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我没见过你,你是宫里的人吗?”那女子打量了连愚山一眼,问道。

“不、不是。”连愚山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下意识地紧了紧宽大的外衣,掩住隆起的腹部。

那女子走到大树旁,道:“我从没在这里碰到过别人。啊!知道了,你是不是後面皇室书院新来的太傅?”

连愚山道:“不是。我怎麽有资格给那些公子们做太傅。”

“不就是些小王爷、小少爷吗。都较贵惯了,在皇家的书院里也不好好学,亏得皇上还钦点了有学识的朝臣元老给他们做太傅,真是浪费。”

连愚山微微一笑,觉得她说话的口气倒和云珞有点相似,不过不知为何听她提到皇上时,心里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连愚山又仔细望了望她,忽然一阵晕眩,向後靠倒在大树上。

眼前的女子虽然只是一身华服,未戴皇後的佩饰,没穿皇後的云服,甚至身边连侍女都没有一个,但那宫装襟摆处,明明白白绣著一只金凤。

连愚山深吸口气,垂下眼,扶著身後的大树,缓缓跪了下去,道:“草民连愚山,见过皇後。”

“咦?还以为你不认识本宫呢,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侧头想了想,道:“连愚山?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想到这里,忽然大吃一惊道:“连愚山?你是连文相的长孙?”

“……是。”

“你、你不是被发配去了边疆吗?怎麽会在宫里?”

连愚山不知该如何回答,沈默不语。

徐月晴惊疑未定,上下打量他几眼。

连愚山外衣宽大,人又跪在地上,徐月晴一时也没看出什麽两样。不过就算看出了,连愚山逆天受孕之事仍是秘密,谁也想不到那里去。

徐月晴没想到会在这棵大树下遇到一个不可能遇到的人。

先皇遇刺之事滋事体大,受牵连的人也十分多,其中牵连最深最高的便是连文相一家。徐月晴之父武相徐少渊,与文相素来交好,对连家的事知道的十分清楚,连愚山幼时又是皇上的伴读,因而徐月晴听到他的名字不能不大吃一惊。

徐月晴也是个聪慧人,见连愚山出现在宫中,穿著打扮也不似一般,忽然灵光一闪,道:“住在睿麒宫的人是不是你?”

连愚山也未曾想到会在偏僻的後院碰到皇後,此时突然遇见,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听见她的问话,轻轻答道:“是。”

徐月晴脸色一白。

皇上这几个月日日往睿麒宫跑,在宫里已不是什麽秘密,只是睿麒宫被严加守卫,谁也进不去,因而那些想打探消息的人都无功而返。

徐月晴不是没想过皇上另有所爱,也不是没怀疑过皇上在大神官的寝宫里金屋藏娇。但是她与皇上一向相敬如宾,从不曾主动闻讯。此时猛然知道答案,著实震惊。

“你先起来吧。”徐月晴回过神道。

“谢皇後。”

徐月晴盯著连愚山,见他扶著身後的大树,笨拙地站起身来,心里奇怪他的动作怎麽这麽迟缓。正想著,忽见连愚山身子晃了一晃。

“你怎麽……”徐月晴问到一半,忽然住口。

那淄衣底下圆隆的腹部,随著连愚山的踉跄而显露无疑。

徐月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凝视著他的肚子,脱口道:“你的肚子怎麽这麽大?”

连愚山涨红了脸,半靠在树旁,一手扶著树干,一手捂在腹上。

徐月晴还是没有明白,脑袋有些木木的。她望望连愚山的腹部,又望望他的脸,视线来回徘徊。

连愚山忽然有些同情她。虽然贵为一国皇後,但她到底只有十六岁。而且从刚才寥寥几语可以看出,她为人聪慧,但性子还是十分直爽单纯的,自己这样凭空出现,想必是把她吓了一跳。再想到他和云珞,还有腹中的孩子,连愚山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徐月晴刹那间明白了。她再单纯,此时见了连愚山羞愧满面,手掩腹部的样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这、这、你、你……”徐月晴结结巴巴地指著连愚山的肚子,不是她不想保持皇後的风范,而是她实在太震惊了,话都说不利索。

她不是不知道云国有可让男子逆天受孕的灵药,但她从小到大连女人怀孕的样子都没见过,突然看见一个怀孕的男人……

徐月晴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忽然一闪,出现在二人之间。

“珞儿?”

