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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枫站在梅宅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那个女孩和上一次一样刚好想出门,穿戴齐整跳来开门把她让进里间,“听故事听上瘾了?呵呵,很多人都这样啦!你慢坐。”

然后朝里间大声叫,“妈,我出去啦。”话毕一溜烟去了。

邱枫坐在沙发,举目望了一眼,因景物而衍生的感觉和上次来时一样。心里暗暗奇怪,怎么都这么古板,简直像彩排一般。那梅瑰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泡香茶给自己喝?

她舔了舔嘴唇,那香茶味道很不错,一会有得喝一定要求添杯再添杯。

等她在大厅坐够了,梅瑰才如上次一般,敲着高跟鞋慢慢从里间晃出来,笑吟吟地问道:“原来是邱小姐。”

正胡思乱想的邱枫连忙慑定心神,“是啊是啊,梅表姐你好。”

“你来得正是时候。”她笑了笑,也没解释这个“正是时候”包藏什么契机,就转身向厨房那边走去。

邱枫也不以为意。

半晌,高跟鞋声再次响起,邱枫抬头一看,梅瑰捧着一个小托盘,上面一支一尺来高的珍珠细颈玻璃瓶子,内中一抹红色摇摆不定,如同她今天穿的桃红色裙子。“当当”的鞋声伴着拖至脚眼的裙摆有节奏地摇曳,仿如跳着飘逸的舞蹈。

这个奇特而美丽的中年女人,究竟用什么去堆砌人生?

可惜温阳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十多年前,梅表姐正是一支红梅苞欲放,明求暗追的人多得不得了,把一于同龄姐妹气个半死。

不知是不是外貌太过出众的女孩脑袋容易产生化学作用,轻易把脑浆转换成浆糊。美丽的梅瑰放着英俊多金的绝世好男人不嫁,硬是要嫁给一个撑着拐杖走路并穷得叮当响的木匠。这男人家里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母。梅瑰曾因为当义工的缘故,替那老妇人清洗过床褥。

后来,两人传出结婚的消息,姨父姨母几乎被活活气死。梅瑰却坚持非此残君不嫁!若再有人拦阻她的话,她就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姨父姨母惧怕起来,只得捂住眼睛当少生个女儿随她嫁去。

新婚前夕,梅瑰曾对她母亲说过一句古里怪气的话——十年后,他和婆婆都会离世,那时我会回来。你就让我任性十年吧。

盯着神色淡若的女儿,梅母只觉一道寒气从腰门火速朝全身流窜!或许心头隐有忌讳,或许她真的听得不甚明白……却因心里惊异,不敢再说些什么。

梅瑰与那男人婚后的第二天,一家三口便离开了村子。十年后,在一个圆月当空的晚上,她突然出现在自己母亲的面前。那个时候的她,据说穿着一身白衣白裙,高雅出尘,已经三十岁的年纪,却美艳如十年前离家时的模样。

然后,她朝目瞪口呆的母亲说,我回来了。

姨母傻在当场,在几近昏厥之时又听得女儿说,我报了他的恩义,从今天起我就是自由身了。

两个月后,她突然无声无息地到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女孩子,怜爱得像亲生一般。父母也不敢询问,就怕她又说出什么这个女孩是她前生的女儿之类的怪话。半年后,梅瑰偕同女儿到外国居住多年,直至今年年初才回到香港,还是她主动联络温阳的。

对于当年丈夫的事,她从不与人提及。温阳只知道梅表姐消失那十年间,在外国某地成为一名极其成功的催眠师。

他说他相信梅瑰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她每在说话时总是微笑,声音柔美如清泉,散发着一种淡然平静的气息,微妙地影响着周围的人。悲欢离合,于她眼中只是五五分成,该怎么对待并不是重点,因为她可以据当时的心态,微妙地改变着结果。

这么一个自小胸有成竹,淡然自若的女人,她怎么活,在别人眼中都能显露出独特的品味和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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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自酿的红酒。”梅瑰把小托盘轻轻放在茶几上,优雅合腿坐在沙发上。她今天没有盘起头发,长长的黑发披散两肩,脸上不施脂粉,一身桃红的衣裙令陷身沙发的她越显慵懒妩媚。

恍然间,邱枫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闲散模样。

温阳说过她们都是同一类的人,这“同一类”的属性,从而奠定梅瑰能以一股奇特的意念,直探她的内心深处。只不知她能否也如此影响那个危及她婚姻的女人?

