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趴在那张又香又软的床上睡到半夜,忽然感到口渴。爬下床,只看见周围一片漆黑。

幸亏以前在旷野里生活惯了,练得一双好眼。很快,屋子里家具电器的轮廓,在我视野里慢慢浮现。

摸到厨房,正准备拧开水龙头喝水,敏锐的耳朵却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私语。这么晚了,是谁还在那里?

心里有些警惕,也有些好奇。我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

门口的壁灯亮着,淡淡灯光下,陶亚正和四个男人说着话。

“我说过了,这回的货色绝对好得不能再好。我要的价很公平。”陶亚将手指尖燃尽的烟蒂扔在脚边踩熄,神色失去了白天的可亲,眼中全是戾气,“要就要,不要就滚。我认得的,又不只你们一家。”

“就算如你所说,也要让我们先验验吧。”一个干瘦的猴脸男子推开陶亚,向屋子里走去,“真好的话,这个价也认了。反正,买主出得起大价钱。”

“放心,他不到二十,欧洲血统,有一米九以上,模样极好,视角膜是难得的冰蓝色,身体更是壮得像头牛——心、肝、肾……没有一处不健康的。”陶亚看那男子口气松动,唇边泛起个笑,“零剐整卖,怎么算你们也划得来。”

他说的……难道是我?

曾经,阿青说过,我的眼睛是如同结冰海面的颜色。

头脑蓦然清醒。这个叫陶亚的男子,一开始就没对我安好心。从头到尾,我都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大傻瓜。

被骗的怒火一下子从胸口冲到头顶。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我冲上去,对准那离我最近的猴脸男子就是狠狠一拳,打得他满脸五颜六色。

看也不看那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的猴脸男子,我一步步走向陶亚。他本就比我矮很多,我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面拎起,狠声道:“你骗了我。”

“我……没有。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陶亚不敢正视我的眼睛,目光闪躲。

对这种反复小人,我再无话讲。但最后,我还是渐渐冷静,放下他。

毕竟,在我又饥又困的时候,是他给了我食物和床。

这瞬间,背后传来一声轻响。接着,右肩处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和麻痹。

那是麻醉弹,以前生化科研所的那些人在我身上用过。虽然我对这玩意儿有着比常人稍强的抵抗力,但任这种麻痹蔓延下去,二百步内肯定会栽倒。

我头也不回,伸手将右肩上的弹头挖出来,鲜血淋漓地扔在旁边。

身后,我听到了那群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趁他们那片刻的惊愕,我蓦然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染红发的瘦弱少年,将手勒在他的脖颈间,狞笑着:“这么细的脖颈……你们信不信,我一下就能拧断?”

适才能够得手,完全是因为乘其不备。他们手上有枪,人的数量和装备都远超于我,如果不这样做,我没有逃离的胜算。

那少年在我的掌控下,如只受惊的小猫般不停颤抖,却尤自咬着牙,不肯求救。

真是的……看起来阿青说得没错。人越是年轻,就越是不怕死。所以,被历史上野心家们鼓动着上战场的炮灰,也大都是年轻人。

正在懊恼自己抓了个这样的货色来要挟,却看到猴脸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摇摇晃晃走过来:“放开他、放开他……我们放你走。”

“那是我寻到的货,你没资格说这种话。”陶亚霍然回头,瞪向猴脸男人。

“放了他,我们出你要的价。”猴脸男人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那小子是我们老大的小玩意儿。伤了他,我可担当不起。”

掌下的少年蓦然不抖了。再看他,削瘦的面颊上竟然落下了两行泪。、

噫,这倒真是奇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听猴脸男人那样说,陶亚也不再坚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我领到大门前,打开了大门。

门外,一片夜色迷茫。

我蓦然松开少年,掉头朝那片夜色中奔去,再不回头。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我离开那个陷井,拖着伤腿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上慢慢走着,心里更加迷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儿是哪里?头顶上没有星星亦没有月亮,周围几乎都是一样冷硬而高耸的青灰色建筑。我迷路了。

虽然看不到未来的形状,却不能停下脚步。

我向前挪着步子,在前方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孤单矗立的身影,竟是小皓。

“你怎么在这儿?”我一步步走向他,满身戒备。

“那件事情……是哥哥不对。”小皓手中捧着一大块冻肉,黑亮的大眼睛中全是泪水,“我偷偷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不要讨厌我。”

不想我讨厌他……很怕被人讨厌吗?对我来讲,别人讨不讨厌自己,倒是无所谓。

“那种东西,你很在意吗?”我蹲下身看着他,捏了下他哭得通红的小鼻尖,顺手将冻肉接过来——无论如何,我很需要它。

“嗯……”小皓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不……也不是所有人。像哥哥和你,就会在意。”