“皇上?”

二人吃了一惊,同时惊呼出声。

云珞望了徐月晴一眼,回首对连愚山道:“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连愚山怔怔点了点头。

云珞握住他的手,只觉手心冰凉。连愚山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想把手撤回来,却被云珞牢牢抓住。

云珞对徐月晴道:“皇後,你先回去吧。”

徐月晴默默望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连愚山无力地靠在树干旁,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云珞叹了口气,环住连愚山道:“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碰见她,好端端的,怎麽想起出宫了?”

连愚山道:“没什麽,只是想来……看看这棵树。”

云珞抬首望望大树,拍拍粗壮的树干,转移话题道:“这树爷爷还是这麽结实,想当年我没少在上面爬来跳去,夏天的时候躲在上面,舒服极了。除了你,谁也找不到。”

连愚山扯动嘴角,轻笑了一下。

云珞抱著他:“不知道咱们的孩子以後会不会也来这里爬树。”

连愚山没有说话,沈默片刻,叹息道:“我累了,回去吧。”

“好。”云珞陪著他往回走,路上遇到匆匆返回的小九,云珞接过厚长的外衣给连愚山披上,和他一同回了睿麒宫。

用过午膳,连愚山精神不济,云珞扶他上床休息,连愚山忽然背对著云珞低声道:“她是个好女孩。”

“……嗯,我知道。”

“上次我问起她,你为何避而不答?”

云珞微微一顿,苦笑道:“喜欢一个人,可以让懦夫变得勇敢,也可以让勇敢的人变得软弱。我不是不想说,只是看到你便张不开嘴。”

连愚山沈默片刻,道:“我不想伤害她。我觉得、觉得……”

“觉得什麽?”

“……觉得你们……很般配。”连愚山声音平静,但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挤出这句话来。

云珞一愣,忽觉心底愤怒,咬牙道:“我不这麽觉得。”说完不再理会连愚山,拂袖离去。

傍晚云珞去了凤仪宫,徐月晴早已等候多时了。

“原来是他。”

云珞点点头,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必瞒你。朕和他青梅竹马,幼时便立下婚约誓言,先皇也曾应许,还要亲自为我们下旨,谁知……世事无常。”

云珞面露痛苦之色。先皇遇刺之事,永远是他心中之痛。

徐月晴已经明白了,她早已知道,这个皇後之位,原本就不应该是她的。

“皇上,你很喜欢他?”徐月晴鼓足勇气问。

云珞淡淡地道:“嗯,很喜欢。”

“很喜欢有多喜欢?”

云珞望了她一眼,微笑道:“很喜欢便是,即使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也要和他在一起。”

徐月晴浑身一震。

皇上虽然好像玩笑一般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这话却也八九不离十。连愚山虽说不是皇上的杀父仇人,但连家确是客观上造成皇上遇刺的一个重要原因。朝廷无情,按照律法,流放边疆已是轻的了。

徐月晴想起一事:“那个、他、他……”

“什麽?”

“他、他、他好像……”徐月晴涨红了脸,结巴半天却不知该怎麽说。

云珞想了想,低声道:“朕也不瞒你。他腹中已有了朕的骨肉。”

徐月晴大大震惊。

她虽已想到,可皇上亲口承认,仍是大大受到冲击。

云国虽然有可让男子逆天受孕的灵药,但此事危险非常,几百年来真如此做的男子寥寥可数。女人生子尚且要在鬼门关转一圈,何况男人。

徐月晴一瞬间,真的迷惑了。

半个月後,大神官云璃再次回到皇城,带来了为连愚山调养身体的药物。

连愚山再没有与云珞提过皇後的事,云珞也似已把那件事忘记了,每日里只是静静陪著他,和他说笑开心。

云璃对连愚山之事十分上心,不仅带来了灵药,还拟了几个完全的方案,力求保连愚山大小平安。

云珞欣喜之极,对即将为人父这件事,既期待又恐慌。反观连愚山却平静之极。

匆匆过了二月,天气益发温暖,春意绵绵。

连愚山自那日出了睿麒宫一次,也没什麽心力往外去了,整日倦倦的。

他的视力也一日不如一日,有一次不小心绊在门槛上,幸好当时喜丸服侍近旁,及时将他扶住,不然後果不堪想象。可纵使如此仍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连愚山一惊之後出了一身冷汗,後又腹痛难忍,倒在床上後竟发起寒来,当夜高烧不退。