“酿酒的葡萄是我旅居法国时在乡间的小院子里种的,收成已经不多,还要天天提防鸟儿叼食。我不说你可能不知道呢,秋季的早晨我总要天天拿着扫把到葡萄架子下扫掉一地的烂果子。本来呢,鸟儿要吃也就吃算了,横竖那时贞贞……哦,是我女儿呢,你上次见过了。她住寄宿学校,不常跟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果子,后来便只留下一株让鸟儿乱叼去,其余拿来酿酒了。呵呵,酿酒的步骤和工具可真多,我跟乡间的老师傅学了大半年才勉强学会呢。

话说完之时,酒也倒好了,她笑着朝邱枫一伸手,“来,尝尝看。

邱枫听了一大断话,正要想着怎么回答时,竟然又不用了,不禁好笑,便拿起酒杯浅尝一口。

“你今天来找我,温阳不知道吗?

“是的。

梅瑰微微一笑,“你们结婚了?

邱枫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啊,温阳刚刚打电话告诉你?

“不是。”梅瑰淡笑着摇了摇头,“新婚男女眼角眉间都有一股奇特的神采,细心一点就能看出来。不过,如果两情相悦,此神色同样跃然脸上。

“我们今天早上注册结婚了。”邱枫小脸一红,“我是特意来谢谢你的。

梅瑰微微一笑,“只是说了个故事而已,你能醒悟是你的造化,哪关我的事呢。

“那一席谈话,令我怆然悔悟,是你提醒我要珍惜幸福。

梅瑰晃着手中的珍珠酒杯,“拖延半年,分手数天,合起来时限也不短了,是你幸运罢了。

邱枫点头,“但这几天我感觉温阳有些不对劲……

呃,我的意思是,他在我们分开这半年间因为某些原因和另一个女孩订婚的事或许是真的……后来我们复合,他又说没有这回事,但我又在无意中得知这个女孩确实存在!

“很正常吧。”梅瑰优雅地啜了一口酒,“你前生既然有数个男人为你驻足,同样道理,温阳也有。

“你是说……”

“打个比喻而已。”她淡笑,“如果他是前生掩埋你的人,那么后世也会有女人为他驻足或盖衣。

邱枫恍然大悟,“那个女人真的存在?!

“我可没这么说。”

“但总得有人先看他一眼,再有人为他盖一件衣裳,然后是我埋了他啊。

“这只是佛教故事而已。”梅瑰被她大悟般的神态惹笑了,“意思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总有一些因机缘不合擦身而过,一些渊源甚深纠缠终身的女人。

“那我就是后者啰?”邱枫眨着眼睛。

“当然。”梅瑰微笑。

“但现在……现在,唉,我也不知怎么说了……”

“那个女人不肯放手?

“大概吧,昨天我被人迎头浇了红油!还警告我别再缠着温阳,否则下次泼我硫酸毁我容!”邱枫不说由可,一说火气就上来了,“害得我像只红毛鬼般冲回住处,猛掉了一个钟头的眼泪!我和温阳认识八年,恋爱六年,那个女人就算存在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要恐吓也该是我恐吓她!

“这倒是出人意表了。”梅瑰皱了皱眉头,“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鬼才认识她!但那男人口口声声说我抢了人家男人,样子很暴戾语气很恶劣!

“温阳知道吗?”

