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鹤舞院就在沅玡住的凤鸣院旁边。一夜好眠,展悦凡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刚一起床,卷儿已甜笑着走了进来。

"展公子,早饭已经在王爷那边摆下了,王爷命我来请您过去。"

"多谢姑娘了。"展悦凡赶紧站起来道谢。

"公子这么称呼卷儿可不敢当,您叫我卷儿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的,公子今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来就是。"卷儿一面替展悦凡掀开帘子,一面笑盈盈地说道。

凤鸣院比鹤舞院要大上一倍,院子里花木葱翠,侧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鱼池,里面养着数十尾锦鳞赤鳃龙头凤睛的锦鲤,正悠闲地来回戏水。

展悦凡跟着卷儿进了正屋,就见沅玡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沅玡打扮得极为华贵,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上是绣龙描凤银缎滚边的锦袍,腰间的丝绦上垂着金螭美玉,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明珠。

沅玡本就容色绝丽,此刻盛装艳服,更是美如丽日、光艳逼人。展悦凡一时间看得呆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还不过来吃饭?"虽然口中斥责,但是在展悦凡惊艳的目光下,沅玡的唇边却下意识地泛起一抹隐约的微笑。

展悦凡被沅玡这么一喝斥,才醒过神来,脸上不由得烘烘地热了起来,赶紧坐到桌子旁边。坐定之后,展悦凡才发现,桌子上早已经摆满了饭菜,数量之多,足够喂饱十个壮汉。

再一看,左右足足站了十几个丫鬟,正毕恭毕敬地伺候着。

吃个早饭也这么大的排场,真让展悦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两个人刚吃了几口,突然听见外面大声有人通传着:"睿王爷到"。

沅玡脸色顿时变了,放下碗二话不说就赶紧迎了出去。服侍的丫鬟们动作更是迅速,转眼间就撤下了饭菜,收拾好了桌椅。

收拾好了之后,卷儿才发现展悦凡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当中发呆,她急忙一把拉着展悦凡就要避开。可是他们刚要出门却见一群人已经走了进来,卷儿急切间左右一看,忙拉着

展悦凡躲到了一旁的幔帐之后,嘴里急急嘱咐道:"公子,你先在这里躲着,千万可别出声啊!"说完,她赶紧和一群丫鬟一起出门跪下,迎候来人。

展悦凡从幔帐之后偷眼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昂然走了进来。这个男子年纪极轻,容貌与元玡极为酷似,一般的秀丽绝伦。但是在秀丽之外,那人却比沅玡多了一份君临

天下的霸气和傲气,而那双冰寒锐利的眸子,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震恐。只是这么偷偷看着,都让展悦凡觉出一种莫名的压力。

看起来这个男子应该就是沅玡的哥哥睿王沅琅了。

展悦凡正想着,沅琅已经大刺刺地坐在了中间的座位上。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立刻左右分开,屏立一旁,只留下沅玡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

沅玡恭恭敬敬地跪下,这才开口道:"大哥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怎么没着人通传一声,好让臣弟去门外迎候才是。"

"哪里敢劳动玡弟你的大驾?你忙得连见我的功夫都没有,做大哥的只好亲自来看你了。"

听着沅琅冰冷淡漠的话语,展悦凡忍不住微微皱眉。沅玡这个哥哥怎么也是这样刻薄找茬的说话口气?难怪沅玡说话老是没好声气的样子。而且,他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是如此态度?

不等展悦凡继续想下去,就听见沅玡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敢,原是昨天回来得晚了,怕打扰了大哥休息,才没敢过去的,原预备今天吃过早饭就去拜见大哥的……"

沅玡竟然也会有如此恭顺的时候?

