咧,谁同你一个样了!”

“哎,你这仙怎这样?不过才说你一句,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翻脸?他何止翻脸,他……他还想……

“两位老爷爷,我跋山涉水跟着你爬上山来,脚又酸、肚又饿。拜托你们别再争了行不行?”

她不出声,他们险些忘了她的存在了。

两老挤眉弄眼一番,拖至一旁去窃窃私语一番……

“她喊肚子饿。”

“她也说脚酸。”

“那你的意思是……”

“把这麻烦丢给其他人去,快找吧!再磨蹭下去,不是你倒楣,便是我带衰得扛她这包袱。”

一讲到重点,他们二者终于也有了共识,寻仙也不再钻毛躁一词的牛角尖,缓下身段问太乙真君:

“方才你说这个不错是指哪个?”

太乙真君见寻仙情绪和缓,也放软身段,他当然也不好得理不饶人。

“哎,你这仙怎这样?不过才说你一句,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翻脸?他何止翻脸,他……他还想……

“两位老爷爷,我跋山涉水跟着你爬上山来,脚又酸、肚又饿。拜托你们别再争了行不行?”

她不出声,他们险些忘了她的存在了。

两老挤眉弄眼一番,拖至一旁去窃窃私语一番……

“她喊肚子饿。”

“她也说脚酸。”

“那你的意思是……”

“把这麻烦丢给其他人去,快找吧!再磨蹭下去,不是你倒楣,便是我带衰得扛她这包袱。”

一讲到重点,他们二者终于也有了共识,寻仙也不再钻毛躁一词的牛角尖,缓下身段问太乙真君:

“方才你说这个不错是指哪个?”32`12

太乙真君见寻仙情绪和缓,也放软身段,他当然也不好得理不饶人。

“季节司神那还缺司守十月花仙.不加就让她前去应试吧。”

还得应试?万一季节司神不肯起用怎么办?那他岂不是又得捞个拖油瓶在身边?不,他一个人轻松自在,怎可让这女娃拖绊住?

“太乙,也许你可以写张引荐书呀,这样或许更妥当些。”

写引荐书?不错哦,等于强迫推销……

至于她与那小兄弟之缘,季节司神那可没机会让她下凡了缘,万无一失啦——

就这样,她上任去了。

***

嘿,谁也没料到,那季节司神不知又在发哪门子神经,这回不疯花季延长,也不玩选美大寨,竟要十二花神各显神通,以拼出个高下,这会居然还同意诸位花仙连凡间也可以下去玩个够。

旨令一下,十二花神众家花精头壳全“莫咧烧”,包括新职才上任没六百年的十月花神芦苇草。

旨令下得既狠又快,教人连思考、讨论、否决,全来不及上扬。

十月花神双手托颊,一脸郁卒,嘴里低喃嘀咕不已。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的她,在花界可快活得连动也不想动,要她活动懒散筋骨,那似乎是个折腾人的苦差事哩。

小花精已不止一次看见花神主子蛾眉深锁,哀声叹气了。尤其自季节司神殿回来后,她的眉头几乎打成了死结。

她们这群平日摸鱼摸得凶的小花精,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能不理便不睬地混水过日,但现在她们全看不下去了。

“我说花神主子,您没事犯得着拿皱眉愁脸的苦相瞪着我们吗?您可知愁眉苦脸是养生美容的大敌那!再说您不替您自己想,也要为咱们这些终日浸渍于花花草草美容圣品的小花精们着想呀。”

明知是笑话,全是逗她开心的笑料,但此刻的她一张娇颜是比丧了考妣更丧气。

“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乐天小花精,都大祸临头了,你们还笑得出来?告诉你们,你们的主子我呀,快不行啦!”

花精们面面相视,异口同声说:“有这么严重吗?”

她们可以轻慢看待此事,但她可不行!话说输人不输阵,输阵她的面子可要挂不住啦,尤其又碰上该死的她最爱面子了,要她未战先降似乎比要她的命来得更要命哩。想扳回,可手底又缺了张王牌,她能拿什么和其他十一位花神拼输赢呢?

白眼一翻,前途无光。

小花精们可没她丧志。“花神主子,安啦,不过是小事情,交给咱们几位狗头军师发落,您闪边凉快去吧!”

胸有成竹似!看在她眼中,她们这几位是成不了气的喽罗,巴望她们成事,那倒不如自己绞尽脑汁,亲力亲为来得妥当。

“算了,你们不行啦。

“哎哎哎,谁都可以看扁我们,只有花神主子您不行,我承认我们平时表现的成绩不够亮丽,但这一回,咱们百分百拍胸脯挂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太臭屁了吧?她都不知道如何在期限内找来不相干的人帮了,凭她们这几个三脚猫烂功夫的软脚虾也想成事?呼,她只有收拾残局的打算,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念头?

看来主子真是瞧扁她们了,就算她们只是一根小小的竹子好了,可也有拐倒人的能力呀,主子怎可灭自己的威风呢?

