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白色的萝卜,紫的茄子,红的西红柿,金黄的番瓜……

平安盯着菜市场里鲜艳的各色蔬果,听着菜贩的吆喝,像个没出过门的孩子,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

「平安,你在看什么?」见他定住不动,珍珠只得停下脚步唤他,「有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只是,这个是什么?」平安指着肉案上挂着的白条猪肉,一脸认真地问。

「猪肉。」

「那个呢?」他指向红色的。

「牛肉。」

平安双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望着珍珠,「好厉害哦,妳什么都认识,我还在想这些东西长得好奇怪。那.猪肉牛肉是做什么的呢?」

不只是珍珠,卖肉的中年大叔也睁圆眼瞪着平安。

「平安,你没发烧吧?」珍珠手快地探到他额头上,「奇怪,不烫手啊?」

「我说了奇怪的话吗?」平安犹不知哪里出了错,无事地看着珍珠。

「平安你--」「到底是谁」四个字,珍珠吞进了肚里,因为堂内经常收留流落街头的孩子,所以她通常不在意他们的身份、,可是平安不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子,而是背景模糊的成年男子。

,正在两人相互对视时,西街上远远地传来凶恶的叫喊声:「抓住这个偷儿,他抢了我的肉包子不给钱!」

人群顿时喧哗。好奇看热闹的人退到路边,多事的人摞起衣袖准备拦下冲向这里的人影。珍珠则拉着平安向后退了两步,静观何事。

小小的人影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逃开一双又一双伸来的大手,沿路只听到「小兔崽子,我看你怎么跑」的失败叫。可惜人影刚跑到平安眼前时,他忽然腿一软,身子往前一扑,惨叫了声「啊呀--」,便摔成了难看的「大」字形,手中紧抓的包子也飞到三步开外。

卖肉的中年大叔冲上前,像擒小鸡般轻而易举地拎起少年的后衣领,「吃东西不给钱,还抢了就跑。你是哪家的孩子?」

少年瘦弱的身体在半空中晃悠,手脚并舞地挣扎着。看似惊惧的反应,但在平安的眼里,其实是他对地上肉包子的恋恋不舍。

平安弯腰捡起肉包子,吹吹干净,递到少年手中。少年眼中立即放出欣喜的光芒,飞快地夺过,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一副饿坏的样子。

肉包子铺的老板此时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看见少年被抓住,立刻一掌轰上他线条薄弱的小脸,「不要脸的小东西,我打烂你的脸!」

平安还在诧异老板野蛮时,珍珠已像只小云雀,倏地屯出人群,气势汹汹地扠腰站定,抬头挺胸瞪着高她两个头的肉包子铺老板,「喂,你怎么打人!还有大叔,你放他下来。」

珍珠对孩子的菩萨心,是城里远近闻名的。可她今天这样凶巴巴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卖肉的大叔微微一愣,依言将少年放到地上。而少年啧喷有声地舔着掌心里的星星油光,两耳不闻身边事,脸上的五爪印十分清晰。

「怎么?要给他出头啊?」人也长得像只肉包子的肉包子铺老板认出是珍珠,立刻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是不行,只要珍珠姑娘肯给银子,一切好说。」他抱着胸的肥掌轻拍着胳膊,得意洋洋地道。提到慈安堂,谁人不知?穷得连街头丧犬都不去的地方,能有多余的银子吗?

「如果姑娘实在拿不出银子,那今晚陪老子我乐乐,我也就大人大量不告官了。」他冲着珍珠嫩白的小脸露出猥亵的恶心笑容。

这条街街边的商贩大都是穷人家,为讨生活靠种些小菜来买卖过日子。只有这个肉包子老板,仗着有一个不知拐了多少道弯、在宫内当御厨的亲戚,才开了这家肉子包店。包子面软肉少个儿小也就罢了,他狗眼看人低的态度才最令人痛恨。

