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在月色的另一头,豪华的古家庭院里,争执则以激烈的进行式正发生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打算什么,你是在自杀!”文森生气地吼着,就好像发怒的黑熊一边咆哮,一边又无助地绕着圈子,双手无意识地大力挥舞。

程愿水穿着白色睡衣,连忙抓住激动的文森,轻轻地把手捂上文森还大吼着的嘴巴。“小声点,别惊动了他。”

冰凉的手一下子就让文森安静了下来。文森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这栽满花卉的庭院里,他还是可以非常轻易地分辨出程的特殊香气,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美丽香气。

脸上的轻微触感告诉文森,程愿水和他的短暂接触已经结束,文森却不愿睁开眼睛,还想留住这稍纵即逝的幸福幻想,或许程可能还爱着他的幻想。

文森有些悔恨地想着,假如古汉泽不曾存在的话,也许他和程将会有不同的发展。

假如古汉泽不存在的话。

文森用力地强迫自己面对现实,张开眼睛,白衣飘然的程愿水果然已经离开他身旁,眼神戒备地站在以花树围篱的树墙前面,双手交抱,好像想守护什么。

“我不赞成!”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程愿水低头,小声地说。

“难道古汉泽真的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文森痛苦地问。

“你别想太多,文森。”她低声的说。“我为他做的,和我为任何一项任务所做的,没有什么不同。”

“真的一样吗?”文森不可置信地问。

程愿水沉默了。真的一样吗?就算是一样的工作内容,她保护古汉泽的心情,真的和保护别人时是一样的吗?文森无法相信,而她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两人同时都陷入沉思,文森愤恨地想到程愿水为这次任务的牺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为她不值,从他和程搭档五年来,他没看过她如此迁就当事人,不但答应和古汉泽结婚,甚至住进他的卧房里,更不要讲古汉泽一天到晚增加他们工作小组的工作量,到处参加晚宴,程愿水为此几乎整个人瘦了一圈。假如仔细端详的话,她美丽双眸底下的阴影似乎已经天天出现。

而这当然只能怪古汉泽。想到这儿,文森不禁脸色阴沉,背脊挺的硬直。

文森抬起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她,从她那飘跳的长发,那白皙的面容,那夜色里清柔飞闪着的白色丝质长袍,再到脸上隐隐若现的疲累和憔悴。

他摇摇头想要甩掉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不去想像她躺在古汉泽怀中的样子,文森纠结的眉毛几乎就像打不开的绳索。

“文森,忘了我吧,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程愿水了。”她安安静静地说着,眼里只有清朗如月光的坦然。

文森站在那儿,被催眠了。慢慢的,他才想起自己是可以说话行动的。

“原来,你知道我是痛苦的。看见你整日整夜地陪伴着古汉泽,就好像一个美丽的傀儡任由他占有。我的心……在流血。”文森伸出手,紧紧的握住程愿水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里,这里会痛。”

程愿水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文森,第一次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理。文森眼里的苦楚和深情,让她无法承受地低下头来,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让她的眼理有感动的泪雾。

“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她低声地说。

“不。不可能的。”文森很快的说,他热切的眼神几乎就要燃烧起来。“你就是最好的女孩。”

“即使我用身体来执行任务,用欺骗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她迅速的接口。

“你是不得已的,我知道,是古老逼迫的,我知道。”文森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双眼燃烧的火焰更热切了。

他说的如此诚恳激动,程愿水轻颦着眉,有些动容。

“你最近几次,老是采取那种不要命的保护方式,难道也是古老……”文森急促的说着,带着一种更深切的同情和了解的深情,凝视着眼前脸色惨白的程愿水。“难怪,你总是这样对古老百般听从,我知道你一直认为古老于你有恩,可是,古老太卑劣了,他怎么能够这样要求你?”他心疼着。

程愿水脸色苍白,猛地摇头,长长的头发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样子。我不是为了古老,也不是为了古汉泽,我是为了我自己。”

