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这场称不上“审讯ＶＳ辩论”的审讯结束后，苏实坦坦荡荡的走出教务处，两手插进裤兜，全然一副释怀的表情。
实际上，苏实错怪了张媛。别说是打电话找校方谈洽，她根本就没有透露半点的自己的事的可能。然而在愧疚之余，苏实怎么也想不到吴主任向自己确认的是一则可谓荒谬透顶的谣言──
听吴主任说：在春节期间，有人看到自己与男人极暧昧的从祥和花园的别墅频繁进出过，进而由此断定“她”正在进行“有色行为”……然后便自作聪明的向学校揭发此有辱校风的“重大丑行”。
吴主任口中的男人就是苏实在除夕夜见面的“０６０９爱情”。那天晚上，尽管“０６０９爱情”已竭尽所能的卖力挑逗他，心理兴奋得不得了，但是生理却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明明整个胸腹膨涨着汹涌澎湃的灼热感，下面的东西却很没种的软趴趴的焉拉着躺在胯间！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最后只得……还是老样子，苏实使出拿手的非凡“指功”，把“０６０９爱情”搞到眼泪婆娑，荡声浪浪。然后他不得不怀着郁闷的心情拥着身下的人合眼而眠。
苏实实在是佩服此事件的始作俑者的漫天臆想，竟也能把如此离谱的名词强扣在他这种男人味十足的人身上！
哼，－－荒唐！……难怪他们都报以那种眼神看着他，连问也不问当事人一下，就信以为真。这群人未免也太贵耳贱目了罢。果然那句话还真是批得极好∶
“自以文豪一派，仅以舞文弄墨，却不知百家万事，实为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也。”
而从头到尾清清白白的他（小实还没有进攻人家的后花园啦，应该还算是清白之身吧）当然是怒不可遏的将其一口否认，并反过来正色地对吴主任进行一番无懈可击的明辞辩证。
苏实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走着走着，苏实感觉好像差了点什么。糟糕！竟然忘记给主任看挂在肩上的──早上还特意准备的那包证件；还有关于申请复读的事！翻了个白眼，苏实拔腿就往回跑。
“吴主任，我刚才忘了告诉您，我想申请复读。”苏实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嗯。掉了那么多课时，现在来补的确不切实际！”吴主任点头欣然同意。
“还有一件事，我带来了一些文件，您必须得过目。”
“哦？什么文件？”吴主任实在想不出一个学生会拿什么样的重要文件来。
苏实由背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夹递给吴主任，“这两份分别是派出所的身份证和户口薄转换证明，还有这一份是医院的手术证明。”
“啊。这是去年年底的手术吧。”虽然纳闷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吴主任还是边说边翻开册子阅读起来，“苏实同学……”
到嘴的话还没说出口，吴主任就被里头的内容震住了，那上面印着一行非常醒目的宋体字：
Ａ医院－变性手术─
化验＆结果分析及存档资料：（证明）
［患者资料］
姓名：苏实
性别：女（手术前）
出生年月日：一九八三年一月二十日
血型：Ｏ
民族：汉
公作单位／学校：（保密）
婚否：未婚
住址：（存档保密）
１、患者血型化验ＰＡＳＳ
２、药物过敏史无ＰＡＳＳ
３、目前身体状况良好，贫血否ＰＡＳＳ
４、患者与器官交换者血型相符ＰＡＳＳ
５、患者ＤＮＡ构造与器官交换者基本类似ＰＡＳＳ
主治医生签名：钱澄
患者家属签名：（见贴件）
日期：２００１，１０／１５
１、患者为未成年人，家属已签字同意√
２、已为患者作过心理咨询√
３、患者在变性手术过程情况较稳定，（住院）观察疗养期间身体状况恢复较佳；生殖系统没有过大排斥反应√
４、目前精神状况未发现任何异常√
５、注意事项Ｎ／Ａ
主治医生签名：钱澄
患者家属签名：（见贴件）
日期：２００１，１０／１５
………………变性手术？
吴主任一声不吭的一张张看下去，苏实的心脏随着沙沙的翻页声心悸着。
是让我继续在这里读下去，还是翻脸不认人的将我逐出校门？
苏实不安地望着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的吴主任，心里连一点底都没有。
希望……不要是那种结果……
逐个看完后，吴主任整理好册子抬起眼帘看向他，苏实全身上下绷得老紧，仿佛自己正等待法官的最后宣判。他死死的盯着吴主任的缓缓升动的喉头，生怕漏掉了哪怕仅是一句半字。
老半天，吴主任才笑着说：“嗯，先斩后奏。胆子倒还挺大的。”
苏实睁大一双细长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很吃惊而已。”
“啊？”这样下去，难保他的胃不会抽筋。
“苏实同学以为老朽会有什么反应？”这又是什么意思？苏实被吴主任一连串古怪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没有明白？”难道说……
这一刻，千万种情绪从苏实心底猛的翻腾起来，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感动”二字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眼角好酸………忍住……忍住，不要那么没出息！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让我现在就修改你的学籍档案吗？”吴主任在苏实眼里越来越慈祥，脑后好像还绕着一圈圣光。