「你--」珍珠气白了脸,怒意十足地正欲拿出入街前换来的碎银子,但见一锭雪白的银锭已骨碌骨碌滚到了胖男人的脚边。

「够不够?」平安的声音在珍珠身后冷冷地响起。

珍珠看到平安扔下的银子,脸色吓得更白。她退到平安身边,拉拉他的衣角,提醒他事情做过火了,「平安,这个……」

哪料肉包子老板夸大地张开肉嘴,像从没见过银子似的,马上扑倒抓入手心,给围观的所有人来了个大拜礼。他使力地又擦又吹,待确定是真的后,便贪婪地将银子紧握在手中-不放,狡猾的眼睛转了两圈,又有了主意。

「哼,你以为这点儿银子就能打发我吗?当我是这小叫花子?」他伸脚踢向衣着脏污的少年。

话音刚落,第二锭银子打中半空中胖男人的腿,他俯面重重地跪倒在地。而平安嘴角斜斜地笑着,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手滑。」

看者平日趾高扬的人吃鳖,人群中发出闷闷的笑声。

珍珠倒没来得及笑,她的心已经悬得老高,吓得无法说话。

乖乖,两锭银子啊,才买一个肉包子?「平、安。」她压低声音怒吼,真后悔入街前将整锭的银子交给他保管。

「莫急,好戏还在后头。」平安俯身贴在她耳边柔语,亲昵的态度羞红了她的脸。

肉包子老板手捧两锭雪花银,左看看,右瞧瞧,贪心越来越大。他急急地撕扯着喉咙,自以为有理地嚷道:「他、他害得我追了几百尺,这个损失还没算呢。」

少年一脸木然地听着,呆呆地凝视着平安下个举动。

果然,平安再次将手伸向包裹。他的动作,引得人群中一阵惊叹,当平安亮出第三块银锭寺,肉包子老板的眼睛直了,人群寂静了,珍珠的指甲几乎陷入平安的肉里。

「想要吗?」平安淡淡地微笑,眼底的诡异是珍珠前所未见的。他伸出手臂,缓缓地松开手掌。就在银子落地的那一瞬间,以及肉包子老板爬着扑上前的一瞬间,杀猪般的哭爹叫娘声从胖男人口里喊出,先前的两锭银子散落在地。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在离银子半寸不到的地方,肉包子老板左手捉着右手手腕,又叫又嚷,胖肥的身体像巨形的毛毛虫般翻滚,偏偏挪不动一分一毫。

珍珠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与她相同神情的,还有围观的所有的人。

肉包子老板的右手被某个不知名的物体牢牢地钉在地上。天知道是哪位神人办到的,这可是石板路啊!人群先是惊叹,随后立即有人惊呼:「天哪,是金叶!是金子!」

插入贪心胖男人手掌中的,是一片即使染着血水,也仍可见精雕细琢之精美的金叶。

人群的惊呼声慢慢变为寂静。了解整个事态发展并出手相助的这个人,一定就在他们中间。于是他们开始左顾右盼,试图找到高人。不多时,伴着大家不约而同定在某一点的目光,一位白衣男子「呵呵」地笑着走出人群。