“你骗人!你为了自己用身体挡在古汉泽前面?我难道不知道你老是站在他的外侧是为了什么?”文森哑声低喊。“一定是古老用什么诡计威胁你。你总是这样重情重义,古老早就看准这点。”

文森拚命地摇晃着一言不发的程愿水,就像想把她从睡梦中摇醒一样。

“我一直觉得你对古汉泽怪怪的,总觉得他看起来眼熟,原来,他是你链子里的男孩,这么巧。古老一定好几年前就开始计画设计眼前这一刻,假如,你对古汉泽有任何感情,那也是古老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你真的要往这个圈套里跳吗?就算古老对你有恩好了,从我们开始合作以来,这几年你我出生入死,为他赚进多少的暴利也早就还清了,不是吗?你醒一醒!醒一醒呀!”

程愿水虚弱地恍惚想着,原来文森也知道链子里男孩照片的事情,不知道哪次被他偷偷看到里面的秘密。古老的确是卑鄙无情,她早就不再眷恋他对她的恩情,文森说的对,就实质的意义而言,她早就为他赚进千百倍当年他为她付出的金钱。

可是,她不是为了古老才做这些事情的。

“放开她!”古汉泽的声音像又厚又硬又冷的刀狠狠地刮过清凉的夜色。

文森被催眠似的放开程愿水,古汉泽的声音里有一种别人无法反抗的特质。

古汉泽什么也没说,毫无表情地看着隐密花园里紧靠在一起的这一对男女。

古汉泽看着苍白的程愿水,他的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他只是阴沉的盯着她,好像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悲伤。

三个人好像同时都被点穴了,一动也不动。森冷的夜间寒气袭来,程愿水轻薄的白袍抖飒了袍角,月光下,她的脸庞白得发青,而她的嘴唇却红得不寻常。

“过来我身边!”古汉泽穿着黑色的长袍,刚硬冷漠的脸庞比平常带着更多的霸气和蛮横,他专制地对着程愿水下命令。

程愿水没有看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反而,她身旁的文森因此苏醒了,他不甘示弱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袍子,试图想要拉住程愿水。

“过来我身边!”古汉泽语气仍然没有一丝和缓,反而更显得危险和阴沉。他两手插着腰,气魄地伫立着,脸上的傲气和阴惊让他就据个尊贵的帝王。

直到他的第二次召唤,程愿水才轻轻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她定定地凝视着他。

然后,程愿水转过身来,温柔地对着拉她衣角的文森,文森欣喜地拥抱着她,乐不可支得几乎想要跳起舞来。

古汉泽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又苍白又惊惧,刚刚的冷凝沉重一下子全卸下了。他痛楚又混乱的看著文森紧抱着程愿水,垂在身旁紧握着的双拳从刚刚就不曾放松,现在更是青筋浮现,骇人异常。

他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幕,紧咬的嘴唇已经轻渗出血来。程愿水在文森耳边说了些什么,文森才松开了他的怀抱,不解地呆立着,脸上只挂着不解的遗憾。

古汉泽视若无睹地看着前方,程愿水悄悄轻步来到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伸出双手欢迎她,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然后,程愿水用她柔嫩的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她跎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他,那么的轻,那么的柔,那么的细致。古汉泽身不由己的贴近了她,他的手臂环绕过她,抱住了她的腰。

他忽然推开她,猛烈的抬起头来,粗暴的、受伤的说:“这是什么?是施舍吗?还是告别?”