因为不能随意服药,只能慢慢等退烧,偏偏还动了胎气,连愚山紧张孩子,越发病得厉害,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慢慢好起来。从那以後,便再下不了床了。

那几日云珞忧急如焚,度日如年。後来连愚山虽渐渐好起来,云珞却心有余悸,调派了大量人手来睿麒宫伺候,也不再避讳什麽旁的事了。

越到後面的日子,连愚山越发清瘦下去。原先好不容易养出的那些肉,都被一场高烧烧没了。

云珞忧心忡忡,云璃对连愚山的情况也不太乐观起来。

这日连愚山昏昏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小九扶他起来用了午膳,服过药,靠在床上休息。

云珞进来时,正见他神色郁郁地盯著莫名处发呆。

“今日好点了吗?想什麽呢?”

连愚山一双无神的眸子转过来,寂寥地望著他,倦怠不语。

云珞心疼地蹙眉道:“没事了。皇叔不是说了麽,虽然那几日烧得厉害,但没有伤到孩子,小家夥还健康著呢。倒是你自己,原本就没有几两肉,这一烧都没了,哪里还有以前的样子。”

连愚山沈默片刻,低声道:“昨日我梦到娘了。”

云珞微微一震,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梦到什麽了?”

“……娘好像瘦了,一直在哭。”

“呵……”云珞笑道:“傻瓜!你那是做梦呢。”

连愚山摇了摇头,按住胸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醒来後就觉得心疼得厉害,好像娘在叫我似的。”连愚山越想越不安,紧紧握住云珞的手道:“珞儿,我有些害怕。”

云珞连忙搂住他,哄道:“你别想那麽多,梦都是反的。我看是你这些日子太累了。”

连愚山靠在他怀里默不出声,抚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发呆。

昨夜梦中,母亲一身白衣,轻嫋而来,坐在他身畔,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对著他微笑,可是却有两行清泪,沿著母亲消瘦苍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那清冷的泪,好似火把,直烧到连愚山的心里去。

“山儿,我的好孩子……”

母亲充满思念的低语似乎犹在耳畔。

睡梦中,明明记得母亲对自己说了好些话,可是醒来後却是大梦一场,怎麽也回想不起来了。

“珞儿,我想我娘,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连愚山在云珞怀里轻声道。

云珞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连愚山叹息一声,轻道:“我也不知怎麽回事,最近心里害怕得厉害。我知道这事让你为难,可你是一国之君,这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能答应我麽?难道我以後还有机会再要求别的麽?”

“别乱说话!”云珞听到他最後一句,心里一紧。

连愚山从来不曾主动求过他什麽。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在狱中,绝望决绝地向他求欢;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云珞抱紧连愚山,道:“好。你想见连夫人,过几日我便让她进宫来看你。”

虽然连夫人现在千里之外,但云珞贵为一国之君,这点事怎会办不到。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连夫人,又能给孱弱待产的连愚山带来什麽呢?

云珞现在只能希望把连夫人接来,让皇叔给她看看,也许会有转机。再说连愚山是她独子,也许见到儿子,她的病一夕之间痊愈也说不定。

只是无论云珞作了怎样的打算都没有想到的是,几日後从江南快报送来的消息:连文相病逝,次日傍晚,连夫人失足落水,溺亡。

而那一日,正是连愚山与母亲梦中诀别日。

暗报从手中落下。云珞望著院外早开的粉红,长长叹息了一声。

“连公子,皇後娘娘来了。”

“什麽!?”连愚山刚刚沐浴完毕,小九搀扶著他在软塌上休息,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发。一个新调遣来的小太监进来禀报,把连愚山吓了一跳。

“皇後娘娘来了?”