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展悦凡他也不会相信如此诚惶诚恐的声音,是从那个乖戾暴躁的沅玡嘴里说出来的。

"东西呢?"沅琅淡淡地瞧了跪在哪里动也不敢动的沅玡一眼,冷冷问道。

沅玡赶紧转头命丫头到自己房间中取来玉镯,亲自送了上去。

沅琅接过镯子,仔细地来回把玩欣赏了半天,见丝毫无损,且确实晶莹剔透,触手生温,脸上这才微微露出喜色。

把镯子收回怀中,沅琅站了起来,冷冷道:"幸而没伤着它。要不然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了。叫你去取个东西都闹出这么大纰漏来,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外,什么本事都没有,我养只鸟还知道学说话呢!"

沅玡一言不发,垂手恭立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还有,你明知道我急着要这东西,回来也该先送到我那里去才是,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情都不懂。"沅琅继续斥责。

"是,是臣弟错了,请大哥责罚。"

"哼!我没这个工夫,你自己好自为之。"沅琅扯了扯唇角,冷哼一声,一眼也没有多看沅玡,带人匆匆离开。

沅玡赶紧站起来,匆匆追出去恭送走了沅琅,这才冷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他刚一进门,展悦凡已经急不可耐地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他真的是你哥哥?"

若非沅琅和沅玡的容貌真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展悦凡根本无法相信他们真的是兄弟,更完全不能理解兄弟间怎么可以是如此冰冷无情的一种关系。

沅玡一言不发,摔开展悦凡的手径自走进了内室。

展悦凡追了进去,嘴里一个劲地喋喋不休着:"你路遇盗匪,险遭不测,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可以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也不问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出事,就知道问那对镯子?还为了那个破东西骂你。他太过分了吧?人怎么不比那对破镯子重要?哼!这种哥哥,简直半点情分都没有。"

展悦凡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性子平和,就算有人对他不好,他也从不往心里头去。

可是今日见沅玡被人喝斥责骂,心头的气恼愤怒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对沅琅大为不满起来。

难怪那天沅玡会伤心成那样,有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哥哥,换是谁都会伤心难过的吧?

"还有啊!你这么千辛万苦地回家了,你其它的兄弟姐妹怎么也没有人过来看你一看?"

展悦凡继续为沅玡忿忿不平。

"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大哥一向厌憎我,我无权无势,谁也不需要巴结我讨好我,干嘛浪费时间来看我这样一个废物?"沅玡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他顺手脱掉外衣扔在一边,一面冷冷说道。

"可是,皇上不是挺喜欢你的吗?我听卷儿说他老是传你入宫觐见。你大哥不过是王爷,怎么大得过皇上?"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沅玡焦躁地斥责了展悦凡一句,转而又有些懊恼,停了一下,弥补似的解释起来。

"虽然皇上是我四哥,可是真正的权力全部掌握在我大哥沅琅的手上。摄政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皇上不过是我大哥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他自己都半点自由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别人?再说了,他召见我,也不是为着喜欢我,他喜欢的,不过是我这张很像某人的脸罢了。"

沅玡越说越是愤恨,脸色极为难看。

沅琪从小就喜欢缠着沅琅,偏偏沅琅对他也是不屑一顾。沅琪经常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沅琅一面,又不敢召见沅琅,只好没事就召他入宫,看他这张酷似沅琅的面孔聊以自慰。

沅琪是傀儡,他比沅琪还不如,是傀儡手中的玩具罢了。

"沅玡,他们待你不好是他们不对,你别伤心了。我会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守着你的。"展悦凡心疼地看着沅玡,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诚挚地说道。

"你这么笨,被你喜欢上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沅玡白了展悦凡一眼,口中刻薄着他。

可是他的心却无法控制地因为展悦凡的这句话而暖了起来、甜了起来,原本阴郁的心情也奇异地被展悦凡深情温柔的笑容照亮了。

知道有人深深爱着自己,原来是这么温柔甜美的事情。

"不过你大哥好过分,刚才对你那么凶那么冷。"展悦凡喃喃自语,依旧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算了,他对我一向是这样的,这次已经很温和了。"沅玡自己反倒很淡然,被沅琅训斥甚至责打对他来说,是太普通的事情,他早已麻木了。