苏实连同刘海一并挠着前额，“哈，哈哈哈……”虽然在极力掩饰下，仍能从隐隐发颤的声音中感觉得到他笑得很涩，很喜悦，很激动。
“傻小子！笑什么那么大声音。”吴主任一派明知故问，却有着藏不住的亲切。吴主任忽然严肃起来，目光落在苏实的头发上：
“恕我多言，即使你成绩再如何好－－就算是毕业生，这校规还是不要犯撞得好。不然档案给添上一笔黑字，那可就不是好玩的喽。”
原来吴主任是在暗示自己得尽快染回头发呢，苏实会心一笑。
“我知道。”
“嗯，这就好！”吴主任越过办公桌啪了啪苏实的肩膀，满意的说道。
“吴主任，那我去交学费了。”
“总是要交到我这里来的，犯得着这样麻烦吗？”
苏实乖乖的掏出还带着体温的几张钞票，落了款后，对吴主任说：
“老师应该来了，我得回班了。”
“好吧，那再见萝。”
“吴主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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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教室又再次安静了。
“到哪去了？这么晚才来！”班主任不悦的目光在触及苏实的头发的一瞬间更添上一分鄙夷。
“教务处。”简简单单三个字，看样子苏实一点也不打算为自己讨人情。
班主任冷冷地挥手示意苏实回座，下一刻又叫他站起来。
“你看看你那顶头发像什么样子！才四个月不到，你怎么变成这副德性？”
班主任明显一副“杀鸡给猴看”，谁不知道学校里染发的穿耳的大有人在，不过是以往班主任畏惧那些小混混狠毒的报复手段而不敢向上面反应罢了。今天又碰巧让她把苏实逮了个正着，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怎么会白白错过？于是她在此刻发誓说什么也要给这么一群牛鬼蛇神来个下马威！
苏实不语，只用清澈的双眼直直的注视着她。
“想你应该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吧。竟传到学校来了！真是败坏校风、不知廉耻。”
尖酸刻薄的女人声音扎得苏实的耳膜直犯痛。
“在请假期间，你肯定是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吧！”那笃定的模样好像是她亲眼见过似的。
“再几个月就是模拟考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你怎么能这样自甘堕落呢？”见苏实没有反驳，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于是班主任试着将口气稍稍放柔些，以拯救这只“迷途羊羔”。
……自以为是……又吵死人……唉……这就是女人……苏实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尽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哟！怎么就从不见老师关心过我啊？真是偏心哦！大伙说是不是啊！”坐在最后面的一个一头板栗色头发的男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顿时教室里炸开一片夸张的哄笑。班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尴尬地咬住嘴唇，一言不发的僵直站在讲台上。
“嘿，坐下了。”邻座的陈森趁机扯了扯苏实的衣角，对苏实挤挤眼。苏实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
“请大家按座位顺序依次来交学费。”班主任坐在讲台旁，摆好验钞机和发票。
“我要复读了。”苏实喃喃说着。
“什么？”陈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课掉太多了，得复读。”苏实不厌烦的重复了一遍。
“……是吗？”
沉默。
“……”
“……”
“你先前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
“就是……在你去教务处之前。”
“怎么了？”苏实皱起眉头。
陈森侧过脸，对上苏实的双眼：“就那句“你若是能坚持到最后，我就认你作兄弟”。什么意思啊？”
“哼。”苏实扬起眉毛，捋了捋散落至眼前的额发。“自己不会想啊，”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哦，是吗……”
陈森的瞳孔随着苏实的动作不断改变焦点，定定的看着充满阳光味道的手指里一撮撮浅色的头发。苏实无意间由发丝的空隙犨他一眼，陈森一下子竟移不开视线。
“什么时候染的头发？……”陈森幽幽吐出一句。
“你管得着吗你。”下意识的反冲一句，半响，苏实又说道：“请假后没几天。”
“还挺搭你的气质。”陈森不在意的揶揄到。
苏实又怎么会听不出他口中的“一语双关”，不过他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与陈森去拌嘴，索性一个转身不去理会陈森。他趴在桌上还没多久，就传来阵阵平稳的呼吸声。
轮到陈森交学费了，他收起如炬的目光，带着钱走上讲台，这时一阵清脆的电子音乐由苏实腋窝下响起，四下也随之漫开一团窃笑。他赶忙跑过去从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苏实的外套口袋中掏出手机，一瞧：黑洞洞的关机显示。不止一个？他倒底带了多少……陈森失笑的又摸进口袋，这回掏出的是叩机。发呆之际，不想却看到了呈绿色晶状体的信息显示：