邱枫鼓着气摇头。

梅瑰瞅了她一眼,“所以你仗着他爱你,先下手为强。

“当然!”邱枫“哼”了一声,“我相信温阳,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大概是因为和我分手一时赌气应承了一个觊觎他良久的女孩罢了。梅表姐你说,以温阳这种外形,身边有一两个女孩动心一点也不奇怪吧!特别那种有心计的,就算温阳在市区上班,她也会天天到温家替四老报到擦鞋去!

“你不是?”

“我?”邱枫指着自己鼻头说,“我要是会耍这些小心计,身为精算师的温阳会受得了?”

梅瑰微笑,“你的确聪明,只是不轻易出招罢了。”

“所以我今早领证去了!”邱枫开心,低头咝咝啐啐地翻开手袋,掏出那本红红的结婚证在梅瑰面前扬了扬,“一会就我到新加坡去!那暴戾男总不会跟到那边泼我硫酸吧!”

“事情总要解决的。”

“所以我想你帮忙”

梅瑰挑起秀眉,“像向你一样和她讲故事?开导她?”

“对啊对啊!梅表姐你气质高洁,灵气逼人,只要你在她面前一露面,再说个佛教故事……”

梅瑰淡笑着慢慢挨在沙发上,没出声。

“其实你先讲这故事给温阳听,然后是讲给我听,现下我托你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说是有点玄,但这就是人与人的缘分啊。”她越说越大声,两只手都扬了起来,“如果梅表姐肯帮忙我,以后有用得着我邱枫的地方我都会尽力帮忙!还有……呢……我知道梅表姐已经很有钱了,但我还是会给报酬的……”

“你可真坦白,我喜欢。”梅瑰呵呵笑了起来,“其实你听了我这个听故事和温阳复合了,他后来也有来谢谢我,并付我费用。”

“真的啊?”

“我不是神仙,要吃饭的。”她弯身把酒杯放在茶几上,“但我只会帮我看得顺眼的人。”

“我没见过那女孩啊,不知道她长得是圆是扁……”

“一旦接手,我会调查的。”她微微一笑——温家有个温包包,听少些八卦新闻都不肯,又怎么会放过老哥“私订终身”然后“旧情复炽”这种大事情,只须她引导一下,这妞儿有能力把八百年前一桩小事说得栩栩如生。

“谢谢你帮我,太谢谢了。”邱枫感激涕零。

“我的确收费,却不保证能够成功,毕竟每个人的感受性不同,或许那女孩听完我的故事无动于衷呢。”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邱枫连忙拿过旁边的手袋拉开拼命翻了半天,终于掏出钱包,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支票,“十万?或者九万吧,老天,我就只准备这十万了……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够令那女孩放手,十万就十万吧……呃,最好你收取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元,留一元儿角给我坠坠袋儿吧。”

梅瑰“格格地笑,“真是直心直肺的女人。虽然我从不念什么裙带关系,但你合我眼缘,就收一千元OK了。

“一千元?”邱枫瞪大眼睛,“梅表姐你说笑吧。”

如果梅瑰是按照银码数目决定办事效率,她宁愿把十万全给了好了。只要梅瑰想想她邱枫把身家财产孤注一掷,断不好意思空手而回。

“于我来说,有价是因为我厌倦,无价是因为我喜爱。曾经有一位客人请我为他催眠以恢复记忆,我收价是一百万美金。”梅瑰微微一笑,“这当然是在我有把握的情况下的价格。

“一、一百万?还要是美金?我没听错吧?!”

她轻挑秀眉,“所以行内人说我古里怪气没心没肺,我与你既为同类,就开开后门吧。

邱枫有点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你、你其实是说我无情兼狡猾吧?”

梅瑰大笑。

邱枫一脸尴尬,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真可爱。”梅瑰忍着笑,倾身上前拿起红酒轻啜一口,清了清嗓子才说,“人家怎么看你重要吗?”

“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对我来说是大部分时间都不重要!”邱枫耸耸肩,“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啊,谁要想和我抢老公的一定和她没完没了,大不了对打一场,谁怕谁?!”