“不,都不是。”她轻声的说,眼底有着无限的柔情。

“你……”古汉泽呼吸重浊,声音激烈。

“我爱你。”她保证地说。“我会用我的生命爱你。”

他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逆转的情势。他咬着牙,只是盯着她,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盯着她。

程愿水再一次扶着他的手臂,钻进了他怀中,紧紧的贴近他。古汉泽望着已经安稳地栖息在胸膛上的她,隐隐约约想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到他身旁,而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想到这儿,一股热气冲向头顶,古汉泽大力的抱住她,炽热无比的拥抱着初次投向他怀里的程愿水。

“没看见你,我很担心,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和文森两人在花园里……”古汉泽仍心有余悸地说。

程愿水心脏暂时跳快了一下。“我们说的话,你全听见了吗?”她埋向他怀里更深更紧。

古汉泽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她。她脸上写着惊惧害怕,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哪来得及听,我一看到文森硬扯着你,简直就不能控制自己要冲过去打人。”

程愿水在心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但一方面又有想对他倾诉所有的冲动。

在他们难得如此亲近如此和谐的时候,她实在不愿打破此刻的美好。也许这样也好,坦白的时机末到,他假如知道她是古老的人,肯定会觉得受欺骗,也许等到他们之间能彼此信任时,再告诉他会好一点的。

程愿水低哼着:“你老是疑神疑鬼的!”

“谁叫我的老婆长得让人垂涎不已,我总是担心她被人抢回去。”

“谁是你老婆?”她惊奇地瞪大眼睛,清楚知道他们之前的婚礼可是虚应故事。

“你呀!”古汉泽得意的笑着,笑容里藏着狡黠。

程愿水仰头看着他,他的语气里带着玄机,她研究地盯着他愈来愈可疑的笑脸。

“说!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她命令着。

“只要你答应我,不准生气太久!”他深呼吸一下,似乎有些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她。

“那就是可以生气了!你的要求还算合理,可见一定是我会“非常”生气的事情。”她开始有些生气地喊着。

“你这个坏脾气的女孩,我还没开始说,你就已经生气了。我不说了,免得自讨苦吃。”他故意吊她胃口。

“你!可恶!”她作势要打他,偏偏力道又好像拍蚊子似的,万般柔情可见一斑。

古汉泽深情地看着她娇憨的模样,眼底也有无限深情,忍不住偷亲一下她粉嫩的脸颊。程愿水连忙捂住自己惨遭偷袭的双颊,有些因为自己孩子气的举动脸红地低下头。

古汉泽看她闷着不说话。“乖,别害羞,咱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和你一家人!”她还是低着头。

“我说——”他深呼吸了一下。“上次的婚礼,牧师是合法的牧师,你签名的也是真的结婚证书,而我的誓言句句属实。”

她一动也不动,嘴巴紧闭着。古汉泽焦急地探询着她的眼神。

“我错了吗?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人之间能有更多更坚强的联系,我不要别人嘲弄你我的亲密关系,我想要保护你,和也许已经在你肚子里开始成长的小宝贝。”

“你是错了!”她冷漠的接口。古汉泽心里也为之一震,那是她以前令他寒心的嘲讽语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要告诉我这个家里的另一个成员呢?”

“等你开始爱我的时候。”他低语着,有点罪恶感的看着她,眼底净是柔情万种。

程愿水感觉到心里那块冰冷的厚冰开始溶化,从眼角里渗出心形的水滴。

“好吧,勉强原谅你一次。”她故意拉长声音,抬起头来,脸颊挂着一行泪水,对着他嫣然一笑。

文森看着他们像交颈鸳鸯般甜蜜地缠绕一起,他孤长的身影在他们成双成对的映衬下更显寂寞。

首次看见冷若冰霜的程愿水有如此娇媚温柔的一面,对他的冲击不算小,尤其亲眼目睹她爱的表白,如此强烈的猛药,让他多年无法自拔的爱恋。一刹那间成了无比沉重的寂寞。

文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落寞地走出庭院,轻轻悄悄地合上小径的木门,留下沉浸于爱情,浑然不知的两人。

———

有好几天,他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程愿水总是笑着,微笑着,大笑着,顽皮的笑着,妩媚的笑着,各种姿态的笑着,好像把她青春期阴暗冰冷的日子所失去的欢笑,全部补偿起来。风儿常在她的身旁环绕,整个人似乎冰溶一圈,散发着属于春天的气息,那种嫩芽的绿色气息。