“那好,咱主子,花精和您打个赌,如果您先有了主意,咱们甘心为奴伺候您万世千代;如您技不如人,在截止日前仍然脑袋空空,拿不出个主张来,嘿嘿,那就别怪咱们得罪,将您从花神这位置给革除,以后呢,就由我们当主、您当奴,如何呀,主子?”

哟喝,瞧这战帖下得多张狂!也好,不赌不出名,当主子这么多年,坐得还真有点嫌屁股疼,玩点别的也不错。

“好,我附议!”

“主子,那就得罪了哦!”既然主子不激不成材,她们也只好下猛药,即使要她腹泻也在所不惜。先使激将法,将她的潜能给激发出来再说喽。

她这人最是好强不服输,别人愈是看扁她,她可愈不服气了。

小花精们离去后,她的脑筋转了起来,打开记忆匣子,搜寻起过去、现在、未来……

找了老半天,仍没个头绪。

说实在的,好难那,不过为了面子问题,她犹是认真地找找找……找一个不相干的人。

“咦,有了!就他了!”当年无心的回首,她也并未看清那人的模样,或许借重季节司神的流光河水就可找着他了。

思及此,花神不禁自赞,她平常只是不用脑袋,并非脑袋不灵光呢!

反观小花精们,信誓旦旦,说得像是已手到擒来般,然而怎么来着?只见她们像往常一样的玩乐,一点行动也没地打混过日。

仔细一想,她也明白花精们打的如意算盘,她们这群小花精根本毋需负什么责任.只要懂得用花言巧语、哄主子开心,她们便乐得轻松快活,这么凉的好差事,她们就算再傻再笨,也不愿意动;而花神主子一向待她们不薄,她们才不致傻到将她给遣走。

“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

正所谓不知愁的一群米虫,镇日只知玩乐嘻戏于花间……

***

回首的代价只能以损失惨重来形容。

那名小哥,原是二郎神君身旁的侍剑童子。

那日在登仙道上,他二人理该没有交集才是,怎知女的好奇、男的也稀奇,两人回眸抛视,四目交接之下,害得他不但丢了仙职,还得轮回三世以偿这回眸之罪。算一算,也已轮回第三世了。

她去瞧瞧也好,不过在瞧瞧之前,也得先回去看看那些小花精们,到底是败事有余,还是真有那么点真本事能搞出正经名堂来。

这一瞧——眼前的情景,教人目瞪口呆!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没大人,还是小花精当家了?任她们制造脏乱、毫无管束的,瞧她们全玩疯似的,她再不出言制止,恐怕她的花宫一夕之间就要成了垃圾宫啦!

“你们的妙计出炉了没?”

小花精一见是主子回来,立即装模作样地排排站,正襟憋笑,异口同声道:“主子,花精们给您跪安,主子吉祥。”

她们当现在是什么年代?她的花宫可不时兴这一套。

“去,别净耍嘴皮子!谁可以告诉我,你们大放厥辞,可以想出的妙计在哪吗?”

花精先是相觑一番,接着却答道:“没有,我们还没有时间想,不过主子,依您的聪明才智,恐怕您已想出妙计了吧?”

干嘛,她们不会又想盗取她的妙计吧?哼,这群小花精呀。哼,这群花精奸诈得很,她只要起个头,她们便要乱起哄,非得吵得她全盘托出才甘心。为免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而来的妙计被她们盗用,她是该三缄其口。

她愈是守口如瓶,小花精们愈是受不住诱惑想探得实情,故想尽法子甜言蜜语以套得主子的妙计。

“主子,我们几个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情操比天高哩,您千万不可以防着我们,有什么秘密一定要公开、不能藏私对不对呀……”其中一名小花精机伶地道。

为了征求更多的附议者,这名小花精还不时地以眼神四下寻求支持者;而其它的小花精竟也帮着她,纷纷应声为她壮声势。

“是呀是呀,花神主子,我们和您始终站在同一阵线,有难……有福同享,嘻。”

这……这摆名了就是窝里反。

笑得多假,非但无法使她产生感动的共鸣,反倒有种受害之虑。但她仍是禁不起她们的磨功——

“好啦,真受不了你们,告诉你们也好,反正我也没个主张,有你们帮忙出主意,搞不好还不错。”

“是呀,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何况我们还不止三个。”

闲话少说,臭屁也少放,胜过诸葛亮?她们呀,连替诸葛先生提包包都嫌碍手哩!言归正传,不同她们耍嘴皮子了。

“我是想,想再见一个人。”

“见个人?就只是见个人?那干嘛想?去不就成了。”她们还以为这事情有多棘手,原来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花神主子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她们说得倒轻松,不过一面之缘,教她上哪找?更何况,他轮回到哪还得费一番心思打探,虽说二郎神君也提过大概的年代与所在,但茫茫人海,他今生是牛是马亦是人,她也没问清,想瞎子摸象胡乱碰行吗?