梅瑰再度大笑,好一阵子才止了笑声,“那我接你的案子就是了,放心回新加坡吧。不过,在离开前先放下一千元,现金最好,支票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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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半,邱枫步出梅瑰家中。

经过必胜客时,她进去买了一个披萨一路拎回家里。

才刚踏入居住楼层的电梯,手机响了,是温阳。他问她在哪里。邱枫大声说到家了到家了,然后收线。

拧开家门,赫然看见温阳一脸焦急地在大厅逛来踱去,茶几上放着一袋行李和大包小包的礼物。

这就温阳,什么都会预先准备妥当。她很开心,用后脚踢上门,“老公,我回来啦!”

温阳眉头一展,大步上前拖着她急问:“你搞什么,手机足有一个钟头拨打不了!”

“没什么啊。”邱枫把被萨饼盒子放在沙发,然后把温阳准备的礼物一件一件地翻来看,“大概信号不好。”

“别翻了,全部是我买给岳父母和姐姐的,幸好我早就准备,否则你就得空着十只指头回家见父母。”温阳拉起她往卧室推去,“快洗个脸吧,行李也帮你收拾好了,我们动作得快点,到机场再用餐也行。

“不用啦!”邱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没看见我买了披萨吗?是两个人的份额。

温阳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很利落地打开盒子,提起一大块捧在手里张嘴就咬,“你天天吃这个迟早变胖子,到时我拖着个小胖妞去逛街,人家问秋风呢,你们分手啦?

到时会很为难的。”

“我天天这样吃也没胖多少。”

“女人过了三十岁就容易胖。”

“我才刚过完二十八岁的生日!”邱枫白了他一眼。

“那就是二十九了吧!

“去你的,怎么算也是二十八岁零半个月,女人算岁数就是爱斤斤计较!”

温阳为之失笑。

“你放心,回香港后我去报读中级烹饪班,虽然没决定当个贤良淑德的家庭主妇,但却保证吃不死我们。”邱枫嘟着嘴鼓着腮帮子,半眯的眼眸不忘斜睨着他,“对了,这十天你不会背着我找其他女人约会吧?

“怎么会。

“当然不会。”邱枫又拿眼睛睨他,“还有哦,别说我事前没提醒你哦,我体质一向很好,这几天都是危险期,我们又没有做任何防范措施,你随时可能当爸爸哦。”

温阳笑着拥紧她,“这样的话我等于买了双重保险。”不过,他倒是觉得邱枫眼神略显阴沉,似乎从昨晚开始就是这样,说起话来还有点威胁的意味,仿佛在暗示一些什么,也特意要让他知道她在暗示一些什么。

“真的吗?”邱枫停止咀嚼瞄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了。古里怪气的。

“没事,能有什么事!”她耸耸肩,“今天我结婚嘛,有事也是开心的事。

“在我的印象中,你从来不对我叮来嘱去,尤其是女人这一方面。”

“因为现在的我是你老婆。”邱枫阴森森地说,“永远记着你下辈子要等我埋葬!否则,你会被蚂蚁啃光骨头,野狼舔尽残肉,茅草吸尽精元,烈阳暴晒成干……总之千万别在我背后使坏!

“亲爱的,这‘使坏’二字……你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呢。”

他的神情像在倾听一个青春少女的烦恼!邱枫很恼火,清清了喉咙,咬牙切齿地说:“女人!”

他挑眉,“这六年间我就算忍得死去活来也从没想过出轨。

“你以前不是我老公,现在是!

“这么不放心,总不成要我自宫明志吧?

邱枫恶心地瞪着他。

温阳顿时哈哈大笑。

“听着都觉得痛,居然还说这样的话!”邱枫快快说,“别笑得那么得意,要是让我知道你沾惹上别的女人,我会把你揍成猪头!”

“想想也不行?”

“你敢?!

“想你呢!”

“这个当然要用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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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也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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