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陆以洋最近越来越觉得他快脱离正常人的轨道了。

光是他一入夜就上鬼屋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他边想边照着上回的路线走进槐愔家,「哈啰,有人在吗?」

唔……好象不对,理论上是没有「人」的……

「有谁在吗?」重新再问了一次,陆以洋走进一团乱的房子,小心的看了看地板上有没有上次那半只……凶手。

看起来似乎还好,他走进客厅探头看了看,也没看见半个鬼影。

「在这里啦,笨蛋。」

身后传来高晓甜的声音,吓得陆以洋差点跳起来,他拍拍胸口,「吓我一跳……咦?你的脸好了耶。」

「不要太近看啦……」高晓甜有点不自在的退了几步。「你又来干嘛?」

「我去见过槐愔了,他要我来找亭亭,你有看到她吗?」陆以洋想高晓甜在这里好一段时间了,应该认得住在隔壁的夏亭亭。

「嗯,亭亭在隔壁,你等一下。」高晓甜说着,从侧边的墙穿过,一下子就不见了。

陆以洋四周看了下,也没看见苏,他感觉得到这里有好几个,应该都是槐愔留在身边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几个。

「……帮……帮帮……我……」

陆以洋听见声音低头就看见昨天那半个凶手,吓了一跳退了好几步,差点从门边的那个大洞摔到楼下去。

「吓、吓死我……你、你到底要干嘛!我才不要理你!」陆以洋抓住旁边的柜子气得大叫。

「请……帮……帮我……」那半个凶手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点,但仍然惨不忍睹。

他仅存的一只眼睛睁得偌大,血和着眼泪直直往下流,看起来凄惨无比。

陆以洋有点不忍心,但是想到死去的亭亭又觉得这人可恶至极,「谁、谁叫你要做坏事……你害死了亭亭跟她爸爸,亭亭才念国中而已!」

「……我……没有选择……我需……需要钱……是、是不得已的……」他边说边朝陆以洋爬过来。

「你不要再过来了啦!」陆以洋退到没地方退,他还是在朝自己爬过来,仿佛靠近自己会让他好过一点。

「……帮帮……我……只要告诉……我女朋友……存折在……在床垫下面……里面有……有钱……帮帮我……求求你……」那人边说边哭,眼泪几乎是鲜红色的。「不要……让我死得毫……毫无意义……我的孩子……需要钱……」

陆以洋缩在墙角不晓得该怎办,他觉得非常非常难过,他皱起整张脸,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骂他。

理论上为了钱而杀人当然是不可饶恕的,可是他的妻子孩子何辜?

「……我……我得要……考虑一下。」陆以洋想了半晌,很努力才没有马上答应他。

「叫你滚远一点你听不懂呀!」高晓甜从墙里穿出来,看见那半个凶手气得冲过来一脚把他踢到楼下去。

那种情景如果用说的也许很好笑,但看在陆以洋眼里,那一脚踢得血肉横飞的样子实在是吓坏他了。

高晓甜气得叉腰朝他掉下去的地方狂骂,「再敢爬上来试看看!」

「……我、我想他还是会上来的……他、他死在这里嘛……」陆以洋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你帮他说话干嘛?」高晓甜瞪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得跟自己差不多了,才缓了语气,「你实在有够胆小……」

高晓甜把亭亭拉到身边来,「哪,亭亭在这里。」

意外的,夏亭亭看起来跟那天没两样,除了苍白一点以外,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一点都不可怕,看来是高晓甜帮的忙。

夏亭亭眨眨眼,「晓甜姐姐说是槐愔叫你来的?」

陆以洋深吸了口气,用力甩甩头把刚刚看到的东西摇出去,「槐愔想要你和你爸爸快点离开,你有看到接你的船……还是车吗?」

夏亭亭只是可爱的歪着头看他,「槐愔呢?为什么不来找我?」

陆以洋苦笑着,「槐愔受了伤,所以不能来看你。」

夏亭亭噘起嘴,「那我不要走,我要等槐愔来。」

陆以洋用力摇摇头,「不行啦,你七天之内一定要走啦。」

「我才不管,没有看到槐愔我不要走。」夏亭亭把头一转,跑回原来那面墙去。

「啊!亭亭!」陆以洋来不及抓到她,眼睁睁看她消失在墙的那一边。

「你真是一点用也没有……」高晓甜瞪了他一眼。

「……你帮忙劝她一下嘛……」陆以洋抱怨似的看着她。

「我才不管,那是槐愔拜托你的,又不是叫我做的。」高晓甜坐到一边的柜子上,脚一晃一晃的。

陆以洋也找地方坐了下来,「那个……刚才那个凶手……你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高晓甜冷哼了声,「那个白痴,只拿三百万就换一条命,槐愔的命哪那么便宜,九成是被拐了,不晓得中间被赚走多少安家费。」