「我还在想要藏多久啊?」他展开折扇,优雅地扇着。他身形俊逸挺拔,细长的凤眼只随意地扫过人群,当即就令不少姑娘们羞得低下头。

「还以为某人眼力变钝了,哪知他是拿银子引我出来,寻我开心。」他没说「某人」是谁,不过笑瞇瞇的眼睛一直留在平安身上。

「你们--」珍珠两边看看,轻声问道:「--认识。」

「怎么可能?」异口同声的回答,完全重合。随后两人更有默契地别开眼,不再看对方。

珍珠当然不信,疑惑地盯着男人看。

男人不以为意,依旧笑容满面,作揖后有礼地问道:「姑娘可是慈安堂的小当家?」

「是。」珍珠照实回答。

「我是承泽亲王的挚友,这些金叶,算是今日初识的见面礼,给堂内的孩子们添些秋日的衣物吧。」他递上一个锦袋。不用打开看,也知份量不轻。

「挚友?」平安用只有珍珠才听得到的声音不满地哼道,「放屁……」

话音刚落,一个爆栗便落到了平安的头顶上。珍珠踮着脚尖,怒意冲冲地瞪着平安,「你刚才说什么?我可不记得在堂内教过孩子们这些话哦!」

平安抱着头呆得一时无语,倒是面貌薄赞的男人笑得不住地以扇击掌。平安闻声,狠狠地睨了他一眼,又立即低下头乖乖地道歉。他态度反差之大,惹得男人的笑声更加爽朗。

「好了好了,大家也散了吧。」男人迫力十足地击掌两声,散开人群。

「你你你--」被人忽略已久,倒在地上无力动弹的肉包子老板此时叫了声:「我要告你。」

「呵呵呵……」男人彷佛像听到最可笑的笑话一般,朗声大笑,「只要你找到敢接案子的官,我奉陪。」

白衣幽幽飘动,男人一派气定神闲。

「要我报上名号吗?」男人问道,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三块银锭,送到傻傻地盯着他看的珍珠手里,反观平安则面有不甘地瞪着他。

他浅浅地一笑,「你大可带了府尹衙役直奔安亲王府,就说--」她以折扇压住薄唇,坏坏地一笑,「传安亲王进衙门问话即可。」

肉包子老板吓得一弹,张大了嘴不再说话。

安亲王和承泽亲王是皇上目前最宠爱的两大臣子。尤其是安亲王府,男子承家业世代为高官不必细话,甚至女子都出了一位皇后、四位贵妃。身世显贵,非一般望族所及。

「别说我拿家世压你,是你欺人太甚。」安亲王忽然瞇眼转眸,勃发怒意,「一锭银子换一个肉包子,信不信我上奏你哄抬市价,扰国扰民?」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肉包子老板被吓得不住叩首。

「手中的金叶你拿去看医。下次让我看到你歹心再起,休怪我无情!!」安亲王拂袖,转身到已缩到角落的少年面前。

他无言地凝视了少年数秒,少年明知他在眼前,仍不抬头。他轻轻地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转而塞到珍珠手中。

「安亲王。」看清手中玉佩上刻的字,珍珠吓得要跪,安亲王一纸折扇抵住她的膝头。

「承不起。只劳姑娘多费心力,好好照顾那孩子,」他望向少年的眼神尤奈而苦涩,「这块玉佩姑娘替我帮他留着,缺银少衣时,只管带它来府里见我便是。」

也不等珍珠拒绝,安亲王转身便走。珍珠欲追,霍然发现他身侧多出四位仆从模样的人,格出另一个天地。在她微愣间,安亲王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这块玉佩正面是条龙,反面刻有「御尊」二字,显然是皇上所赐。珍珠捧着玉佩仰头,「平安,这个怎么办?」

平安挑起眉,「『怎么办』?难道你要吃『豆瓣』?改变主意了?那可不行,说好今晚吃妳亲手包的饺子还有『荷叶鸡』的。」

「谁跟你说『豆瓣』、『饺子』、『荷叶鸡』啦?我是问你这块玉佩!」珍珠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哭笑不得地出声大笑。平安的调皮轻松地化解了她的紧张。

至于平安,则弯腰扶起少年往城外的慈安堂走去,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珍珠。此时他的脸上,笑容灿烂,什么烂肉包子、破亲王都被拋在脑后。

因为……他满意地呼吸一口空气。

终于可以吃饱肚子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平安只差没捶胸跺足,泪散当场。

他一脸苦相地趴在桌沿,黑色的细眸瞇得更细。乍一看是懒洋洋的,其实里面透十的是「凶残」的寒光。

撑死你、撑死你、撑死你……

「平安大哥不吃吗?」在街头捡回的细瘦少年--远遥,丝毫没察觉目光所指。他微微偏着脑袋,睁着美丽的双眼皮大眼睛,好奇地问。刚囫囵吞下的牛肉馅饺子还没滑下喉管,害得他不雅地翻了几下白眼。