咦,对呀,瞧她们几个实在有够闲,不如派她们——

“呃,我说小花精们……”

“奴婢在。”小花精们,没几个正经听她讲话,还有当场玩擦起来的,毫无秩序可言。

“在?在你个头啦!正经点行不?”

花神主子这会可真的发威生气了,她们这才稍有危机意识地收心注意聆听。“不玩不玩,花神主子,您请说,咱会用心听。”

老虎不发威,她们当她病猫待,早知这招有效,她也犯不着多费口舌和她们周旋,净说些没建设性的废话,还不够环保,不能回收。

待纷扰口舌静下来后她才说道:“我要你们在三天内打听出他现在的正确年代位置,并调查好明确的现况,我要发挥人饥己饥、人溺已溺的精神拯救他出困境,以弥补我的好奇心所造成的缺憾,害他白白待在人间受苦达三世之久。”

“啪……”语毕,鼓掌声不断,纯当她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般,完全不当正事看待。

可怜她呕心沥血的想法竟沦为她们眼中的玩笑,不过姑且不论她们怎么看,一百年时限说长不长、说短也很短,不罗嗦,立即行动!

授予十月花宫大薰之旗,差她们快去快回。

夺花神将之宝座,亦就此紧锣密鼓展开——

“剪刀、石头、布!”

几经猜拳决定,三把定输赢,结果输家乃由花神主子载誉而归。没法子,命运之神就偏爱她嘛,所以她也无话可说。

依计划,她将以最妖娆翩然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一切准备就绪,她们也调整好年代……

“哇”

揉着摔疼的双膝,她几乎要破口大骂众花精的粗鲁,害得她不光跌个狗吃屎,窘态百现,还趴伏在一个男人的鞋前,以她最自以为傲的下颚,舔舐在一双还算晶亮的皮鞋上。呜,无言哀悼自己的命运多舛,霉星带衰,一出师便不利。

***

谷冠候才踏出自家大楼公寓,准备前往前面停车场取车上班。

天外突飞来一名女子!他还以为,又一感情不顺的自杀跳楼事件。

可厉害的是,这名女子跳下楼来竟平安无事,还毫发无伤。教他不禁好奇,她究竟是由哪层楼掉下来的?

若他知道,定会教那些寻生寻死的女子,若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想寻死,大可尽往那层去,至少有前车之鉴的她,证明在那层楼跳下,绝对摔不死。

下一回就毋需劳师动众,不光出动消防人员搭救,还很累着他们警察同仁去谈判,更甚者,还要麻烦殡仪馆人员再来收拾残局。

抬头望向大楼顶处,没有破坏的迹象。

她是由从二楼跳下才会无大恙?冠侯纳闷着。

也许是职业病,处理意外灾害、照相存证、丈量失事现场是必要程序,于是——

“小姐,你可以起来吗?”

乱没礼貌的!看到她这么漂亮的妞,不吹口哨便已是不给面子,而见她摔在地上,也没有展现绅士风度地扶她一把,这还不过分,过分的是现在还问她,可以自己起来否?

她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拍去一身灰,再来便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待她一双靓眼摆出最泼辣的蛮样,准备好十吨量火药炮轰来人之际,耳边传来最新的讯息——

“主子,他是您魂萦梦牵、朝思暮想所要寻找的目标,所以请您莫忘保持良好形象,好好完成任务。”

及时的提醒,让她悬崖勒马。柳眉挑挑,锐利凶辣的眼神霎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喔——”假意扶着头,弱不禁风地摇摆身子,一路倒向他而去。

冠候才奇怪她神情变化莫测,先是活像要吞食下他的怒火目光,现在却来个跳楼余生症倏群,颠颠倒倒、余晕犹如震荡,就算金马影后也没她演技精湛。

尤其是她倾身一面倒之际,冠候巧妙避开,当她病菌般的避之唯恐不及。

芦苇心忖,莫非他怕她揩他油,他怕,她更怕哩,闪这么快,害她差点再跌一次,心里老大不高兴着,此刻又来了讯息——

“主子,据小道消息传回,他对女人不感兴趣,而且对女人的接近还很感冒。主子,您这回找来的任务可精采了。”

原来如此,他不爱女人,那他一定是爱男人喽!不对,男人爱男人,怪恶心的,不行,得助他矫正回来。

一手仍捧着头,有气无力地说着:“可以拜托你送我去医院吗?”

冠侯面有难色,却也不敢拒绝,毕竟他身为人民保母,理应不分好恶,一视同仁才不枉职业道德,只是——

“你确定不是急症,不需叫救护车,只要由我送去便可?”

叫救护车,那他两人往后就难有交集了,她还想有他奉陪玩下去哩。

“不用劳民伤财,我不过受点轻伤,哪需劳师动众地请来救护车。一些重症、急症的病人比我更需要它,只是我担心我的请求会劳烦你。”

冠俟自承对她的请求确实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看在她如此“明事理”的分上,他决定破例载她上医院,免得这世上挂了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却少了一个有道德爱心的他。

“你可以自己走吧?”

她颔首称是,冠侯这才引领她来到停车之处,并替她开车门。

“就近,还是有指定医院?”