这样的程愿水,让古汉泽更痴迷。他总是目不转晴地看着她,不论她做了什么,就连喝咖啡搅拌的小动作,他都觉得美极了。有时,他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比痴迷的看着,看得程愿水忍不住满脸通红,娇羞地转过身,心里却涌起一种属于幸福的甜甜笑意。

他们嬉笑着,玩闹着,谈话着,世界因彼此而运转,所有的现实、所有的烦恼似乎都不再存在。程愿水第一次勇敢地幻想着,没有一丝保留地梦想着,她常常轻轻地拥抱古汉泽,用一种怀念的深度,两手柔柔地把他圈住。

“我想永远圈住你,不让你消失不见。”

“什么傻话!我就在你身边,怎会消失不见?”

“就像春夏秋冬,总是没法子好景常在。也许,终有一天,我们这样的爱情也会褪色;也许,终有一天,你会忘了现在的感觉。那时候无论我怎么舍不得你,无论我怎么哀求你,像这样温柔地看着我的你,还是会消失不见的。”程愿水心里暗暗加上更多的问句——如果,我的身份被揭发,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着我吗?即使你眼前的女人是有目的地接近你、欺骗你,你会爱这样子的我吗?

古汉泽完全不知她心里转过的种种心思,以为她需要他更多的保证。他急切的发誓:

“不会的,我想不到任何能破坏我们的事情。就算哪天你得失忆症,忘了我不要我了,我也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直到你想起了现在我们相爱的心情。”

“假如……我不是忘了,而是记起一些污秽又肮脏的回忆呢?”程愿水小心地问着,手里绞弄着白色衣衫的角连儿。

古汉泽压根儿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爽朗又大声地笑着,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开怀。

“像你这样一个纯洁的处女新娘,会有什么污秽又肮脏的回忆?哈!哈!哈!”

“你!别老是提处女新娘这种老古板的名号!别人听见会嘲笑我的。”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又有些无奈地看着还在大笑的他;洁白的牙齿,浓密的头发,让人心跳一百的健美身躯,就连他呼出的气味都是无比的清爽迷人。

“嘲笑你?怎会?每个人都会羡慕我的,我可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耶!你给我的爱情,就像阳光下刚洗好的白衬衫那样纯洁清香,我拥有的,可是别人追求一辈子也无缘得到的美好。”他停止笑她,深情地握着她的小手,看着她的眼睛,诚诚恳恳地说着。

他看起来那样的骄傲又那样的感动,连程愿水也被他感染了那样的感动,开始有些愿意相信,爱情的力量也许会战胜隐密的罪恶。

她望着他,微笑了起来。

而他,把她的手慢慢举起,两眼仍然慑人的紧盯着她,轻轻地吻在她柔细的手背,就像中古世纪时英勇的骑士献给他心爱公主的盟誓之吻。

程愿水又是泪眼迷蒙一片,她真想把此时的幸福永远储存起来。她摇摇头,想把心中最后一丝仍然残存的怀疑用力甩掉。

“你知道吗?因为你,我原谅了全世界,甚至爷爷。我想,没有一个人在爱情的滋润下,还能固执的守着过去的仇恨。因为你,爷爷的丑恶我也能忍受;因为你,我想丢弃过去仇恨的意念。你知道吗?我要我们的孩子在一个没有阴影、没有仇恨的环境快乐的生长着。”古汉泽煞有其事的抚摸着她的腰腹,就好像其中真的有个将要成形的婴孩一样。他的语气清柔平静,一反以往他提起古老的激动痛恨语气,剑眉舒坦地扬着,没有一丝不平,只有一片的安详。