「呃……」坏心眼被捉个正着,平安干笑着装好人,连连摆手道:「让你吃好了。」因为他看来饿得更久。

真是!安亲王府来的哪个小个子居然夺他的口粮?哼,平安曳气地想,这笔账得好好和臭小子算算。

「是吗?原来你不想吃啊。」珍珠端着新出锅的一盘猪肉馅饺子,站在平安背后凉凉地反问,「早说嘛,害得我煮了这么多。」虽然相处才不过半个月,她倒蛮了解平安喜欢死要面子。

咬舌头了吧?平安一听,赶忙谄媚地缠到珍珠身侧,学着堂内的小孩子,扯住她的衣袖,拉长声音奶声奶气地道:「珍珠姐姐,平平错了嘛,平平要吃饺子。」

珍珠手中的盘子抖个没完,寒毛一根根高举白旗。远遥则是一脸苍白的反胃状,刚吃下的饺子恨不得全吐出来。

「恶……」两人同时开口。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异口同声的疑问。

「饿都饿死了,还当什么男人。」平安趁珍珠和远遥分神,飞快地抢过盘子,席地而坐,狼吞虎咽。

筷子忙不过来就用手抓,平安粗鲁的吃相。完全不符合他贵公子温和的气质。可在此时,别有一番率真之气。珍珠默默地看着平安,不知自己嘴边含笑,也没发觉身旁的远遥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慢点儿吃,锅里还煮着好多呢。」珍珠蹲下来柔声地道。在堂内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他了。

「嗯嗯嗯。」平安忙着吞咽,忙着点头。他想了一下,夹起一个,递到珍珠嘴边,「妳自己还没吃到吧?一直和阿嫂包饺子。来,张嘴。」

珍珠本来就大的眼睛更大了,怔怔地盯着嘴边的饺子,张嘴不是,不张也不是。平安毫不回避的亲昵,让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两人嘴唇相合的灼热。

轰……红色从珍珠的耳垂直漫到脖子,看呆了平安。

「珍珠妳的脸好红哦。哪里不舒服吗?」

「笨蛋……」远遥无力地扶住墙壁,摇头悄声叹息。

「或者,妳是嫌我用的筷子脏?」平安的眼睛在筷子和珍珠的脸色间来回。

「你真是--」珍珠羞得站起来别开脸,嗔道:

「大、笨、蛋。」

「我哪里笨了?」平安指着自己不依。比起填肚子,被珍珠莫名责怪则更重要,「四书五经我能倒背如流,《孙子兵法》、二十四史研究通透,唐诗宋词元曲信手拈来。」他越说越来劲,双手抱着吃空的盘子,身形不稳地欲站起,却没看到珍珠的小脚正踩着他的衣摆,「还有还有--」

「哎呀呀……」不负众望一声惨叫。

「嘶啦。」衣服干脆撕裂。

「匡当。」盘子落地摔碎。

「你……」珍珠气恼地惊呼。

「唉……」远遥呒奈地长叹。

平安俯地摔成完美的「大」字,一派惨状。

「珍、珠……咳咳咳……」挣扎着爬起来的平安,受不了满脸的尘灰,难过地咳着,并不满地瞪着惊讶过后又和远遥一起笑出眼角泪的珍珠,「干吗踩我的衣角啦?!」

「叫叫呵……」珍珠笑得浑身无力,「谁叫你坐在地上,衣摆拖得老长。看不见能怪我吗?」

「那还怪我自作自受了。」平安被珍珠气得哇哇乱叫,孩子气十足。

「就是。」珍珠使劲点头,死力踩扁平安的自尊心。

「珍珠,妳和我有恨吗?」平安扁着嘴角,委屈地问道。「我哪里得罪妳了?」

听到平安的问话,珍珠得意洋洋地双手抱在胸前,嘴角上挂着坏坏的微笑,「你还问哪里得罪?要不要我一件件数给你听?」

平安傻着眼看着珍珠。不会吧?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厉害的小美人了?