"我见不得别人对你不好。"展悦凡不甘地嘀咕。

展悦凡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却让沅玡心头巨震。

——他见不得别人对他不好。

——他心疼他。

沅玡不记得有谁这么心疼过他。

受委屈被欺辱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幸灾乐祸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闪躲,最多的也不过是些许的同情。谁会心疼他?谁敢心疼他?他早已经习惯了被冷漠对待,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变得同样坚硬冷漠,不需要任何的温情……却突然间被这么自然而然地回护和心疼着。

沅玡蓦然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眸子中的雾气。他不知道在自己心头渐渐滋生的那一抹柔软温暖的东西是什么,它那么温柔地弥漫开去,仿佛水一样温存地抚慰了自己的酸楚苦涩,然后柔柔地漫及全身……

过了一会,沅玡忍不住又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其实,展悦凡一点也不丑,不算英俊的脸看久了,竟意外地顺眼而舒服。他再低头望去,自己纤细柔嫩的手掌被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握着,交迭的双手是那么和谐。

如果能这么被他握一辈子,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

沅玡突然生起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这么想?自己不是一直倾心千袭吗?为什么会对展悦凡生了这样的念头?这个男人比起千袭,何止是天差地别?自己万不会也不能对他动心啊!可是、可是,千袭不会这般心疼他,千袭更不会这般爱他……

沅玡心头千丝百结,理不出一个头绪。

"别人对我好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低低的声音里,有着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温柔和迷惘。

"是没有关系啦!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生气嘛!"展悦凡抓抓头发,无辜地回答。

这个笨蛋,连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若真的去喜欢这个笨蛋,自己真是亏死了。沅玡心里生的柔情飞了大半,只恨不得踢展悦凡两脚才是。

自那天之后,虽然沅玡常常会用一种极为诡异的目光看得展悦凡浑身不自在,但是能日日和沅玡昵在一处,展悦凡已经觉得心满意足,再不做他想,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就好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沅琅突然派人召沅玡去睿王府。

沅玡这一去就是几个时辰没回来,急得展悦凡坐立不安,只怕沅玡又被训斥责骂。一直将近午时,才等到沅玡回来。

见沅玡神情平和,展悦凡的担心顿时放下大半。他正要细问,沅玡却没工夫和他说话,立刻吩咐叫齐了王府的管事,匆匆命他们把自己的卧具等物尽数搬到了鸾栖院,且立刻把凤鸣院收拾出来。

王府中顿时一片忙乱,凤鸣院中每一处都细细清洗打扫,务必干净整洁。沅玡则一一亲自检视,不许有一处遗漏。这边才正收拾着,又有百十人浩浩荡荡地送了无数的东西过来,什么床帐帷幄家具摆设乃至杯盘碗碟应有尽有,每一样东西都是极尽精致华贵,看得展悦凡是眼花缭乱。

沅玡忙得不见人影,展悦凡又实在忍不住好奇,瞅空抓住了卷儿问道。

"这是干什么?要搬家重盖房子吗?"

"盖什么房子啊,是古公子要过来暂住几日,所以要赶紧收拾出来才是。"小卷话没说完,就听见一边有人叫她,连忙急急地去了。

"古公子?"

展悦凡心头纳闷,这个古公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一要来,就闹得整个缜王府就像是皇帝要驾临一样?

等到一切都收拾齐备、安放停当,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好不容易忍到沅玡吃过饭,展悦凡急忙问道:"这个古公子到底是谁啊?怎么他来了,连你的地方都要让出来?"

"古公子?嗯,你说千袭啊!他来自然要挑最好的地方给他住了,那有什么奇怪。"沅玡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原本千袭每次都是住到大哥府中的,可是昨天晚上大哥的王府不小心失了火,虽然不大,却把千袭住的那个院子烧了小半。虽然大哥他派人加紧收拾重建,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收拾好。明天千袭就要到了,大哥嫌他府中太过杂乱,所以才要千袭搬到我这里暂时住几天罢了。"

千袭,古千袭。

单是这个名字,就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和气质来,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展悦凡忍不住在心里想象着。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沅玡站起来说道:"好累,我去歇了,明儿一早我还要和大哥一起到城外去接千袭呢……"

沅玡的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自门外接着笑道:"你明儿要去接谁啊?"