那小太监回道:“是。娘娘就在宫外,特让我进来通报。”

皇後贵为後宫之主,掌管後宫各部,来见连愚山按说根本不用通报,只是睿麒宫不比寻常地方,乃是先皇御赐皇弟大神官的宫宇,没有他的允许别人不得打搅。虽然现在睿麒宫临时换了主人,但皇上却下了更严格的命令不许旁人进入,即使是皇後,外面的侍卫们也不敢怠忽职守。

连愚山不知皇後为何忽然要见自己,低头看著自己大腹便便的样子,对小太监道:“请娘娘在大厅稍坐,待连某整顿一下。”

从榻上吃力起身,让小九找来合适的衣物换上,整好仪容。

连愚山出来的时候,徐月晴正凝神望著墙上一幅山水写意图。画意悠然,烟雨江南,轻舟蓑衣,逍遥美景。从提在旁边的清丽诗词可以看出此诗此画是何人所做。

“草民参见皇後娘娘。”

连愚山要跪下行礼。他此时身形已比两个月前沈隆甚多,那时尚能扶著树干缓缓下跪,此刻却吃力之极。

好在徐月晴抢上一步将他拦下,低声道:“连公子不必多礼,你身子不便,快快平身。”

连愚山犹豫一下,身旁的小九已快手快脚地将他扶了起来。

徐月晴没想到他真的会见自己,本以为这次来可能会碰个软钉子,但不知为何,想起那日树下温宁如玉的影子,就觉得他不会拒绝自己。

果然,看见外面的重重守卫,徐月晴也不给自己找麻烦,直接便让小太监进来通报,越过了皇上的侍卫进了内殿。

“连公子,我们坐下说话。”

徐月晴客气地笑道,眼光却不受控制地向他那掩也掩不住的腹部瞄去。好在连愚山现在视力大不如前,看不清徐月晴的表情,不然只怕窘迫难言。

徐月晴见他身体明显比上次臃肿许多,脸色却没有那时的好。原本便不出众的容颜,肌肤失去了以往的圆润晶莹,看上去有些苍白惨淡。漆黑柔亮的大眼睛,因为失去视力,变得朦朦沈沈,缺少光彩。而厚润的双唇,不知是否服了太多汤药的缘故,竟不是一般的淡红,微微有些苍黄。只有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依然温宁馨然,让人观之平静。

徐月晴真的看不出来连愚山身上有什麽特别出众之处。容貌自不必提,气质虽然不错,但堂堂大云国又怎会没有更加气质高华之人?才华也算上乘,却说不上横溢。那副烟雨山水虽然词画意尽十分到位,但太过平淡安然,反让出身富贵的徐月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如此平淡之人,徐月晴不明白为何皇上对他如此情有独锺。纵使连愚山从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先皇也曾赞誉他为聪颖智子,但性格难道不会有些乏味吗?

徐月晴当然不会明白连愚山的好处,不过这些也不是她此次前来的重点。

徐月晴与连愚山寒暄两句,又赞了赞他的那副画,连愚山谦逊几句後二人便相对无语。

徐月晴性格直率,不擅那些委婉辞令,後宫中除了她一位皇後再无其他嫔妃,皇太後昭阳侯又是一冷漠男子,以致徐月晴嫁入宫中这麽久,竟没学到什麽勾心斗角、争宠求荣的手段来。

连愚山更不用提,徐月晴不说话,他自然也无话可说。只是他心里明白皇後来找他自是有事,过了片刻,轻道:“娘娘,您有什麽话请尽管直言,草民精神不济,怕不能久陪。”

徐月晴没想到他说话这麽直接,却不知连愚山比她更不会婉转迂回,脱口道:“皇上已经拟好诏书,要立你为侯。”

“什麽?”连愚山微微一愣。

徐月晴慢慢道:“皇上前些日子告诉我,他已经拟好诏书,待你生产之後就封你为景阳侯,入主东宫。”

景阳侯,景阳侯……

连愚山还记得,这是先皇在宾州时许诺要封他的爵位,此刻猛然听到,竟似已过了千年万年。

连愚山涩然道:“娘娘放心,我对东宫之位毫无妄想,待见到皇上,我自会推却。”

徐月晴忙道:“连公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介意你入主东宫,即便是我这中宫之位也……总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连愚山茫然。

徐月晴想扯手中的锦帕,但醒起自己是一国之後,连忙停下小动作,镇静了一下,有些苦涩地道:“皇上喜欢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看得出来。听说你和皇上曾经因为我闹得不愉快,其实没必要。我和皇上大婚这麽久,但皇上一直没、没……我和皇上、我们……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徐月晴最後一句话虽然咬字含糊不清,但连愚山却听得明白,不由心头一震!