程愿水闻言,心头又是重重的一震。他曾经提过想要和古老和解,但是从来不像现在的平静,他的眼神显示他做了一个非常不容易的重大决定。是什么决定呢?难道是……

“是的,我决定要出席东绅集团这个月底的监理事会议,我知道爷爷需要我的声援,否则过不了关。而且,这也是对付使用刺杀恐吓这种卑鄙手段的幕后指使者,一个当面的嘲笑。”古汉泽坚决而且气愤。

她慌张的睁大眼睛,无比惊恐地想着,他因为她和古老和解,而且在古老最希望他出现的东绅股东大会出席,这样的脚本不正是古老早就阴谋的计画吗?怎么回事?为何事情会如此诡异的发展?她究竟该怎么办?要阻止他吗?还是顺其自然?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和无数个影像,心中警铃大响。以一个安全主任的身份而言,当然要阻止他步入危机重重的敌营。但是,以一个对东绅集团运作了若指掌的核心重要干部而言,唯有古汉泽明白的在东绅的权力斗争中表态,而又将这个发出暗杀令的东老二势力全部瓦解,才能确保他日后的长久安全。而要完全摧毁东老二的庞大势力,就要靠古汉泽在大会那天的出席,让古老再度赢得领导大权。以古老的惯有作法,他一旦当权,第一步就是全力铲除所有反叛势力,也就是东老二这群令他芒刺在背的敌人。

她心里审慎的翻腾着两种不同的考虑。如果阻止他参加,东老二不会放弃除掉古汉泽的想法。但如果他真的出现在大会中,东老二更会竭尽所能,防止这个关键性的、宣告他失败的可能。也就是说,威胁古汉泽的危险更可怖也更接近了。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无法接受。程愿水心悸的紧抓住胸前的心型项炼,受不了古汉泽可能遭受危险攻击的想法,她必须守护着他。她想起项炼里他年少纯真的样子,以及她眼前英挺俊逸的脸庞,程愿水咬着牙暗暗发誓。

她必须让他远离所有的邪恶,即使她必须与邪恶为伍。她必须让他远离所有的欺骗,即使她必须与欺骗为伴。

“我会和你一起参加的。”程愿水注视着远方,语气低深的说着。

“你当然要出席,我准备让爷爷见一见他沉鱼落雁的美人孙媳呀!”

“是啊!我会紧紧的陪着你!”

程愿水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深沉的焦灼,和同样深切的沉着。那种焦灼就好像是再也无法相见的情人们心中的煎熬,而那种沉着则是作了一个重大决定的稳定从容。

———

隔天清晨例行的早餐会报上,一脸不友善的文森还是一贯的不友善,而林功宇还是一副标准秘书的恭敬样子。说是早餐,其实已近中午,等候多时的文森和林功宇面对姗姗来迟但又一脸幸福美满的古汉泽,两个人都不想也不愿说出任何指责的话。他们很明白古汉泽迟到的原因,更心里有数的知道没有出现的程愿水现在身在何处。

“抱歉!我晚了。”虽然古汉泽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样子。“今天就我们三人吧,我想让愿水多睡一点。”他对程愿水的亲密一览无遗,当然他也无意隐藏。

文森痛苦的低下头,强迫自己接受程愿水已是古汉泽妻子的事实。

“古总,今天还是不出门,请公司干部到府来举行会议吗?”文森急着确定今天的行程,假如要外出,他们事前的准备工作可不能轻忽。尤其像上回,竟然让田岛闯入新亚大楼,要不是程曾调查过田岛的资料,时机凑巧的化解危机,事情恐怕就不妙了。

加上不断在某些特定高处,也就是一般而言所谓狙击的好地点,发现一些尚未发射的空包弹头,更让所有的安全小组心惊胆战,显然敌人已经虎视眈眈,势在必得。

另一方面,文森也有些暗自庆幸,这几天古汉泽一直待在古家大宅。但他同时也感到一种强烈的嫉妒,因为古汉泽会乖乖待在古家,是程用她的爱情留住古汉泽的。

假如,古汉泽能够一直如此,他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古家大宅已经算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汤了。问题是,人的行动是自由的,没有人能够限制古汉泽,而他更是一向不受拘束。

古汉泽不语,慢慢的坐了下来。古家管家连忙拿着一盘炒蛋和熏肉,为他准备刀又餐巾,他则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倒了杯浓浓的咖啡。

小啜了一口,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桌前的两个人。

“文森,功宇,我有话要和你们商量!”他慎重的说着。

“什么事?”林功宇连忙接话。每次古汉泽用这种慎重的语气说话,代表事情可能非同小可。

“这个月底东绅集团要扩大举行理监事改选大会,不是吗?”