“喜欢我?”我歪起一边的唇角,望入小皓的眼。

我逼视的目光,使小皓垂下了眼帘。但他又立即扬起脸,满脸通红地拼命点头:“喜欢……除了哥哥,最喜欢。”

小皓是那种教养极好的孩子。这种回答,已经到了极限。

心中陡然生出股暖意。此时他说喜欢的模样,和阿青重叠了起来。

“我也喜欢你。放心,我不会讨厌你的。”我站起来,想转身离开,“谢谢你的食物……还有,谢谢你们的招待和床。”

就在这瞬,小皓抱住了我。然后,我的胸前传来一阵刺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

近乎下意识的,我咆哮一声,将小皓拎起来,用力摔开。

小皓惨叫着飞出去,身体被抛在水泥路灯杆上,弹起,重重落在坚硬的路面上。最后,再听不到声音。

我的胸口上扎着一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已经全部被注入了我的身体。

那是针注式的剧烈麻醉剂,直接进入循环系统。我的身体就算对药物有一定的抵抗力,也没办法和这种东西相抗衡。

麻痹渐渐蔓延到了头部,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但,我还是坚持走到了小皓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咬着牙,抓起他的衣领,摇晃着他小小的身体。

小皓这时已经不能回答了。他倒着气,血沫从嘴角不停涌现,眼睛虽睁着,却失去了黑亮的神采。

“喂,你怎么了?”抱着那怀中不停颤抖的小小身子,我竟失了主意,“你不会这么没用吧?喂,说句话来听听啊。”

看他的模样,已经濒临死亡。

被我抱在怀里的刹那,小皓黯淡的眸子忽然燃起了亮光。他蠕动着嘴唇,朝我身后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转头,看到的是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哆嗦的陶亚。他的旁边,是以猴脸男人为首的那几个人。

“我不是说过……小皓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一切都有哥哥吗……”陶亚摇着头,眼眸大睁,一步步后退,“不……你不是我的小皓。我的小皓,一定还在家里等着我……一定……哈哈哈……”

陶亚一边毛骨怵然地笑着,一边跑开,再也看不到踪迹。

怀中的小皓,在这刻手臂蓦然垂了下来,泪水从失去了生命的眸子中滑落。

这个孩子,于深夜死在我的怀里。

几乎同时,麻醉剂蔓延到全身。最后的感觉,是那些人在用绳子捆我的手。

随着身体上的麻痹感渐渐消失,我恢复了神智。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肮脏斑驳的天花板。再看身上,发现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手脚被粗大的麻绳紧紧缚着。

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堆满了杂物。粗糙的水泥地面很凉,我试着朝一旁的烂布堆处挪了挪,却发现里面蜷缩着一个瘦小的、包满了肮脏绷带的身子。

“又有人被送来了吗……”那小身子转过来,面对我的是一张双颊深陷,失去了所有眼内组织,如同活骷髅般的脸。

“你你你……怎么是这样?”适应过后,我惊魂稍定。虽然有些结巴,却终于可以开口询问。

“三个月前,我和你一样健康。”那人忽然桀桀笑出声来,声音惨然,“如果你被割断了手脚肌腱,挖了眼球,摘掉一个肾,全身的皮肤被剥去五分之二……你的样子,恐怕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被他绝望的神情所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还不太清楚……他们是人体器官贩子。”过了一阵子,那人自己平静下来,干裂的唇角泛起魔鬼般难看的笑,“不过,如果你长得不错再加上运气好,可能会被整个卖出去,不必受这种零剐。”

“……把人当物品交易吗?”我愤愤不平,“这种行为,实在太卑劣了。”

“一般人的话,现在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吗……你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那人朝着我的方向挪过来。因为他的手脚肌腱都被割断,所以挪动的模样如同只蠕虫,“虽说不知道你长的样子……但声音,真的很好听啊。”

说话间,他将两片干裂的唇印上了我的肩。

“喂喂,你要干什么?”虽说海茵也这样吻过我,但面对如此外型如此恐怖的人,不由得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不回答,自顾自地吻着。从肩膀一直到手臂,最后落在了我的掌心。接着,他从嘴中吐出了一样东西,黑黝黝的,锋刃处闪着亮光。

是块很小的刀片。

“没来得及用呢……”将刀片吐出后,他像完成了件大工程般喘着气,“在得到它的第二天,我就被割断了手脚肌腱。但是……一直没舍得丢,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谢谢。”我心中大震,但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最俗的两个字。

“不用。”他微笑,模样依然恐怖无比,“虽说我看不到,手脚又不能动,只能以这个方法给你刀片。但……明说了吧,我是喜欢男人的。也就因为这样,才被骗到了这里。”

我也笑了。这人,真是坦率得很。

“完全看不出来你是女人。”我一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刀片割绳子,一边感慨,“他们那些人太可恶了,居然把人害成这样。对了,如果我能出去……”

“谁跟你说我是女人来着?”那人忽然大怒,声调陡高。

噫,那个……会喜欢男人的,难道不是女人?