“您方便就好。”

冠侯戴上墨镜,系上安全带,以平稳车速载她就医。出发前,他还拨了行动电话向局内同事报备,这才敢放心迟到。

坐在急诊床上的她当场楞住了,她怎么忘了随身记忆这些小细节,她既来到人间,怎会漏掉个人的基本资料呢?那群专供情报资料的小花精怎没给她个底,人家才第一问,便将她问倒心底才犯嘀咕,情报又联系上——

“抱歉,那人蛇集团头头来不及给资料才会导致讯息中断,没关系,现在又连上线了,主子,您尽管安心,我办事您放心。”

就是因为她办事,她才会更加不放心!“废话少说,还不快快传真入脑。”

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所有的资料全输入芦苇的脑海,她这才能顺利回答,不致穿帮。但她总觉得当个失去记忆的人才精采,省得他问东问西,届时漏洞百出,岂不更糟?主意一打定,一竿子资料全洗带成空白。

招手示意他过来。

冠侯犹不知个中道理,人也来了,劈口便问:“不过问你住哪、姓什么,你干嘛神秘兮兮、故作玄虚?”

她尴尬地笑道:“对不起,我忘了,我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都想不起来,不过我好像……”

“好像什么?”他觉得她很烦人那!简单的事,她干嘛复杂化,还弄个丧失记忆来凑热闹,他很忙的,而且她又是他的大忌,他根本懒得甚至不屑理她。

“好像……”正当她话接不上,支支吾吾着,急诊室医生也在紧要关头适时地走向她来。

“麻烦一下,你太太需要做更进一步的检验,请你先到挂号处填写一份资料。”

太太?他未婚那,何况他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医生,医生,我和她——”

“什么话都别说,先检查要紧.你请往那走。MISS陈,麻烦你带这位先生过去挂个号。”

“是,刘医师。”

护士丝毫不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就请他离开,也中断了他们的交谈。

断得好,芦苇还为接下来的回话伤神呢。

冠候才莫名其妙.先是在他面前坠楼,到了医院又成了他的妻子,这一串飞天而来的意外,真教人错愕不己。

病历表拿在手上,可是他不知该从何处下笔,他总不能老实地在姓名处填上“无名氏”,住址处写下“不详”,而生日则是“莫宰羊”吧?索性——

“小姐,我可以不填吗?”

“当然不行,没名没姓,病历怎归档?”

此时他真恨自己的一时妇人之仁,才会引来这场无妄的大包袱,拾金不昧还可获表扬,但捡到一个人,究竟是该送局报案,还是登报导人启事,或是送到社会局?

如果他救的是一个男人,他还不会这么生气,偏偏他今生逢女灾,只要遇上女人,他的灾难便停不下来。

“可是,她说她忘了,我也不知道该填些什么。”

患了失忆症确实可怜,她既已失忆,身为人民保母的他,就该负起帮她寻回亲人并送她回家的责任才对。

“那,再麻烦你一件事。”

“又是再麻烦?你可是个女的耶。”

“是女的又怎样?你歧视女性哦,小心我上公平委员会控告你,告你对女性不公平。”半警告、半带玩笑地亏他。

上公平委员会只能告得到消费司讼,要告他歧视女性,得上女权会。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被女性欺侮得还不够惨吗?他今天之所以会如此排斥女性,还不是日积月累而来,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

“随你便,我带勤中,没空陪你瞎扯。”

病历表一扔,正欲离开,却在芦苇的叫声呼唤下给止步。

“别走,你还没付钱呢。”

有没有搞错,受伤的人是她又不是他,再说又不是他害她受伤的,凭什么要他负责付费?送她来这,算他今天心情不错,可别得寸进尺、软土深掘了!

“你自己没带钱吗?”

她点头回应他的问话。

没法子,她都坦诚没钱了,他也不好要她马上去办‘乔治与玛莉”卡借钱来偿医药费;再者,她现在身分不明,谁肯借钱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唯分之计,只好先替她垫医药费,领她出医院,其它的后续问题只好返回局内再做打算了。

***

离开医院后,秉持办案精神,追根究底、问出蛛丝马迹自是不能免的程序,冠侯在车内便开始了讯问的动作。

“你为什么跳楼?是感情问题,还是债务问题?”

她何来的感情纠纷可闹,她该有情欲吗?截至目前,她并没有属意的人或仙,平淡无欲的日子让她乐得轻松自在,何必学人困情关找麻烦受哩!

债务?对啦,她就是欠他一面之债,才会找上他的嘛!

“我什么都忘了。”偶尔学学失忆女王宫X花来点记忆,再来段失忆,才够吊人胃口。“但我又好像记得我叫冬苇。”

“冬99苇?那姓什么呢?”

姓呀,那可麻烦了,究竟要挑哪家姓呢?百家姓中随便揪它一个吧!

“就姓沈吧!”