声音低柔清朗,悦耳之极。入耳之下,便如同春水一样温柔无比地一直流到了心上,有说不出的熨贴舒服。

一听到来人说话,沅玡霍的一下猛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就喜不自胜地冲了过去。

随着话音,门外已悠然地走进一个人来。沅玡冲过去伸臂抱住了来人,顿时欢喜无限地叫了起来:"天!千袭,你怎么今天就到了?不是说明儿才能到吗?也不先和我说一声,好去接你。"

"有什么好接的?"那人轻笑着,扶着沅玡的手走了进来。

展悦凡瞪大眼睛,好奇地抬头望去,急着要看清楚这个还没出现就闹得天翻地覆的古千袭到底是何许人物。这一望过去,展悦凡顿时呆在了当地。

他就是古千袭?好个飘逸如仙秀雅绝伦的人物。

人目所见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一袭纯白的轻袍,同样纯白的缎带束在如瀑的黑发上,秀眉如黛,长睫若羽,可是,那柔润的唇瓣却是苍白的,一如他雪玉般的肌肤……

古千袭整个人,彷佛水墨山水一般,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可是,在高照的红烛之下,尽管沅玡盛装丽服、华美艳丽犹如凤凰,但是站在这个素面雪衣的男子身边,他绝世的容颜却全然失却了光彩。众人眼睛里看到的,只是这个眉梢微蹙、弱不胜衣的古千袭。

古千袭不是绝色。尽管他五官秀丽,但是却绝对比不上沅玡兄弟两个已经精致到完美的容貌。沅玡秀丽如月,沅琅寒丽如雪,他们两个人的美已是极致,世间再难有人能胜过。

但是,自他身上氤氲而出的那抹出奇的淡雅和雍容,再融合着他洁净如秋水的神韵、空灵如流风的气质……便是比任何绝色更加让人心旌神移的绝代风华,足以让所有的艳色美人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露凝芍药雪凝梅,秋水为神玉为骨。

古千袭的美,是一种超越了性别和容貌之外的风华绝世。

看到古千袭,展悦凡才知道,原来有一种风华可以令美丽顿然失色,有一种气质可以让容貌黯淡无光。沅玡果然半句也没有说错,比起古千袭的仙姿玉质,沅玡的美丽不过是凡世红尘。凤凰纵使艳惊天下,又怎比得上垂云而下的仙子的神韵气质?

那淡淡的气质,轻柔若流风,飘渺若浮云,让你还来不及去看清楚他的容颜,就已经醉进他流转的眼波之中……

"千袭,你累不累?你身子不好,可别贪着赶路累着了。"沅玡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扶着古千袭坐下,又斥责丫鬟道:"怎么不赶紧拿褥子过来铺上,这么硬的椅子,一点眼色也没有。"

不待丫鬟去取,一直跟在古千袭身边的一个黑衣男子已经拿过软垫仔细铺好,然后小心地扶着古千袭坐下。待古千袭盈盈坐下,他立刻隐入他身后,垂手恭立。

看着沅玡倾慕的目光和欢喜的笑容,展悦凡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这个古千袭一定就是沅玡所说的那个他一直喜欢的人了。

转头凝望古千袭,展悦凡心中虽然难过,却并没有对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产生嫉妒或者憎恨的情绪。

一来,古千袭气质太过空灵雅洁,自然而然地就会让见到他的人对他心生倾慕之意。任何人要敌视或者憎恨他,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二来,则是因为展悦凡本就觉得自己太过平凡普通,配不上沅玡。今日一见古千袭,更是自惭形秽。而且古千袭如此丰姿如此气质,展悦凡甚至隐隐觉得,若非自己先爱上了沅玡,自己只怕也会对他一见倾心,怎么能怪沅玡喜欢他不喜欢自己呢?

