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展悦凡带着沅玡回到了展家。

一见沅玡,展悦昀和展悦容也不禁看得呆了呆,待两人回过神来,都情不自禁地暗道一声难怪。

难怪展悦凡能对他一见钟情,这个男人实在太美,不仅是容貌绝艳,那种华贵高傲的气质,更是让他光艳照人。尽管展悦昀两个人也算是阅遍花丛看尽人间春色的人物,可是他们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沅玡实在是他们平生仅见的绝色美人。

沅玡打量着展家其它的两个兄弟,展悦昀潇洒英秀,风姿飒然,展悦容眉目含笑,飘逸俊美。他又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被比得黯然失色的展悦凡,却奇怪地发现,比起他那两个耀眼出色的兄弟来,展悦凡实在要看起来顺眼舒服得多。

虽然乍一看到沅玡,展悦昀和展悦容也都为他绝艳的容貌震了震,但是,这两个是何许人也,转瞬间立刻就恢复了镇静,一面含笑请沅玡坐下,一面又命丫鬟赶紧上茶,又殷殷询问沅玡饿不饿,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招呼得是无微不至。

沅玡皱了皱眉头,心下冷笑。

这两个人的目光先是惊艳,然后突然变成刺探和警惕,转眼间却又藏起了一切心思,对他笑容可掬……这种永远不会泄露真心的眼睛和永远不代表真心的笑容,沅玡看得实在是太多了。他突然想起展悦凡的笑容来,才发现,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而展现出的笑容,是如此的可爱和动人。

安顿好了沅玡,展悦容立刻来到了展悦昀的房间里。

"你觉得这个元玡来历如何?"展悦容问道。

"他虽然含糊掩饰,但是我敢保证,他的身份绝对不凡。"展悦昀微微蹙眉,说道:"虽然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是元玡那种高贵清华的气质,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只怕一、两代的达官贵戚都未必有这个气派。"

展悦容点头,想了一想,笑道:"理他呢!只要二哥喜欢,就是郡王世子我们也不怕他。"

停了停,展悦容忍不住感叹起来:"不过这男人实在是美得不象话,他要是生成女子,保证是祸水。不是我说,二哥的眼光还真是很不错。若不是被二哥先喜欢上了,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么漂亮的人的。"展悦容一脸的惋惜。

他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了。连他们都不由得惊艳难言,何况是展悦凡。

"你少打他的主意。"

展悦昀立刻对展悦容提出警告。他可是知道这个弟弟的风流花心,根本是见一个爱一个,甜言蜜语的本事能把石头迷晕。若他想要勾引沅玡,只怕十个展悦凡也不是对手。

"他是二哥喜欢的人,打死我也绝对不会抢二哥的心上人的。"展悦容赶紧表白。

"哦,他那几个随从呢?"展悦昀突然想起来,问道。

展悦容笑答道:"二哥一把人带定,我就通知把他们都放了。他们找不到元玡,自然会回去。大哥,我们下来怎么办?"

"嗯,先看看情形再说吧!"展悦昀沉思着回答。

二十五年来,展悦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焦头烂额、气急败坏过。

就在沅玡住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鬟雨儿就哭着来找展悦昀了。

"大爷,我不要服侍那位公子,早上我给他端洗脸水,他嫌水太烫,骂我是猪,还把一盆子热水都泼到我身上。"雨儿一面哭一面说道。

展悦昀皱皱眉,安抚了雨儿几句,命管家换了人去服侍沅玡。

"大爷,你换个人服侍那位公子吧!我不过多瞧了他两眼,他就骂我贼眉鼠眼,一点家教都没有,还打了我一耳光。"第三天,小厮同喜肿着半边脸来找展悦昀。

展悦昀咬咬牙,一面安慰同喜,一面叫管家再换人。

第三天,给他们家做了三十年饭的宽伯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展悦昀面前,把围裙扔到地上,高声大气地吵嚷起来:"那是什么地方来的混帐东西?竟然敢说我烧的菜是猪食……我在展家当了四十年的厨师,谁不夸我的菜烧得好?他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说我?今后我做的饭不许给他吃,让他自己到外面找吃的去。"

展悦昀赶紧把宽伯的手艺夸奖了个天上少有,地下全无。好不容易才让宽伯和缓了脸色,气呼呼地回到厨房。

打发走了宽伯,展悦昀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冲到沅玡面前然后把他一脚踢出展家的渴望。

除了那一张脸实在美丽得无可挑剔之外,这个元玡从头到脚,真是找不出来一点让人喜欢的地方。蛮横,任性,性情乖僻,脾气恶劣……根本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反倒好象是展家的正经主子一样,每天对所有人颐指气使。要不是碍着展悦凡,他早就要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个人了。

"大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好象刚刚被狗咬到。"展悦容懒洋洋地踱了进来,瞧了瞧展悦昀铁青的脸,抿嘴一笑,故意问道。

"你倒是会挑时候出来,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地出来劝劝宽伯呢?"展悦昀横了弟弟一眼,冷冷地数落着他。

"我才不要,你干嘛不让悦凡来劝?还不都是他闹出来的。"展悦容撇撇嘴道。

这个元玡只三天工夫,就已经把展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都得罪光了。展悦容没见过这么让人讨厌的人,虽然刚开始元玡的美丽让他很是动心,可是现在也已经全都变成了讨厌。

"谁敢告诉他去?悦凡那么喜欢他,如果让他知道大家很讨厌他喜欢的人的话,他一定很难过的。他那么好脾气的人,谁也不忍心让他难过,所以都瞒着他……对了,悦凡人呢?"