珍珠清清嗓子,「你晕倒在慈安堂的菜地里,压死菜秧苗两株,赔我银子。免费送你吃馒头;见你身子虚,采药给你喝,赔我银子,住了十天半月,三餐饭食,你付过半文钱吗?至于今天这破了的衣服,摔碎的盘子--」

「赔我银子。」平安无力地接下话。银子银子,珍珠眼里只有银子吗?「可是,我不是挖出了一坛银子吗?」

「那是在慈安堂后山上挖出的银子,又不是在你家挖出的,凭什么算你的?」珍珠娇蛮地反问。

「咦?啊?这--那、那我挖银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被堵得无力反驳,平安做垂死挣扎。

「可以。帮忙的工钱算今天吃饺子的饭钱,之前的银子交来。」珍珠手一伸,至平安胸前。

「我……」平安被逼到了墙角,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没银子也罢,种菜浇水扫地做饭翻修房顶……你会哪一样?吃饱了饭便四肢一躺晒太阳--」

「哪里吃饱过饭?天天喝稀饭野菜水!」

「你还说!」珍珠瞪圆了眼,吓得平安缩起头埋在地上,继续画圈圈。

「像你这种生活的人,叫做米虫。」珍珠义愤填膺地说道,完美地做出结论。

「那堂里的孩子们也可以叫做米虫。」平安只敢小声咕哝着抗议。

「平、安!」珍珠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你羞不羞啊?和小孩子们比?你可是大男人啊!不过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

「谢谢妳的赞美。」平安咬牙切齿、没好气地说。下次再也不敢和珍珠理论了,她的伶牙俐齿好生厉害,「那他呢?」平安眼光一转,直指默默在一旁远观战火、笑得一脸纯真的远遥。

珍珠一愣。对于今天刚收养的孩子,她可说不清。

「我会洗菜做饭烧水劈柴,还跟我爹学过一点儿木工活。最拿手的是--珍珠姐姐别笑我。」远遥乩笑着低下头,小声地道:「缝制衣裳。」

乖乖。听得平安和珍珠都要惊掉了下巴。从力气活到女红,他十八般武艺,样样不落。

「口说无凭。」随即,平安不服气地说了一句。

远遥淡淡地一笑,语气也调皮许多,「平安大哥,烦你将外褂脱下。」继而转向珍珠轻声道:「珍珠姐姐,有针线吗?」

「咦?哦!」珍珠赶忙抱来整套女红工具。

她对需要耐心慢慢缝补的活计没兴趣。同样是坐着,不如让她待在书房,用脑子算计如何划拨用度银子。所以当珍珠看到细小的银针在远遥的指间灵活穿梭,不一会儿,平安衣领口扯裂的部分就渐惭缝补好了,那满心的赞叹,让她不住扑上前。

「远遥,你就在堂内住下好不好?」珍珠开心地问,兴奋而潮红的小脸离远遥不到两寸。

「珍珠姐姐,男女授受不亲。」远遥有些羞赧,偷偷往后挪了半步,胆怯的眼,没错过平安快瞪穿他胸膛的凌厉目光。

「好不好嘛?」珍珠可不管他,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哗啦啦响。只怪她手不够巧,每年为长高的孩子做衣服的银子,都落到城内裁剪师傅的手中。如今有了远遥,能省则省嘛。

「嗯。」远遥终于点头。

「唉……待遇差了好多。」知道被比下去的平安,幽怨地望向窗外,似自言自语,「我若不是快饿死或病死,怕不会被救啊……」

「平安……」这次换珍珠不忍心。刚才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她怎么会对平安见死不救呢?