“钱澄先生来电：住址电话已更改，请速与他联系；联系电话：０１１－９５４－１３６７１８………”
……长途寻呼？这个叫钱澄的又是谁………
陈森默默地删除信息，关掉叩机，并记住了钱澄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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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于校园间的漫天谣言终于在开学典礼的晨会上几位领导的澄清下平息了。班主任羞愧的给苏实道了歉，同学们也大改常态的对苏实热乎起来。至于陈森，则像耍赖似的无时不刻缠着苏实不放，还宣称“铁定要与他做拜把兄弟”。对此，苏实只报之一笑。什么这啊那的，能笑到最后的会有几个，苏实不知道，但他知道真正的
考验还在后头，现在一切的一切，只是序幕罢了。
奇怪了，那么殷勤的钱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消息？电话也打不通。大年三十就有点怪怪的……莫非他是在躲我？别这么自作多情了。算了算了，以后有空跟张媛再讨消息也不迟！
“现在请同学们做代数的Ｐ２１３的全部练习题，和几何的Ｐ９８的……”
苏实咬住圆珠笔杆，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望向窗外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开始变热了……暮春好像已经过了罢，看样子，夏天快来了。
也不知是吴主任刻意的拖泥带水，还是学校档案的更改确实过于繁琐复杂，总之，这几天无论是在宣传橱窗里，还是广播里都不曾听闻半点有关自己变性的消息。不但如此，周围的人还对他热情得有些反常。在苏实眼里，却像是一种无声的预召，没有预期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这倒底暗示着什么……苏实渐渐不安了。
苏实被校方安排随班复习，除了免去模拟考等大型考试外，一切都与备考生无恙。
日子就在书海中一天天渡过，虽然平淡，却有条不紊，令人不禁感到紧张中透出的一丝静逸。苏实倒也安然自得的学得快活。
俗话说得好：安逸使人丧失斗志。这话一点也不假。虽然不安，但是苏实受到几近称得上是优待的待遇的情况下，一颗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心可算是完全地踏实下来了。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的也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放学后要去哪里玩？”陈森将老师刚发下的厚厚一打复习资料一股脑的塞进书包。
“怎么，你想来凑热闹啊？”苏实哼笑着，但脸上分明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兄，别这样冷淡嘛。”陈森撅起嘴，苏实看了差点儿没被口水呛到。
“你和我不同。我可还有一年；你，今年就得考大学！”苏实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走。
“拜托你就别提那个黑色七月了好不好？”陈森追上他，整张脸都扭成一团。
“有时间去我那里，还不如呆在家好好给我复习。”
“你虽然是女人，但你这外表……呵呵……你心知肚明啦……我才不会饥渴到对你”下手”啦！”说罢，还作副欲呕状，苏实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记上勾拳。
“想来就来吧，还拐那么一大圈子来损我！”
“嘟─嘟─”走出校门口没多久，苏实的手机响了。陈森很知趣的加快脚步，与苏实隔出一段距离来。
“喂？我是苏实。”苏实对陈森笑了笑。
“小实，我是张媛。”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苏实下意识皱起眉。
“有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
“刚放学，我还能在哪。”苏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不可以去你那边？”
“啊？这……”苏实向陈森看过去。他不想对陈森反悔，然而又直觉地认为张媛现在需要人安慰，真是左右为难。
“不行就算了吧。”那边好像要准备挂电话了，急情之下，苏实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以，你来吧。”
“……你知道我的地址吗？”又小心翼翼的问。
“知道，怎么不知道。你的档案被咱们医院列为一级存库资料呢！”张媛总算恢复平时的俏皮了。
“好了，废话不多说，再见。”张媛爽快的挂断电话。
苏实一脸怪笑的看向陈森：“兄弟，有件事跟你打个商量。”
陈森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
苏实在楼梯口就远远看见倚靠在自己门前的张媛。
“好久不见啊，小实。”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非常明显的红肿着，苏实走上前去打开门对张媛说：“有话进门再说。”
张媛慢慢底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