“难、难道你们……”连愚山震惊。

“嗯。”徐月晴低低点了点头,缓缓道来:“皇上一开始就和我说明了,他会对我很好,但不会爱我,因为他心有所爱。那个时候皇上要大婚,朝廷上很多人都在逼他,也包括……我父亲。皇上没办法。他在御花园的那棵大树下遇到过我,派人调查过後亲自来找我,直接问我愿不愿意帮他的忙,做他的皇後。”徐月晴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父亲是个武官,我自小听多了那些江湖故事,很想自己侠义一回。皇上对我坦诚相待,我想了一夜,第二天便答应了。”

连愚山呆呆地听著,已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徐月晴忽然狡诘一笑,她面容娇美,这麽一笑不仅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觉得娇俏可爱。

“我当然也没完全安好心,嫁入皇宫可不是件小事,我年纪轻轻,总要为未来的大好前程算计一下。皇上与我约定,如果三年内我们彼此产生好感,便做真正的夫妻。如果不行,他便放我出去,我想做什麽他都倾力帮助我。”

连愚山忽然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云珞在江湖上游历多年,沾染了许多江湖气,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将这些江湖气带进了皇宫,更没想到在皇宫宫闱之中,竟然还有一个同样江湖气浓的皇後。

这两个人,把堂堂大云国的後宫当成什麽了?竟然拿皇帝的大婚开玩笑,这可是涉及云国福祉社稷的大事啊。

连愚山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云珞,再对徐月晴进行一番皇後教育。可是转念间,却为自己的念头好笑。

珞儿这麽做何尝又不是因为他。他本已时日无多,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其他那些事情还理会做甚?

腹中胎儿似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激烈地动了动。

连愚山脸色微变,手温柔地在腹上来回抚摸,安慰孩子的躁动。

徐月晴奇怪地望著他,道:“我说了这麽多,你怎麽也不惊奇?”

连愚山缓下腹痛,苦笑道:“若是从前,我必不会如此,可现在……”

徐月晴道:“这些事皇上不让我告诉你,说你知道了免不了要训斥他。你连皇上也敢训斥麽?现在看来,你人很不错啊,也没我想的那麽迂腐。”

连愚山听她话语天真直率,不由微微一笑。

“皇後,你喜不喜欢皇上?”

徐月晴想了想,有些羞赧地道:“第一次见到他时,被他的风采所迷,说不喜欢是假的。现在和他有了三年之约,我也希望倾力而为,看能否打动他。若是、若是他也喜欢上我最好。如果不喜欢,天大地大,我也不必为了他一人陷在这无聊寂寞的皇宫中。”

连愚山微微一震,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海阔天空的想法。

他不知道徐月晴从小被父亲当成男孩子养大,幼时寄养在乡下老家,少人管教,无拘无束。後来徐相把女儿接回来,对她疼爱之极,事事都由著她。徐相又是个粗人,从不用那些教条闺闱约束她,因而渐渐养成了女儿这种率性而为的性格。不然当日徐月晴参加选秀,进宫晋见昭阳侯,也敢在那样正式的场合偷跑到御花园中去爬树,以致後来受困,被云珞遇到。

连愚山本希望如果将来自己不在,徐月晴可以得到云珞的喜爱,代替自己陪在珞儿身边,不至叫他一人孤单。可此时听她说皇宫寂寞无聊,忽然觉得这重重深宫,也许真的不适合她这样一个率性女儿生活。也许离开云珞,离开皇宫,对她来说才是好的。这样一想,连愚山原本要说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皇後,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吗?”

徐月晴道:“嗯。我觉得既然我与皇上有三年之约,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这样竞争起来才公平,你也心里有数。”

连愚山见她如此一本正经,心里又怜惜又敬佩,轻道:“皇後,我的存在本就已经不公平了,你不必告诉我这些。关於景阳侯之位,我不会接受的,待见了皇上自会对他推辞。”

徐月晴忙道:“不可不可。皇上对你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接受啊。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怎能不给你个名分。再说连老文相和连夫人都故去了,你一守孝便是三年,如果百日之内不接受封典,就要多等好些日子了。”

“你、你说什麽?”连愚山忽然面色惨白,撑著身子站起来,直直望著徐月晴:“你刚才说谁故去了?”

徐月晴尚不明所以,还站起来安慰他道:“我知道连老文相和连夫人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连公子还请节哀顺变。”

连愚山晃了一晃,终於支持不住,缓缓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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