“没错。”两人都想不透古汉泽问起这件事情的用意,林功宇和文森满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我要出席。”

“什么?”林功宇几乎要跳了起来。即使古汉泽前阵子对古老的态度开始趋于和缓,不再如往日紧绷僵硬,但是要前往东绅的理监事大会,介入东绅复杂的权力斗争,实在是非常不智的。不要说古汉泽己身的安全,更要赔上新亚的良好商誉,假如古汉泽真的与会,那他趁着前段时间谣言四起时巨额买入大笔新亚的股票不就损失大了!

“古总!这不妥呀!明明知道现在所有对你的威胁都是针对东绅的权力斗争,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吗?”林功宇脸色惨白。

他一直以为古汉泽不可能释怀上一代的恩怨,所以才大胆和古老合作,故意聘任古老推荐的程愿水和文森,甚至不时对小道杂志放些不实谣言,让新亚股价因而为之下跌,他再趁机收购。但若古汉泽真的和古老合作,那么,以东绅一直积弱不振的营运结构,肯定会对新亚造成负面的影响。那样的话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投资者会不约而同的抛售新亚股票,而他算尽心机的成果竟是血本无归!林功宇在心中痛苦的哀号。

“……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林功宇尽全力想让古汉泽改变心意。“……那……文森,你不说些什么吗?你有信心在大会上确保古总的安全吗?”他转身向文森,哀求地看着至今无语沉默的文森。

文森不解地看着几乎是恐慌的林功宇,他不平静的表现令人起疑。

“古总,我只想知道程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她赞成你去吗?”文森问。

“她当然是赞成我的。”古汉泽扬着浓眉,喝了一口咖啡,不急不徐的说。

“她赞成?”文森迷惑的问着,有些不了解的想,一般而言,这样的作法可能会激怒敌人,导致更大的灾难性危机,他实在不明白程怎可能会让古汉泽冒着这样的危险?这不像程一贯的作法。更何况,程对古汉泽还有不浅的情嗉!

“她可是当天的主角,那天是家族和解的时间,我总不能让我的爷爷不认识我的妻子吧!”古汉泽一边用餐一连说着,另一方面,他还吩咐管家也准备一份相同的餐点,待会儿他要亲自送到程愿水床前。

“是这样子吗?”文森更加迷惑了。古老早就知道程愿水的身份了,程还瞒着古汉泽这件事?还是,这一切都是古老的计画,包括程的倾心都是计画的一部分?

“文森,我希望愿水不要太劳累了,她昨个儿还大吐特吐,一定是因为保全的公务太多太杂。”古汉泽忧心的想起昨天程愿水的情形。她最近几乎不太吃的下东西,一吃东西又总会不舒服,想到她昨个儿眉心深锁,脸色蜡白直流冷汗的模样,他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程生病了?她怎么了?”文森一听,立刻紧张地追问。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古汉泽戒备的看著文森。“我想,从此以后,包括大会那天,所有的保全事务就全权交给你,这样愿水就能安心的休息。”