心里是这样想着,却不敢作声,只有定定瞧着性别不明的那人,觉得自己无辜得很。

“算了……随便你吧。”下一秒,那人自己泄了气,“反正,我现在的模样,连人都称不上。”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惹得那人如此颓丧。怕自己再说错话,索性闭嘴,一心割绳子去了。

刚才的交谈似乎耗费了那人大量的精力。很快,那人便再度蜷缩起身子,背朝着我睡去,动也不动。

就仿佛,适才发生的一切,全是假象。

**********************

刀片很小,而麻绳太粗,还必须提防时时进来巡查送饭的喽罗。足足割了两天,手脚上的束缚也还没有完全割断。

那次以后,直到现在那人也没有和我讲过话。那人除了吃饭,每天就是蜷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些像冬眠的阿青。

被关进这里的第三天傍晚,一群人来到了我们面前。他们,明显和以前送饭巡查的人不同。

其中有一个穿白色西服的男人,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我所熟悉的药味。

“身体真是好……现在居然还活着。不过,很痛苦吧。”穿白西服的男人走到那瘦小而缠满绷带的身体前,挑起那活骷髅般的面容,好看的脸上泛起个笑,“现在,又有人需要你的肾和心脏,你就快解脱了。”

“不要……求求你,无论如何,我想要活下去……”那人声音嘶哑地哀求着,本就恐怖的面容扭曲得更加难看。

“咦,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白西服男人仍然微笑着,“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哦。”

话音刚落,男人挥挥手,几个人上前将那人瘦小得可怜的身子架了起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那人全身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已经被吓得神智不清,嘴里只会拼命地,一个劲儿地求饶。

“住手,放开他!”我再看不下去,蓦然大吼。

“我竟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白西服男人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轻笑,“你倒有些麻烦,体内的血属于稀有血型,很难找到配型的买主……不过,这样的容貌和身体,还有这性子,十足是头华丽的兽,应该有很多人愿意买来驯养吧。”

这人,在将别人的尊严和自由踩在脚下践踏,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我绝对,不能原谅这种败类。

刹那间,我忘了自己的处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自己手脚割得半开的绳索挣断,然后怒吼着扑上前去将白西服男人抵在墙上,一只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只手探入他衣内的肋间,用力往外一掰。

霎时,白西服男人的肋骨生生外翻刺出体外,内脏横流,浓重的血腥气充满了整个屋子。

满室皆惊。但顷刻之间,竟无人敢阻,直到眼睁睁看着那白西服男人断了气,那些人才蓦然回过神来,哭喊着奔出屋子去。其中一个人,甚至尿了裤子。

带着身上的血迹呆了半晌,神智才从愤怒中渐渐平静。这刻,感觉到的竟是无边寂寞。

在人类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东西?注定,我是异类,不被任何人承认、只会出现在鲜血和噩梦中的异类吧。

“我杀了他。”我走向那瘦小、还在颤抖个不停的身体,将他打横抱起。为了确认,又问了一句,“我……很可怕吧?”

“不……你是我的神。”他还在颤抖,但难看的脸上却已经开始微笑。缠满绷带的细瘦手指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仿若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神吗?我哑然失笑。

那种东西,从来就不曾存在。不过,太寂寞了……如果有人愿意让我守护的话,我就成为那个人的神吧。

抱著怀中那瘦小的身体,我向门外走去。

到了外面,才算瞧清楚,外面是个很大的、由巨型铁槛围成的别墅内院。中间有一个白色大理石塑成的天使喷泉,周围种满了随风摇弋的花草。

我们被关的那间屋子,只是这个院子角落的一个小小杂物间。

“沙利文先生……那家夥根本就是个恶魔。那麽粗的绳索,他轻轻一挣就断了,他只是用手一掰,郭医生就被开膛破肚。”刚才那群被我吓得逃窜的家夥此时又回来了。不同的是,此时他们簇拥著一个高挑俊美的金发男人,“那家夥太危险了,请您动手解决他吧。”