姓氏可以草率指派的吗?他只听说过乱喊名以便避开查缉的,却不曾听过有人连自家祖宗流传下来的姓氏也可以乱认乱喊的,而他何其有幸,眼前竟遇见一位?

不过那也好,总比什么都不知来得好。

“沈小姐,名,你是记起来了,那请问你住哪?”

芦苇回答地快速:“不知道。”

不知道住哪?那她还真是个大麻烦。不管了,先送回局里再说,只要进了局里,备过案,她便从此与他各不相干。

***

XX分局。

分局内热闹滚滚,清晨的牛郎酒店扫黄行动收丰盛,有老有少、有夫之妇、上班女郎、粉领新贵全网进分局内。

分局顿时宛若市场般嘈杂热闹。

在局内安静不语的现行犯,莫不是羞赧担心上了电视报纸登了头条;而叫嚣不已的,莫不是些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案底又添上一条。

“X老母,拍什么拍!没见过美女是不是?”

局内已鸡飞狗跳,冠候还犹豫要不要将冬苇送进局里办,还在踌躇的当口,身后又进来个浑身酒气味浓的醉汉,罪名是酒后乱性、破坏公物。

“六三五八,他是你的,带去做笔录。”

学长将醉汉交给他,也因此让他暂且忘了将冬苇交付局内的事。

这醉汉挺麻烦的,醉得乱七八糟,吐得他的桌子一塌糊涂。

那酒后反胃的秽物真够恶心,他的脸色已够铁青,不见清洁人员前来,反倒看到冬苇迅速清理掉桌面呕吐成形的图腾。

吐过的醉汉似乎清醒不少,只是冠侯问他没两三句话,他却趴在桌上呼吁大睡起来,鼾声还大如击鼓般。

既然睡着,他也没得问讯了。

冠候一八四公分、七十九公斤的大块头,加上又是个练家子,扛起才一五八公分、四十六公斤的“娇小”醉汉绝不成问题,拎也拎得走。

待他将醉汉安署妥当,局内却还是人山人海,只因这一批进来的人,竟多达八十六位之多,包括牛郎、酒客,够他们忙上一个上午了。

冠侯也主动过去协助登记名单、察查身分。

待他完成时,时已过午,想将冬苇备入局内案件,又恐失人道,索性也替她叫份便当,感谢她方才的清理之功。

当局里弟兄发现警局内除了汶怡一名女成员外,还多了个女子跟着他们一块吃便当,那尴尬就像——

“她是谁?你又是谁?”

冠侯这才搁下便当.解释道:“早上我准备出门上班时,她由我们那栋大楼坠落,我送她到医院,医生又宣布她得了失忆症,所以我就带她回局里,情形就是这样。”

他说的是天方夜谭吗?据他们了解,冠候住的那栋大楼有二十三层高,从一楼至三楼还是整个挑高设计,想自杀还得爬上四楼。若从四楼往下跳,就算福大命大,多少也会带点擦伤痕,可仔细看清这名女子,非但毫发无伤,还身强体健、坐跳走动全无问题哩。

冠候如想以这么烂的藉口来撇清他不爱女人的传闻,恐怕是没几个人会相信的。

“学弟,坦白从宽,绝没人敢说你谈恋爱的,再说我们也乐见你有个好归宿。”

他又不是女人,干嘛有归宿?再说,他还有惧女症,非男勿近呀。

“郑重否认,我和她毫无干系。”便当拿着闪边去,不想再多做解释。

咦,他又恢复往常拒人于千里的常态,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没暧昧。向前拉他一把。

“算我们误会你,别生气。”

他怎敢对学长发脾气?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学长是分局长的分上给他面子。

“我怎会生气?只是不想有人误会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她是烫手山芋,不扔不行;只是扔,也要扔得漂亮,别落人口实说他无情无义、见死不救。

“若将她登入协寻名册中,可以过关吗?”

将她交给警方?他们分局内的事已够多了,别再添桩小事来麻烦,再说他们警局又不是开托儿所的。

“不能交代。另找其它方法吧!”

上面不是对外倡导,警察是人民的保母吗?既然警察是人民的保母,警局顺理成章也该成为监护所。他们有义务协助她回家的!

“学长,拾金若想不昧,请问该送到哪去?”冠侯问。

“送各局。”

“那好,抬人若想不昧,是不是也该送警局?”

嘿嘿,想套他们都没有!他若这么好哄骗,今日这个分局长的位置就不是他所能待的了。

“也许你可以考虑送到社会局来得妥当”。

“不需公文函送?”