“她真的没事?”文森还是不死心的执拗问着。

“所有你能为她做的,就是分担她的工作。”古汉泽严厉的审视文森,对于他还不能忘怀程愿水不禁有些担忧。

不管如何,文森毕竟参与过他不曾参与的、属于程愿水的过去,而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程愿水是否还保留当初对他的设限。事实上,古汉泽是不安的,他总感觉程愿水对他是一种分割的感情,纵使真实凝重,她仍不愿提起她的过去和亲人,而他也不愿强迫她,一切让她痛苦的事情同样会让他痛苦。所以,古汉泽对于文森有着复杂的情绪,这个人拥有他至今还不曾拥有的程愿水的过去。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帮程的。”文森生气的、用力的往桌上一拍,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古汉泽失神地看著文森的背影,心中百种情绪翻腾着,全是有关程愿水的思维。难道她有事瞒着他?否则文森知道的,他怎能不知道呢?文森和爷爷之间有何关系呢?婚礼时,究竟是不是文森泄漏讯息给爷爷的?这样做,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古汉泽不禁失笑,假如真的是文森,当然为了阻止婚礼!

……但若不是文森泄漏的,那又会是谁呢?又有什么意图?无论如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身旁一定有来自爷爷那边的间谍,古汉泽愤怒的想。尽管有血缘关系,爷爷的行事风格,他还是不敢恭维。

对于必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法,一向是他最不屑的,尤其是用背叛来图利自己的人,简直令人作恶!

林功宇看着古汉泽脸上浮现的嫌恶表情,他试着探问:“汉泽,你真的决定了?要让文森处理这一切?你信任他吗?”

古汉泽思索着林功宇的问题。信任文森吗?该信任他吗?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是信任他的。

“我信任。”

“可是……汉泽,你难道不怀疑,假如不是有人和古老有所联络,为什么事情总是住对古老有利的方向发展呢?”林功宇闪烁的说。

“假如,你是指去大会的决定是不是任何人左右我的,那我可以告诉你,这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你猜想的只是巧合罢了。”古汉泽不疑有他。

林功宇知道现在要让古汉泽改变主意,已经没有机会了,古汉泽一向是说一是一的铁铮铮汉子。但是,想到自己的损失,他整个瘦脸又挤成更瘦的一团。

也许……

“汉泽,我必须要向你说句你一定不想听的话。”他闪躲的避开古汉泽的眼光。

“有话快说,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伙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古汉泽微笑着,拍拍林功宇有些驼的背部,才发现林功宇出了一身冷汗,他诧异地看着自己湿透的手掌心。

“……是这样子的……”林功宇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不断地吞咽口水。

古汉泽这回可认真了,他从没看过林功宇现在这个样子,他紧盯着他,等着他说出完整的话来。

在古汉泽灼灼的逼视下,林功宇鼓起勇气,辟哩啪啦一鼓作气地把当初他如何接洽古老,以及古老如何推荐程愿水的事情全说出来,就是独独漏了他如何利用古老和古汉泽的纷争,不断地放出利空消息,趁机牟利。也漏了告诉古汉泽,婚礼那天他是如何联络古老前来搅局破坏。

“……所以,我想……也许……程愿水……是古老的奸细。”林功宇有点惧怕地看着脸色阴沉的古汉泽。但是仍然不忘推波助澜地火上加油:“古老定是使美人计,故意安插程愿水在你身边,色诱你,再让你对他言听计从……”

“别再说了!”古汉泽大吼着,双手用力挥舞着。“你滚!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林功宇看着如此暴怒的古汉泽,自知理亏,心里恐惧万分,连忙丢下餐巾,两步并成一步飞快的逃离餐厅。

古汉泽瞪着桌上的餐盘,那是管家准备给程愿水的早餐,还有她最爱喝的新鲜柠檬汁,透明的水杯外凝结着一粒粒小巧的水滴。

阳光还是美好地透过细薄的窗帘,壕蚕丝般晶莹剔透。

可是,这一切全是假的!

古汉泽发出一声怒吼,用力的把桌上的一切全部扫落,地上发出了杯盘落地破碎的悲嚎,一片狼藉。

等到管家听到声响连忙赶到时,只看见古汉泽一个人神情黯淡、两眼无神的坐在这堆混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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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白色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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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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