所以对方虽说是他的情敌,可是展悦凡对古千袭,依旧只有欣赏和倾慕。

"吃过了饭没有?我叫厨房做碗冰糖燕窝粥过来好不好?"沅玡殷殷说道,转头正要吩咐下去,一瞥却看到展悦凡痴痴望着古千袭发呆的样子。

沅玡只当展悦凡也为古千袭的绝代丰姿所迷,心里头顿时像是打翻了醋瓶子,满心都是酸溜溜的滋味,一股无名怒火也随之忽然冒了出来。

恼怒之下,沅玡想也不想地就对着展悦凡一脚踹了过去,冷冷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瞧你那副白痴样子,丢死人了。"

展悦凡平白无故地被沅玡踢了一脚,却只怅然地看了沅玡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神情间有一丝落寞。

挑挑眉梢,古千袭望望展悦凡,又看了看沅玡,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轻轻一拂袖子,他纤柔的手掌已经懒洋洋地搭在了沅玡的手背上,柔声问道:"这位公子是谁?沅玡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

"啊,他叫展悦凡。"沅玡不情愿地瞪了展悦凡一眼,转过脸立刻换上和悦的笑脸对古千袭介绍道。

"展悦凡,这个名字很好啊!"轻轻一笑,古千袭转头对展悦凡柔声道:"我叫你悦凡好不好?我叫古千袭,他们都叫我千袭,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这么叫我。"

被那么清澈温柔的目光看着,展悦凡有一瞬间的失神,忙点头回答道:"好啊!千袭,只要你高兴,叫我什么都好。"

他就知道,没有人见了古千袭会不爱上他,包括笨蛋如展悦凡,看看他这副痴迷讨好的样子就知道了。沅玡的脸色难看之极,他第一次觉得展悦凡的笑脸竟然也是这么的讨厌。

侧头打量着沅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古千袭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索性伸手招了招,对展悦凡道:"悦凡,来,坐我这里。"

古千袭伸出的手掌是那么纤柔洁白,仿佛是用最好的丰脂白玉雕刻而成一般,还带着一种晶莹的光泽。展悦凡小心地伸出手,竟然担心起自己会不会用力太大伤到古千袭。

可是,不等他碰到古千袭,沅玡已经伸手握住古千袭的手掌,一侧身,横拦在他们中间,口气很不好地说道:"千袭,他是粗人,小心伤了你。"

展悦凡脸色一黯,尴尬地缩回自己的手,勉强笑道:"是啊!我学过武的,手粗糙得很,你的手这么细嫩,只怕会弄疼你的。"

古千袭看着自己被拦下的手掌,又看看沅玡,再瞧瞧展悦凡,唇边渐渐漾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

真有趣,沅玡不喜欢自己和展悦凡接触,分明是因为吃醋。只不过,他好奇的是,沅玡吃的到底是谁的醋呢?是自己还是这个展悦凡?

抽出自己的手,古千袭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一人欢喜之极的声音。

"千袭。"

话音未落,一个人已经自门外风一样卷了进来,一把推开拦在古千袭面前的沅玡,那人一伸臂,已将古千袭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沅琅。"

古千袭也笑了,轻柔地伸臂环住了来人的腰身。

展悦凡第一次看到古千袭的笑容。来了这么长时间,和沅玡说了这么多话,古千袭的表情一直是淡然的,即使是笑,也是那么淡,彷佛笼在烟中雾里,教人看不清楚他的心意。

而此刻,古千袭却是真正在笑,眉在笑、眼在笑、唇在笑……这个笑意盈盈的古千袭,神光离合,如日丽中天,令人不能逼视。

至于沅琅,展悦凡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前这个眼底眉梢都是温柔疼惜的男人,真的是他那日所见到的,那个淡漠冷峻的沅琅吗?