不用麻烦,只要一通电话,到府收送。不过他也不想冠侯清闲:“也许你可以亲自跑一趟,我知道社会局里头有一位办事人员对你颇有好感,给你机会积点阴德,行行善事也不错。”

一说到那名人员,他便起了一身疙瘩掉满地,他都已自承不喜女色了,她还穷献殷勤的。

平常下班时间到,他大大方方地通行无阻,但现在,他总得躲躲闪闪才敢回家,比过街鼠辈还心惊胆战,唯恐她突然从哪就给冒出来,狠狠地给他一个惊喜,届时,他恐怕会被活活吓死。

“那不要了,我再另想法子好了。”心底怨艾,连学长也不帮他,狠心看他自生自灭而不伸援手。

草草扒完便当,远远而准确地将便当盒投向垃圾筒,找个清凉之地、冷气风口下好好睡个午觉。

***

冬苇对他们互踢皮球的言论并不生气,对她来说,她只是来帮助他,而非来阻碍他并加重他的负担的,故她很认分地乖乖吃完便当后便在一旁发楞。

汤星宇虽是有家室的人,但欣赏异性的眼光却不因为如此而终结。

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来看冬苇,她是特殊的、灵性的,若他现在能再年轻个五岁,或者是尚未娶妻,他一定会一眼便“煞”到她。

冬苇双瞳莹亮如灿星,那皮肤更是超脱自然的白里透着红润,鲤鱼带勾的嘴角,色泽清红鲜艳的唇……莫非咱们的学弟真是道道地地的同志,否则怎甘心将她硬推出门?

汤星宇这人很好,他是谷冠侯这一生中最大的贵人,不过主子您的出现将改写这一切,因为您才是谷冠侯这一生中最意外的天大贵人。

又来了,给消息便给消息,干嘛又附带一、两句的阿谀奉承?

“哼,少花言巧语了,办正事才是报恩最好的方法。”

“嘻……我们是花精呀,说的话当然是花言巧语,主子您说对不对?”一阵笑声清脆悦耳,她也不忍再苛责她们了。

终也让她挨到下班,冠侯在下午这段时间内毫不理睬她,把她当成隐形人般漠视,而冬苇也很合作地完全配合他。

局里的同事莫不为他二人的一搭一唱感兴趣,他不看她、而她也不看他,默契十足得很。尤其让他们佩服的是,她相当地恬静沉着,一下午过去,不曾见她因不耐烦而起来走动,没人铐住她,也没上脚镣绊着她,她稳坐泰山般的姿势却不见改变过,太神了!

“冠侯,你带回来的这位小姐是个奇人哦。”

要调侃他,也得看他现在的心情是阴还是晴,或更甚是刮台风。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拒女成戒,也知道在他面前少提这禁忌问题。怎着,今天大伙好似和他结仇般老挑痛处重击,害得他今天不爽一整天,硬是消不下火。

“若真是奇人,或许可将她送上博物馆珍藏!”

语气之臭,千里可闻,同事们也没谁吃饱撑着自找麻烦。他口气不好,递喉糖嘛!

“当我没开口说话。”

那是最好不过,算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分寸。

快下班了,她呢?他不禁埋怨,要跳楼也不找别处去,至少现在也不会像个吊靴鬼般跟着他。

不耐地走向她:“我要回去了。”

冬苇点头说:“我知道,那我们走吧。”

我们?他一向是以“我”一个人称单位行动,以前是,现在也

不例外。他最不屑见色忘友那模样,既然痛恨必会拒而远之,即使她姿色不凡、体态也够诱人,但他仍敬谢不敏。

“抱歉,是‘我’要回去,不是‘我们’。至于你下一个去处,如果还没有着落的话,这里是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虽说床铺硬了点,其它的还算可以,勉强可住人;而我也会尽做人的基本义务,帮你疏通疏通,破例让你留住,明日一早,也请你自寻出路吧!”说完,便直往分局长办公室去。

说得条条有理、头头是道,可惜他的上司愿不愿意通融、卖他人情,还有待商榷哩!

她始终笑脸面对他的冷酷拒绝,她相信,他神气不了多久。

见他前去分局长办公室,不到五分钟,一副战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出来,她便可知一二。

泰然自若,不敢面露得意,免得他男性自尊受挫,打击他并是她这一回下人间的目的,是以忍气求和,以成大局。

***

冠侯从不曾如此挫败过!而致使他现况的祸首竟是个女人,怪不得他如此痛恨女人,这实在不无道理。

自幼生长在母权至上的家庭里,谷家又严重的阴盛阳衰。自小,他的自卑心态就比常人重十倍,长大后极力为自己争取男权地位,偏偏他的声势太微弱、势力太单薄,连个靠山也没有。母亲、大姐、二姐、三姐……至九姐,家庭会议席位上,他始终插不上脚来。

及长,他奋力挣脱女人国的世界,顺利考取男子私立中学后,他以为终于出头天了,哪知那才是他梦魇的开始。

高一,学人泡妞,递纸条、送情书,一切都很顺心地发展。在公车上,她是小鸟依人的恬静淑女,那形象让他推翻女人是可怕动物、是害人匪浅的刻板印象。

当他完全浸淫在甜蜜的恋爱初体验时,他心目中的小淑女竟残酷地背弃因青春当道而满面疮痍的他,移情别恋去,更过分的是,她的新欢竟当着他的面喊他“豆花”,男孩的自尊化做片片飞屑……

那个年纪,正逢荷尔蒙分泌旺盛,青春痘肆虐张狂最盛之际,它要长,他又怎能制止呢?