「被、被骗了呀……」陆以洋愣愣的看着高晓甜。

「你不会同情他吧?」高晓甜眯起眼瞪着他。

「没有没有!我才不同情伤害槐愔的人!」陆以洋赶紧摇头。

「那就好……」高晓甜接着说下去,「那个蠢蛋说什么女朋友怀孕了,可是自己找不到工作也没钱养孩子,女明友是天主教徒,死都不肯打掉孩子,说要一个人养大孩子什么的,这笨蛋就拿自己去换三百万想给孩子当教养费,结果笨到连存折在哪里都没告诉女朋友就出门了,死了才想到有屁用。」

「是喔……这么悲情……」陆以洋愣愣的听着。

「悲情个头啦,是笨!」高晓甜不以为然的说着,「明明知道养不起就不要生了,生了累一家老小干嘛?」

「唔……可是,那也是一条生命呀。」陆以洋皱起眉头。

高晓甜摇了摇头,「生出来会哭会哀才叫有生命,养不起孩子硬是要生,害自己就算了,害了孩子干嘛?」

「唔……是这样说没错啦……」陆以洋想想觉得实在很闷,结果没送走亭亭就算了,还听凶手说了一堆让人同情的话……

「亭亭不会再过来了,你赶快回去啦,等下又没捷运坐,烂好人……」高晓甜从柜子跳下来叉着双手看着他。

「喔喔,也是……」陆以洋点点头,「那我走了,我明天再来好了……」

高晓甜也没说什么,朝他挥挥手就穿过另一边的墙。

「好方便喔……」陆以洋看着高晓甜,想想又觉得不对,「我在羡慕什么呀……」

摇摇头,陆以洋从后门再走了出去,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他决定到学校去看看小宛。

「小宛~」陆以洋走进几天没进来的实验室,边开灯边叫。

小宛很快就摇摇晃晃的走进来,陆以洋露出笑容,想想还是不可思议,没多久以前他进实验室的时候连开灯都怕……

「这几天发生好多事,都没有来看你,你有没有乱跑?」陆以洋把包包往桌上一扔,去查看他的豆子。

「唔……真惨……大概得重种一次……」陆以洋撇撇嘴角,重新去拿培养土。

「没有……乱跑……我去看……崇明……」小宛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啥?你又去看那个家暴的前男友唷。」陆以洋皱起眉头看着她……

「……他不是……故意的……」小宛缓慢的回答。

「打女人的烂男人都嘛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你要知道有一就有二,不会停的啦,而且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杀的……不要再去看他了啦。」陆以洋边种他的豆子边碎碎念着。

「……嗯……」小宛回答的有点不甘不愿。

陆以洋三两下重新种好他的实验大豆,把手洗了又接着念起来。「伤害槐愔的男人也是烂男人,老婆小孩不顾,也不好好工作,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去换钱,害死了人不说,也害他的孩子没有爸爸,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以洋抱怨完,觉得自己跟自言自语没两样,叹了口气的坐下来。「小宛,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没有任何东西来接你吗?」

「……没……」小宛把自己脖子上松掉的丝巾拆下来,重新再绑了上去,动作有点些迟缓,但是比以前灵巧许多。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整天在这里不是很无聊吗?我要是毕业了你怎么办呢?」陆以洋趴在桌上看着她,忆起槐愔曾经想带走她,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去阻止槐愔的话,是不是她就能去更好的地方了呢?

「……跟着你……看你去哪里……」小宛慢慢转过来,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摇晃。

虽然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但是陆以洋还是笑了起来,「嗯,那我要毕业了就带你走。」

小宛的神情看起来很开心,有些僵硬的脸似乎在微微笑着,陆以洋也跟着开心起来,不觉得那么闷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之前半夜挖出来的铁盒,打开拿出那些还没时间仔细看的照片。

「我们来看照片好了。」陆以洋把照片散在桌上一张一张看着。照片里的小宛很美很快乐,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对情侣正在热恋着。

一张张幸福快乐的模样,到底是什么地方变调呢的?

陆以洋不明白,也不仅是什么样的事会让看起来这么快乐的男人痛打他心爱的女友。

「小宛,你有……喜欢上别的人吗?跟严崇明交往的时候?」陆以洋做了个最直接的猜测。

「……才没……有……」小宛的语调听起来不太开心。

「对不起嘛,我只是猜测一下,不然严崇明为什么要打你?」陆以洋疑感的看着这些幸福的照片。

「……他以为……我有……别的男朋友……」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打人呀,更何况是误会……」陆以洋还是觉得不能原谅。

「他以前……从来不打我的……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疯了一样……」小宛在原地转来转去,边说边想,「后来……他突然跑掉了……之后……我死掉了……不记得了……」