"陪着那位美人出去了,说是带他去游览一下扬州的风景。"展悦容回答。

摇摇头,展悦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万般不解地问展悦容:"我看沅玡对悦凡也是一般的脾气暴躁,态度恶劣,可是为什么悦凡却一点也不见生气,还是那么喜欢他呢?"

"二哥已经被人家的美色迷得晕头转向了,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沅玡就算是个没底的坑,悦凡也已经决定义无返顾地跳进去了。更要命的是,这个坑有一半还是我们给悦凡挖的。"展悦容哼了一声,懊恼地说道。

"可是你我也不知道这个元玡怎么这么混蛋啊!"展悦昀很是无辜。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展悦凡就那么暗恋好了,然后过上几年,自然心就会渐渐淡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好女子白头到老呢!现在倒好,势成骑虎,展悦凡对沅玡分明是越陷越深,只怕现在是八百头牛都拉不回头了。

"我真不知道悦凡原来是个这么好色的人。"展悦容忍不住喃喃低语。

"男人谁不好色?"展悦昀凉凉地应了一句。随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是一声长叹。

展悦凡陪着沅玡正在蜀岗山上游玩。一顶白色的纱帽遮去了春日已经有些炎热的阳光,也掩去了元玡的绝色容颜。

蜀岗山是扬州胜景,旁依瘦西湖,山势缓和,景色秀丽。今天风和日丽,但是游玩的人却并不是很多,元玡和展悦凡一路走来,倒也清静惬意。

虽然展悦凡的话很少,但是他专注的倾听和温柔凝视的目光让沅玡不由得谈兴渐渐浓了起来。

说了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沅玡才蓦然醒觉,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说的话,只怕比他以前十天八天说的话都多。

元玡一直都认为自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不是不爱说话,沉默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认真地听过他的话,真正对他说的话感兴趣过。

他的手下会恭恭敬敬地听从他的一切吩咐,可是那只是因为他王爷的身份。而高高在上的地位和骄纵无理的性子,让他只有奴才,没有朋友。

至于兄弟,兄弟中间有谁真正听他说过话,和他聊过天?除了沅琅弟弟的身份,他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半分值得重视的地方。虽然不受沅琅的重视,没有利用巴结的价值,却也无须得罪,敷衍过去便罢了,谁肯浪费时间和他说话?至于他绝世的美貌,也不过增添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轻薄话题罢了。

而那个人,沅玡突然忆起那个飘逸神秀的身影,心中不由得蓦然痛了一痛。那是唯一对自己温柔体贴的人,也是唯一自己想和他说话的人,可是,那个人没有太多的时间分给他。

尽管他是那么温柔地待他,但是在那人心中,自己从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微微转过头,沅玡凝视展悦凡,展悦凡凝注而专心的神情是如此地取悦了他。这个男人是这么认真地倾听着他的每一句话,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值得珍惜和重视的。

第一次,有人不因为他的身份而重视他,沅玡一直都不知道,有人倾听自己说话,是这么的快乐和舒畅的一件事。

沅玡怔怔地想着,一时间竟发起呆来。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展悦凡见沅玡不再说话,以为他累了,于是关心地询问着。

沅玡点点头,虽然他们走得很慢,但是这么大半天转下来,也确实有些疲惫了。

路边刚好有一座凉亭,亭里摆着一个卖茶的摊子。这时候,凉亭里已经满满地坐了十几个休息的人。

两个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沅玡顺手取下纱帽放在了桌子上。他一取下纱帽,凉亭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哪里见过如此秀丽绝艳的人物,一时间被沅玡的绝色容颜所摄,一个个都目不转睛地呆望着沅玡。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眼睛出来。"沅玡心头火起,重重一拍桌子,冷冷斥道。

众人没想到这个秀丽绝伦的年轻男子脾气竟然如此暴戾,吃惊之余,纷纷转过头去,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盯着沅玡看,不过还是有几个人隔上一会就忍不住偷偷看上一眼。

这时候,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伙计送了茶上来。小伙计战战兢兢地定到沅玡面前,低眉垂首地把茶碗放在了桌子上,却还是忍不住看了沅玡一眼。

沅玡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小伙计吓得手一抖,茶碗失手落下,若不是展悦凡一把推开沅玡,热茶几乎全部倒在沅玡身上。

"你找死是不是?"沅玡大怒,一巴掌就扬了过去。

小伙计早吓得呆在哪里,忘记了闪躲。展悦凡赶紧拦住沅玡的手臂,婉转劝说道:"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没烫到不是,算了算了。"