但那一回的遭遇,也就深深痛击了他的信心!当年代远去,他以为不幸不再来扰,便放宽心再度接纳女性参与他的人生。

那一回,他不敢掉以轻心,选择的条件也不再重蹈覆辙。美女一律挡在门外,温柔如水的女人亦谢绝,而谷家专出专权悍敛的女人,他也怕了。因此和他交往的女孩,只要有涉猎任一项,他便悬崖勒马,将她三振出局。

那一回,他真的有十成的把握,“女人”这名词,将不会再与祸水做同一归类

偌宜,是个外貌平凡、成绩平平,但家世背景不错的富家女。他想,现在就算有人拿再多的钱也收买不了她了吧!

除去一切变数的可能性,笃定从此风平浪静,所以他非常认真专注地投入这段感情。

她一直不曾让他失望过,只是外在的因素竟导致他两人无法长相厮守。

不以外貌取人,只因她的外貌长相算是安全型,而他那时也不再是豆花王子,脸上的痘影褪尽,已然还他一张清新干净的脸蛋。

身躯魁硕、相貌堂堂、不苟言笑,非常符合时下流行的酷哥典型,当时的他,想要吃香喝辣绝对没问题,但他却始终如一,专情于一人。

小宜的爸爸是得意于政、警、商三界的风光商人,商场得意后,他还打算竞选下届议员,达到政商融合的目标。

想玩政治,得花点心神在人脉的掌握上,恰巧他的三女偌宜与某官员之子是同窗,同窗的交情本有限,可绝的是,少公子已不止一次向伯父暗示,属意他家的偌宜,希望能促成这段姻缘。

先前,他还在考虑,但目前的情势看来,就算巴结也得逢迎上才行。是以他捉住女儿乖巧、听话的优点,对她大施亲情压力。

父亲的一席话,让偌宜痛苦万分。她非常喜欢冠侯,而且也将自己的未来许给他了,怎知半途却出了状况?

“爸,我并不喜欢邵又晖——”

“别相信婚姻非要有爱情为基础那回事,很多夫妻的感情是婚后才培养的。”

可是那种婚姻不是没有对象的人才适用吗?她有男友了呀,这个父亲不也知情吗?

“爸,相亲而来的婚姻才需婚后培养,那个邵又晖,和我同学那么多年,我一点也不中意他,他那个人太浮夸、太不老实,私生活又很靡烂,您若稍用点心打探,一定可以了解他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野心还没壮大之前,他或许会花点心思去考虑邵又晖那孩子的品性,但现在不同,他得在选举前打好人脉基础,管他阿猫阿狗,只要有所助益,他都可以蒙上眼行事。

“偌宜,爸可以安排你和又晖相亲,但你是知道的,那助益不大。”言下之意,此事已成定局,要她别再费心思做困兽之斗了。

她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自小就极少违背父母旨意,即使心有不甘,也不会起而奋力反抗。

当一切已成定局,邵家也下了聘,偌宜仍不敢对当时兵期只剩半个月的冠侯提及此事,唯恐用情至深的他丧失理智当了逃兵,那时他的前途便要化为乌有了。

犹不知情的冠侯仍是一天一通电话,把所有薪俸全花在手机昂责的通讯费上也在所不惜,他期待盼望的是退伍后两人的朝夕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分离两地,饱受相思苦的折磨。

退伍在即,不冉像初来乍到般的每天扛着重枪跑五千公尺、上山下海操得头昏眼花,而是等待十天八天的待职假。这样的清闲,一来他不但可以寻出路找工作,二来也可以借机光明正大地前去找偌宜。那雀跃的心情,没经历过的人实在无法体会。

一样的时间,相同的两个人,但心态却是大不相同。在她决定订婚的日子,而那一天,却刚好是冠侯光荣退伍的日子。

相恋一年半,但他有四百多个日子是待在军中,两人之间的维系全赖科技文明的造物——手机,来传递感情。

没想到今天,仍是靠它来做分手讯息的传达工具。

“小宜,我的假已经确定了,是这个月十八到二十八号,到时我会过去找你,咱们一样老地方见。”

冠侯与偌宜,并未正式将彼此介绍给双方的父母,虽然他们都曾向家人透露已有意中人的讯息。

低调来往,唯恐的也是恋情曝光后会见光死。

十八号离今天只剩三天,偌宜不敢贸然告诉他自己已成定局且迫在眉睫的婚礼。

“冠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坦白的?别说一个问题,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他也应付她。

“你也和我客气?”

“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你问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万一我在完全没有选择权下另做他嫁,你会怎样?”