"沅琅,我要喘不过气了。"嗔怪着,古千袭伸腕轻推。沅琅忙不迭地松了手臂,却还是珍惜万分地揽住他,低头细细打量。

"你瘦了,该死的,叶水心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怎么照顾你?哼!我早就说让我来照顾你就好,偏偏你就是不肯,一个人非要住到黄山那种地方去。"

沅琅心疼地抱怨,口气里是浓浓的娇宠。

"你这么说,水心一定气得要死,他每天可都是费尽心思要养胖我,可是我怎么吃都不胖,他已经很郁闷了。"古千袭轻笑。

"你的身子还是这么弱,真叫人担心。对了,我有东西送你。"

说着,沅琅急急地从怀中取出那对龙凤玉镯,送到了古千袭面前,神情间又是得意又有几分紧张。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权倾天下,生杀予夺的摄政王,只不过是个急于讨好情人的普通男人罢了。

古千袭伸手接过镯子,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却淡淡笑了:"我不爱戴这些个罗啰嗦嗦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送我这个?"说着,他随手把那镯子放在了一旁,丝毫不感兴趣。

"千袭,你身子柔弱,又不肯留在我身边……我一直好生担心,听说这个镯子能养身护体,我这才千方百计寻了来给你,我知道你不爱戴这些个东西,可是这次就听我一次话,戴上它好不好?"

沅琅跪蹲在古千袭身边,软语央求着,神色间满是恳求。

古千袭无奈轻叹,终于妥协地伸出了手腕。沅琅欢喜之极,赶紧小心地握住古千袭的皓腕,替他戴上玉镯,这才柔声道:"千袭,这里实在简陋得很,而且也不安全,我想让你住到宫里头去,你又不答应……不过我已经吩咐抽调了三千御林军,每天三班时刻防卫这里了,你不用担心。"

古千袭微微苦笑,轻轻摇头,道:"沅琅,我这一路过来,不过也就带了三五个人,还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哪里要这么小心谨慎?我不爱身边一群人守着,让他们都回去。"

"人家担心你嘛!若不让他们守在这里,我只怕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了。"

沅琅垮下肩膀,半带哀求半带撒娇地说道。

沅玡默默地看着把冰冷酷厉都变成了千种柔情的沅琅,心头说不出是酸是苦还是伤心。

在古千袭面前,他的哥哥是天下最温柔最多情最体贴的男人。

沅玡曾经无数次暗暗地期盼,只盼着沅琅能用对古千袭百分一分的关切对他,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他得到的,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沅玡受伤地侧过头,却对上了展悦凡无限怜惜的目光。

展悦凡虽然心思不够灵巧,但是一个人一旦深爱另一个人,自然会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那人身上,也自然会因为用心而变得心思敏锐起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展悦凡明白了在沅玡心中,有多么重视沅琅这个哥哥。也许是帝王之家的天生缺陷,缺乏父爱的沅玡潜意识地把孺慕崇拜全部转移给了这个完美的哥哥。可是,沅琅对他,何止是漠不关心,甚王是挑剔厌弃的。

而沅玡所倾慕的古千袭,虽然态度看似温柔。但是,和沅琅一比,却立刻分出了亲疏轻重。

可怜的沅玡,他重视崇拜的哥哥对他冷漠无情,他倾慕的男人对他浑不在意。虽然身份贵重,锦衣玉食,可是他的心,一定很苦很冷……

展悦凡心疼无比,他忍不住悄悄走到沅玡身边,伸手紧紧握住沅玡的手掌,只盼自己能给他一点点安慰才好。沅玡挣扎了一下,乖乖地由他握着。自那双手上传来的温暖,一点一滴地渗入心底,沅玡疼痛的心仿佛也被那只手轻轻抚慰着,变得不那么难过和痛楚。

"你累不累?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沅琅温柔询问。

"好。"古千袭点头,徐徐站起。

沅琅轻拥住他,转头对沅玡冷冷道:"沅玡,千袭住你这里,你好生给我照顾着。千袭身子不好,没事少打扰他,听到没有?"

说完,径自拥着古千袭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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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凤随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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