展悦凡的话音未落,沅玡已经反手一掌挥向了他的面颊。

展悦凡并非躲不过去这一巴掌,好歹他也是延请名师学过武的人,可是看着沅玡凤眉微挑,皓齿咬唇的嗔怒模样,心头爱怜之意大盛,只觉得若能让沅玡顺心高兴,别说自己挨上一巴掌,就算要他此刻死去,也是甘心情愿的事情。

"啪"的一声,沅玡一巴掌已经正正地掴在了他的脸上。

一掌打实,沅玡也楞了楞,他这一巴掌不过是习惯性动作,出手之后也后了悔,可是就算后悔,沅玡也是绝对不会道歉的性子。看了展悦凡微红的面颊,他悻悻地别过头,再也没说一句话。

"你不生气吗?"离开茶肆,走了半天之后,沅玡还是忍不住问道。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展悦凡反倒纳闷起来。

"我刚才无缘无故打了你啊!"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如果打我一巴掌能舒服点,我不介意你多打几下的。"展悦凡轻轻一笑,回答道。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沉默片刻,沅玡低低地问。虽然知道展悦凡对自己爱慕,可是,很多人也为他的容貌惊艳过,却在领教了他的坏脾气和恶劣个性之后立刻变了态度。为什么展悦凡却始终温柔依旧?他真的不在意他的恶劣霸道?

"我喜欢你啊!"

展悦凡认真的回答。他说的那么轻松坦白,半点都没有不自在,就好象他说出的,不是向一个同为男性的人表白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而不过是告诉沅玡今天是晴天一样,简单、轻松、坦荡。

沅玡反倒被展悦凡自然且随意的态度给弄愣了。

为什么展悦凡会这么平和随意?难道向喜欢的人表白不都会渴望对方答应吗?他说完了却好象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似的。

"我可一点也不喜欢你。"

沅玡的口气冰冷而生硬,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展悦凡平淡的口气和随意的态度而心生不满。

"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的。"展悦凡笑了笑,和和气气地回答。

"你?"

沅玡极为诧异地望着展悦凡,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

"你这么漂亮,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身份一定很高贵,我没什么本事,而且还是个男人,不管那方面都没可能让你喜欢我的。不过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好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本来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你不到,可是老天对我太好了,竟然让我有机会能再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做人不能太奢望的,多陪你一天我就多快乐一点啊!"

展悦凡平和地解释着自己的感情,却没有听到沅玡的回答,他不解地转头看去,见沅玡怔怔地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以己度人,以为沅玡对于他单方面的感情觉得为难,立刻歉疚起来。

"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其实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的,可是还是没忍住,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感情……可是忘记体谅你的心情了。对不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了,不用觉得抱歉的。你看,我都没觉得难过,你就更不用难过了不是吗?"

展悦凡努力地安慰着沅玡。

他哪里会觉得歉疚和难过?展悦凡果然是一个大笨蛋。沅玡别过头,不肯去看展悦凡温和深情的目光。

身在帝王之家,沅玡见多了兄弟、父子、夫妻,亲眷、同僚间的倾轧、利用、算计、怀疑乃至陷害和出卖。人和人之间,充满了猜忌和利用,至于心里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谁也分不清,谁也不敢信。每个人最懂得的事情就是如何保护自己。而袒露真心,则是最容易被别人伤害的做法。为了自保,每个人身上自然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色,只怕被人了解了自己的心思,只怕被人利用被人陷害被人伤害……就算动了真情,也要藏起真心、

装成假意,试探了又试探,考验了再考验。

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沅玡自然以为人与人之间都该是这样子的,他也习惯了每一双眼睛中的戒备和隐晦。身份、地位令他并没有机会了解和接触到另外一种人另外一种生活,可是,他却在这一次刻意的意外中认识了展悦凡。

展悦凡的纯厚、坦诚,没有猜忌没有防范,一切都是这么坦荡这么简单明了。就像是在沅玡生活中突然打开了一扇窗子,告诉了沅玡原来他一直生活在那么沉重的压抑和桎梏中。

展悦凡是如此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思,即使明知道他不会爱他,也丝毫不加犹豫地把自己的真心奉献在他面前。他不介意他的拒绝和无情。爱就是爱,不掩饰不隐瞒。纵使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却依旧坦荡得让他羡慕。

他难道不怕吗?不怕受伤不怕被利用不怕被欺骗?

沅玡不理解,却深深羡慕。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以为放浪不羁的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自由过,无礼骄横只是他用来发泄压抑心情的手段,可是,那些不能真正地消除他的苦闷,只能让他更加的烦躁。

和展悦凡在一起是轻松且自在的。展悦凡温和而纯厚,如同一条清浅的小溪,一眼就可见底,一点也不用你费心去猜测揣摩他的心思。习惯了勾心斗角,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沅玡,从不知道原来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还有一种如此舒适的方式。他也第一次知道不用去揣测别人每一句话的意思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情。

认识了展悦凡之后,沅玡终于知道自己原来的人生是多么让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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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凤随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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