「啥?他打了你的那天你就死了吗?」陆以洋有些讶异。

「嗯……他走了……之后……」

「谁杀你的?」陆以洋赶紧接着问。

「不……记得……」小宛停了下脚步,像是在思考,最后还是放弃的走来走去。

陆以洋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呢……啊、还是不要记起来好了……多可怕……」

「你在跟谁说话?」

陆以洋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见易仲玮和杨君远站在门边疑惑的看着他。

「喔……我……自言自语啦……哈哈哈……」陆以洋干笑了几声站起来,「学长们还在学校呀。」

易仲玮已经知道他有见鬼的本事,于是也不想多问,「嗯,我们在图书馆,本来要回去了,看你们实验室灯亮着所以上来看看,这么晚还在学校,等下又没车回去。」

陆以洋吐吐舌头,「我马上就回去了啦,我的豆子枯掉了,我来重种一批。」

杨君远看见他桌上散放的照片,顺手拿了张起来,「这不是严崇明吗?」

「咦?杨学长认得他?」陆以洋惊讶的看着杨君远。

「嗯,我们系跟兽医系合作过活动,那时候认识的,没很熟,这是他那个女朋友吗?」杨君远看着陆以洋。

「嗯,她叫余学宛,杨学长知道她的事?」陆以洋睁大了眼睛觉得兴奋起来,没想到杨君远会知道小宛的事。

「也不算知道,我只是听说过。」看着陆以洋兴奋的样子,杨君远苦笑着。

「记得那时的新闻闹得很大,她突然被杀身亡,虽然有留下尸体,可是她的头却不翼而飞,严崇明因为在她死前被目击和她争吵过,所以被怀疑而且逮捕过,但是后来有许多人证明他在女朋友死的时候,人正在酒吧喝酒喝得烂醉,所以就被无罪释放了,结果她的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杨君远放下照片想了想,「你想知道详细一点的话,可以查一下六年前大约……七月的报纸,应该有很大篇幅的报导……」

「等下。」易仲玮阻止了杨君远继续说,他瞪着陆以洋,「你该不会告诉我……那个没头的女友现在在这里吧……」

「欸……」陆以洋怔了下,「哈哈哈哈……她是很温和的好女孩啦……」

杨君远马上四周张望,他确定他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感觉全身汗毛竖立。

易仲玮则马上拉着杨君远冲到教室门口,瞪着陆以洋,「你!给我马上一起走!快点!」

「喔……好啦……」陆以洋拉着背包,把照片再收回铁盒里放好,把灯关好,还来不及跟小宛说声他明天再来,就被易仲玮拉着跑出教室直奔楼下。

***

杜槐愔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室内开着昏黄的灯,这回终于不那么昏了,但是意识还有点模糊。

他动了下手臂,觉得什么东西刺痛了他,侧头一看手臂还插着点滴的针头。

他皱起眉头,伸手就想把针头扯下来,只是还来不及扯下,一只手就按住了他。

「你在做什么?」

杜槐愔抬眼看着韩耀廷,大概是刚从浴室出来,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颈上挂着浴巾,赤裸的上身还滴着水珠。

韩耀廷俯视着他,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清醒,只柔声开口,「槐愔,快松手。」

杜槐愔松开拉着针头的手,「……我很清醒,我只是不喜欢手上插着针。」

韩耀廷拉起毛巾来擦拭脸上的水气,走到另一头去穿上了衣服,「忍耐一下,点滴还没打完。」

「……还要多久?」说完,杜槐愔又闭上了眼睛,不确定是不是睡着了。

韩耀廷走回来看看点滴袋,从昨天那一袋来判断的话……他想了下才开口,「最少也要三个小时吧。」

「我想拔掉……」杜槐愔抱怨的动了下手臂。

韩耀廷笑了起来,爬上床趴在他身边撑着下巴看着他,「忍耐一下。」

杜槐愔则觉得很烦躁,他不知道自己还得躺多久,这里太过安静反而让他觉得不安。

他望着韩耀廷盯着自己看的温和笑脸,不太确定他看上自己哪里,就算前几世有过情缘,没理由到这一世还能留得下什么,说实话他不太信这一套,他长到这么大也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对他来说喜欢没有意义,对别人来说这一世就是全部,对他来说一世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停留。但他承认这个人对他有某种吸引力,虽然他不确定那是什么。

杜槐愔试着抬起没插针的另一只手,去握住他的。「你不想碰我吗?」

韩耀廷挑起眉望着他,反握住他的手拉到唇边轻咬。「你在诱惑我吗?」

「不是你要的吗?」杜槐愔泛出个淡笑。

韩耀廷笑了起来,伸手抚上他颈侧,倾身贴上他的唇。

从轻柔的吮吻到深入的纠缠,杜槐愔可以感觉他的手轻柔的摩蹭着他耳后到颈侧,那种触感让他觉得舒服。

韩耀廷一直吻到他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为止才分开,杜槐愔微微喘着气,至少,他确定自己喜欢韩耀廷的吻。

「我很想要,可是我没兴趣压倒一个伤者,等你伤好如何?」韩耀廷笑着,姆指轻扫过他的唇。

「随你高兴。」杜槐愔微微笑着,没表示什么意见。

「不准再把点滴扯掉了。」韩耀廷起身下了床。

「我不喜欢被命令。」杜槐愔一样用着淡淡的语气开口。

韩耀廷侧头看着他半晌,才再开口:「请不要再扯掉点滴了好吗?」

「我尽量。」杜槐愔看起来满意了点。

韩耀廷笑了起来,「时间到了我会请护士尽快拿掉,忍耐一下吧。」

杜槐愔没有再回话。闭上了眼睛,在他最厌恶的,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他努力让自己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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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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