「我也不想这样啊,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帮不上忙。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替妳分忧。」越说越小声,平安的头埋入膝内,无比沮丧。

「平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啦。」珍珠慌得扑到平安面前,摇着他的膝盖,「平安平安,就算你是只米虫,收留你我也心甘情愿。你就把这儿当做你家,千万别有隔阂,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绝对欢迎--」

「真的!」一张光芒四射的脸突然从膝内抬起,照得珍珠傻了眼。平安哪里有伤心难过受打击的表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此说定了哦。」平安俐落地站起身,接过远遥递来的衣服,拍拍上面的灰,潇洒地穿戴整齐。他回过头,见到珍珠蹲在地上,被他骗得一时回不了神,随即露出阳光般的笑脸。

「牛肉饺子再一盘。珍珠,多谢多谢、」他温文尔雅地边说边作揖。

珍珠呆望了他半晌,终于明白被耍了,「……平、安!」

尖叫的高音,几乎炸穿了房顶。而惹祸的人,早就溜得不见影儿啦。

要说没有受到打击,那是骗人的。

平安左转打拐,呆呆地晃到后院。「吱呀」一声,拉开院门。许是要下雨,一丝风儿也没有,空气闷得让人难受。

极目望去,院门外,堂内种下的各色蔬果,展露出讨喜的色彩,好似他见过的静态西洋画卷。闭上眼,可以听到不远处潺潺的溪流声和山内时有时无的鸟鸣。

平安用力睁开眼,认真打量着破旧的院落乡景。平静而困苦的生活,失去权力的他,仪靠自己的双手有能力改变吗?

答案似乎是「不」。确如珍珠所说,他是个米虫,除了骗吃骗喝,什么也不会做。平安微微地叹口气,他这位族内称颂的「索诺木讷木结」,偏偏无力将吉祥色带到这里啊……

「平安哥哥。」。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平安的腿边响起。

平安侧首.柳儿吮着拇指,张着美丽的蓝色大眼,乖巧地凝望着他。平安对她微微一笑,将她抱入怀中,因为有番族或西洋血统,才被害怕的母亲拋弃吧。可怜的小家伙。

「柳儿怎么不去和哥哥们玩?」平安用沉沉的美声逗她。这招必杀技,上至八十岁祖母,下至三岁奶娃,没有不落马的。

杀伤力果然不错,柳儿红着小脸,在他肩头蹭来蹭去,「哥哥们为了柳儿打架,所以柳儿跑过来不和他们玩。」

「打架?」平安难以想象。那些少年老成的男孩吗?

「他们都要当柳儿的相公,柳儿才不要。」小娃儿嘟高了小嘴,一脸的骄傲。

「哦?那柳儿要谁当?」平安抱着她往院内移去。东面聚集了黑色的云,而且大风已起,怕是暴雨将至。

「平安哥哥。」

平安笑弯了嘴角。他亲亲柳儿粉嫩的脸,脱口而出道:「那可不行,平安哥哥已经有了娘子。」

柳儿嘟起的唇放不下,不依不饶地道:「不行不行,柳儿要嫁平安哥哥。」

「可是,平安哥哥只喜欢他的娘子啊。」平安的眼前彷佛出现了那张又笑又嗔的脸,清脆甜美的声音似在耳边萦绕。为了传闻中的她而来,然后一不小心,将一颗心放在她身上,甘之如饴。

柳儿黑色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她美吗?」

「嗯。」像成熟甜美的水蜜桃。

「很能干吗?」

「嗯。」粗至种菜做饭,细至打点财务,无所不能。

「对平安哥哥好吗?」

「嗯。」打是亲,骂是爱,算是吧。

「唉……」小大人似的柳儿叹口气,「平安哥哥喜欢的是珍珠姐姐吧?」看到平安惊呆的笨貘样,精灵似的小人儿「格格」地直笑,「平安哥哥,你给柳儿买糖吃,柳儿就不告诉珍珠姐姐。」

被打败了。平安先是苦笑,随后展颜大笑,点头答应。抱着柳儿进了她的小房间。屋外的雨已落下,柳儿的房间有堆水渍。

小人儿挣扎着从平安身上爬下来,拿起小盆接在漏雨处。

「如果堂里有更多的钱,修修屋子就好了。」柳儿仰高脑袋,望着透出一丝光线的屋顶,无奈地说。

「是啊。」平安仰头望着同一个方向,「唉,米虫不能当了,还是明天到镇上找份活计,挣点儿银子回来补补这屋顶吧。」

歹命啊,他干嘛要来这吃不饱肚子的地方,自讨苦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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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郎撞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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