没有选择权的情况下嫁给别人?她怎会异想天开出这种问题来考他?但他还是全凭心思地坦白回答:

“我会一蹶不振,也可能因此进到精神病院,因为我的感情是很脆弱的。”

她曾听说他的过去,这也因此成了她的顾忌。但今天他这一番的袒诚,更加添了她内心的痛苦——自幼家庭灌输给她的观念,让她没有勇气拒绝父亲的安排。

自小到大,父母从不难为过她,独独这一件,便大大伤了她的心,教她无所适从。

“冠侯,你休假的那几日,一直到你退伍当天,我人都在美国,所以无法赴你的约,三十号也没法接你光荣退伍了。”

敏感的他自此也嗅出她言语中不安的讯息,但他还是告诉自己,别多疑,他们的恋情是稳定的,再说两年兵期只剩这最后十几天,他不能因猜疑这心魔而自乱阵脚。

“那,你何时回国?”

“下个月十号。”

“好,我十号再CALL你。”

此时偌宜已泪盈于眶,但言辞间仍不敢透露异状,只是沉默的时候比往常还多。

结果她在三十日当天,成了邵又晖的未婚妻。

不是外人传达,而是冠侯从报刊上看见这个消息。

说是青天霹雳犹不为过,那噬心之痛是外人所无法领略的,他也应证自己的话——一蹶不振!那时他只能以药物帮助自己入眠,那阵子,他心如槁灰,毫无生气,甚至几度想以自杀来结束生命。

大学时的学长汤星宇,也在这时适时出现,并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犹记当年,他自困愁城,使尽方法堕落,镇日以酒精麻醉自己。

谷母完全无法相信,唯一的儿子竟没传承她的坚韧,她唯一的儿子,自始至终还是逃不过情劫。如果能够未卜先知,知道儿子在爱情面前如此软弱,以她强悍的性格,肯定会在他出生的时候使掐死他,也不用三番两次老要将他自情关陷境给扯回来。

汤星宇的出现,背后的推手便是谷母。

谷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与汤星宇相遇,她便认出他来了。冠侯曾带他到过谷家,即使多年不见,但识人能力一流的谷母,老远便认出他来了。

“你是不是姓汤?”

星宇陪同妻小逛街,却被一中年、但姿色尚且不差的妇人给拦阻。

他还来不及承认,谷母又更进一步确认:“汤星宇?”

一句汤星宇,喊出了斑驳的记忆;“您是冠侯的妈妈,谷妈妈俞小姐!”他一句话中竟出现两个称呼,不知情的人也会莫名其妙。

谷母笑乐了!这好小子,记忆不差嘛,都三年不曾见面了,他仍清楚记得,太好了!

“对了,旁边这位是……”为免说错话引起尴尬,她还是小心地将疑问交由他自己回答。

星宇这才开始介始,“我太太采丽,女儿纶纶。”

“喔,你好,我也自我介绍,我是星宇他直属学弟的妈妈,夫家姓俞。以前我经常要冠侯的朋友喊我俞小姐,小姐谷妈妈俞小姐拜托的,他怎敢不收?只要不是红包送礼的事,他定全力以赴,以报当年老上学弟家吃便饭之恩。

“您尽管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帮您办妥。”

“那好,我的事很简单……”

就这样,谷母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始末全给说清楚。

星宇也爽快,一口便答应谷妈妈俞小姐所托付之事。

星宇的出现,也是冠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因为学长的鼓励,冠侯才能重新站起来,并在顺境之中完成警职学业,而现在也分发在学长驻守分局当干员。

六年了,他仍记取教训,不再接近异性,也不准她们进到他的内心。

他也曾另寻出路,想学人当同志……

他以为这么一来,他便可以完完全全解脱,但他想得太单纯了,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适不适合当GAY。

当他兴匆匆一头栽入,那人的手,恣情在他臀后爱抚,甚至变态地以壮硕阳刚抵触在他的后庭,那猥亵超乎他想像地下流。

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拒女成癖,只要接近同性,情况会好多了,谁知,愉快的PUB聚会,却在作恶的情况下,连滚带爬狼狈逃离现场。

然后他发誓不再折腾自己,因为那景象也够变态的了,他自认是正常人,无法消受那种感情方式。

也在这种坚守的信念下,衍生出另一种不可解释的隐疾——只要女性与他有肌肤上的碰触,他身体便会浮现数以难计的红色斑点。

他为此看过医生,可是无论是中西医都无法合理解释他的病因。开药方吃了,顶多可让病症消褪,但下次再碰上,相同情形,仍是百“疹”齐放,身上肌肤无一幸免,只除了那一张俊脸外。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星宇介绍他去见一名心理医生,也终于有人给了他最中肯又合理的解释——

“这不是病,但也算病,只是它不是生理的病,而是心理的病。要它痊愈,只能靠你自己了。”

这名医生也是在耐心倾听完他的病情,再从他的诊治遭遇中寻出蛛丝马迹,推断出他发病的原因,才做了这样大胆的结论。

由于心理医生的推断有根有据,即使冠侯有心逃避事实,也无所遁形了。

离开医院后,他也不再为这样的病状所困扰。心病自需心药医,既然病因在于他的心理因素,那也唯有他自己才能解套。

慢慢地,他发现他对某些特定的女性会产生排斥效应,故他也竭力去避免和她们接触。

而眼前这位,恰巧符合他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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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笑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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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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