无路可逃。我抱著怀中的人,索性迎了上去。

除了那金发男人,其余适才还在聒噪的人看到满身血污的我,此时全部噤声,下意识地倒退半步──他们在害怕。

擒贼擒王。现在的情势下,这是首选。

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我直冲上前,一手抱著那人,一手朝那金发男人的咽喉扼去。

金发男人动也不动,只是在我接近他时,棱角分明的唇边泛起了个笑。他蓝灰色的眸子陡张,身子忽然矮了下去,堪堪避过我这一击,然後伸手,重重一拳击在我的小腹上。

小腹一阵剧烈的痛,我的身体刹那间不听指挥地软了下来,重重倒在地上。

“只会使蛮力而已,没什麽了不起。”金发男人上前,用穿著黑皮靴的脚尖踢了踢我。

好机会。我咬著牙,将怀中的那人轻轻放在旁边,一跃而起,在金发男人促不及防下将他扑倒,狠狠一拳挥向那张精致俊美的脸。

及肩的灿烂金发顿时凌乱,鲜血从金发男人的口鼻中流出,但他此时却在微笑。下一秒,他如条游鱼般,不知怎麽的就挣脱了我的钳制,翻身压住我,对准我的小腹又是一拳。

腥味儿忽地翻上喉咙,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喷出。这次,我再也爬不起来。

“沙利文先生,请用。”旁边的人这时才敢凑过来,为那金发男人递上一张白色手绢。

金发男人站起来接过手绢,擦了擦口鼻中流出的血,挑起我的下颔。看著我肮脏不堪的脸,他蓝灰色的眼睛中忽然起了波澜,近乎温柔耳语地说著:“克拉纳赫,是你吗……真的太好了……”

我咬著牙,一声不吭,鲜血不断地从唇齿间溢出,阵阵晕眩袭上来。

内脏破裂了。即使是我,这样失血下去,也会死吧。

完全失去意识前,看著在一旁,静静躺在地上、全身包满绷带的那人,心中是说不出的歉意和遗憾。

对不起……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你的神。

**********************

“西多夫先生……我一直、一直都……”眼前,是海茵的脸,正哭泣著对我说著什麽。

“克拉纳赫,对待敌人你太心慈手软了,我会保护你的。”金发男人一脸桀傲地宣布,将血淋淋的剑扔在我面前,“无论用什麽手段。”

无数破碎的影像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们在说些什麽?我完全听不懂。但是,他们的模样,为何比现在都要小很多呢?

克拉纳赫.冯.西多夫……这个名字的主人又是谁?为什麽所有人,都在对我喊著这个名字?

蓦然睁眼,看到的是满屋阳光,以及坐在床边打瞌睡的金发男人。

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伤脚打了石膏,高高地吊起。而其余肢体,则被坚固的钢环锁在床上,忍不住咆哮:“放开我!”

金发男人骤然被我吼醒,揉揉惺松的眼,声调懒洋洋的:“你倒睡得香,我已经五天没睡了。”

看他果然脸色憔悴,眼睛通红,不由得有些歉意。但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再度咆哮:“你睡不睡关我什麽事!放开我!”

“真是的……一醒就大喊大叫……”金发男人伸手抬起我的头,抽出枕巾,顺手塞进我的嘴里,“不让你动是为你好,你那条腿多久没治了?差点就永远废了知道吗。你内脏破裂,又是稀有血型,根本找不到配型的血,足足抢救了四天,又死猪一样睡了一天……你啊,真会给我找麻烦……”

我面对滔滔不绝的金发男人,开始觉得头痛。这家夥一开始不是挺正经的?怎麽现在罗嗦得比阿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说,这是他抱怨的范围吗?我内脏破裂,还不都是被他害的!

等他滔滔不绝够了,看到眼中全是怨恨的我,终於良心发现,拿去了我嘴里塞的枕巾。

“喂,放了我。”我瞪著他。

“休想。”他回答得倒是干脆。

“你这样对我,无非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叫克拉纳赫的人。”我理清思路,冷笑著开始进行唇舌上的反击,“那个人早就死了,我不是他!”

“是啊……克拉纳赫早就死了……但那一瞬,我竟然,竟然以为……”金发男人冷漠的蓝灰色眸子中泛上些温柔的雾气,伸手抚过我的面颊,“真相似……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我正愣神於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却看到他的唇角挑起个邪肆的笑:“呵呵呵……我怎麽可能放了你,一直以来,我都想要得到克拉纳赫。现在,有了如此相似的代替品,怎麽可能放过。”

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麽,却明白那是绝对不会放我离开的意思。沈心静气想了片刻,终於开口:“那个人……你们把他怎麽样了?”

“放心,他没事。等你完全好起来後,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金发男人对我笑著,满脸阳光和煦,“对了,为什麽那时候,要带著他离开。你一个人离开的话,机率要大得多。”

“因为……”我终於放心。想了想,才开口,“那个人说,我是他的神。他只有我可以依赖。”

“这样啊……但我的神,却扔下我不管,自顾自地离去。”金发男人闪烁的蓝灰色眸子蓦然黯淡下来,声音细若蚊蚋,“克拉纳赫……”

气氛不知怎麽的,就这样凝重起来。沈默,在我们之间悄悄蔓延。

过了半晌,金发男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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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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