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童是谁?」楼清羽的声音十分平静。

迦罗炎夜感到更加愤怒。

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承认?在当初第一次见面的夜晚,在凤鸣谷的营帐里,迦罗炎夜亲耳听见他错唤自己「童」。然后,在来遥西和苍州的马车上,迦罗炎夜昏沉之中也曾数次听见楼清羽模模糊糊的低唤。

童,绝不是一个孩子的名字那般简单。

其实童是谁对迦罗炎夜来说并不重要,他并不是真的在乎楼清羽的过往,也不会斤斤计较于他过去的人或事。但是「忆童」、「忆童」,这个名字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与楼清羽之间除了那个失去的孩子,还隔着另外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

迦罗炎夜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暴躁地吼出了心里的不满。他最近的脾气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这一刻,他好像只有和楼清羽大吵一架才会痛快。

「你告诉我他是谁?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楼清羽笑了,「他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迦罗炎夜攥紧拳头,没有说话。

楼清羽轻淡地道:「如果你嫉妒,那是我的荣幸。如果你怨恨,我无能为力。你想知道他是谁,就自己去查吧,我只能告诉你……」楼清羽慢慢倾身向前,紧紧盯着迦罗炎夜的双眼,缓缓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重要到无人能够取代。」楼清羽的神情,清楚地在说:即使是你,也不能。

「臣妾失礼了。王爷早些休息。」楼清羽以标准的女双之礼,向他行了一揖。不再理会满屋狼藉,淡然转身。

走到门口,他微微侧头,轻声道:「顺便告诉你,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迦罗炎夜呼吸一窒,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楼清羽离开卧室,直接冲进马棚,上了鞍子,跨上奥赛就奔了出去。一路策马狂奔,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双颊逐渐变得麻木。

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也十分清寒。楼清羽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跑了半天,紊乱气闷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不知何时松下缰绳,茫然地望着眼前层峦迭嶂的群山,隐隐可看见远处山脚下巍峨耸立的旧皇陵。

山野茫茫中,古老苍凉的建筑耸立当中,孤独和寂寥霎时涌上心头。

楼清羽蜷缩起身体,静静地伏在奥赛背上,忽然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悲哀。

「那个孩子死便死了,我再生一个赔给你。」炎夜,你在想什么?赔给我?孕育一个生命怎可以如此草率,如此不负责任?

不,不要撒谎!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迦罗炎夜身分尊崇,性格高傲。他是如此卓尔不凡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会心甘情愿为自己生孩子?楼清羽十分明白这一点,这个孩子的意义,与第一个孩子是不同的。

楼清羽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前世他为了童,放弃自己翱翔天空的梦想,毅然离开空军部队踏入商圈,不得不在尔虞我诈的商场和家族中斗争。

这辈子他本来只想为自己而活,哪怕被楼竞天推向朝堂,他也有从容而退的办法。可是因为迦罗炎夜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让自己成了他的王妃,从此只能仰赖他的鼻息生活。

楼清羽很努力,很努力的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生活。他欣赏炎夜,喜欢炎夜,甚至开始渐渐爱上他。纵使两个人的性格和生活环境如此迥然不同,楼清羽仍然认为只要有足够的包容和付出,与他共度一生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从「嫁」给迦罗炎夜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不敢有半分差池。身为安亲王妃,他处处为他着想;迦罗炎夜困窘战场,自己跑去与他并肩作战;他痛苦于先皇逝世,自己陪伴于他身边;甚至他不接受腹中骨肉,自己也让步了楼清羽仰天长叹。

除了童,迦罗炎夜是他第二个如此付出的男人,而且性质如此不同。

宫里的规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明白那些生活在后宫中的女子是何等的可怜,而自己的身分与她们也没什么不同,被发配到边远的遥西属地,他反而松了口气。

他从骨子里厌恶宫廷斗争和政治阴谋,可是迦罗炎夜皇权压身,即便在这里,他也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自己「王妃」的身分。

童!童楼清羽想到这个名字,感觉如此遥远而悲伤。曾经最亲近最重要的人,现在只是他的一个模糊回忆。难道他连缅怀的资格都没有吗?

楼清羽觉得胸口犹如被一块巨石堵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太阳渐渐西沉,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楼清羽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

炎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发火,或是怒气已平?

回想下午的那场争吵,自己也说了气话,估计把他气爆了吧?不知道安胎药按时服了没有?刚才发那么大火,希望别伤了身体。

楼清羽察觉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暗暗苦笑。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把迦罗炎夜的事情如此谨记在心,即便这样大吵一番,还不忘惦记着他。

奥赛忽然不安地喷着气,身体在不停摇晃。

楼清羽拍拍牠,安抚道:「我们这就回去,别着急。」奥赛仍在后退。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楼清羽警戒地望向四周,左手摸到腰间的匕首。

风中、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一只硕大凶猛的吊睛白虎,突然咆哮着从林中扑了出来,一掌击向奥赛。奥赛高高抬起前腿,跳跃起来,楼清羽措手不及,被甩下马背。

奥赛后臀中掌,血剌剌的口子涌出猩红液体,一声嘶鸣,很没义气地抛弃主人跑了。楼清羽翻落在地,惊出一身冷汗。

以前看《水浒》,武松三拳打死老虎,热血沸腾兴奋之极,如今亲眼面对,才知武松若不是喝了十八碗「三碗不过岗」,此时面对如此巨物也是免不了心惊胆颤。

他没有佩戴利器的习惯,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鱼殇。显然对面的老虎认为那把小小的匕首奈何不了牠,所以眼看失去奥赛这个目标,便毫无顾忌的向楼清羽扑了过来。

楼清羽灵敏地闪过,几次腾挪,都从虎口下勉强脱身。

周边地势平坦,没有可避之所。太阳几乎快要落下,等天全黑了,不能视物的形势将对他更加不利。楼清羽此时宁愿来的是刺客,也不要是这样一头猛兽。

握紧手中的上古神器,楼清羽伏低身子,紧紧盯着老虎的双眼,一刻不敢放松。

老虎低声咆吼,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沉重起来。

楼清羽身手敏捷,再次从虎口下避过,反身跃上虎背,一刀刺下。可那鬼东西反应迅速,竟一扭身拍来一掌,血盆大口闪着利牙咬下。楼清羽左侧一避,扑了个空,但肩部还是被扫中,血流如注。

楼清羽滚着地面擦过,匕首刺中老虎腹部,子剑脱出握在手里。受了伤的老虎更加激起凶性,巨大的虎掌踩在泥中,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连数咬,见连咬不中,不由更是仰首狂吼,突然一转,再次扑来。

楼清羽见一匕未中心脏,心中已是一凉。如今手中只剩下鱼殇子剑,只怕今天这关难过,对准了老虎一目,射了过去。

一剑射中,白虎哀嚎一声,更加发狂地扑了过来。

楼清羽本待后退避过,去拔虎腹的母剑,谁知脚下一根枯藤,不备之中竟被绊倒。眼见巨虎发命扑来,楼清羽立时惨然。

此生休矣!

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面对生死并未感到极剧的恐惧,只是丧生虎口之下让他有些不甘心。

往事种种扑面而来,楼清羽脑海中浮现出迦罗炎夜暴怒苍白的脸。

心中叹息,合上双目。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人竟是他今生最亲的人了楼清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之中。坐起身来,一蒙面人坐在对面的火堆旁,正在烧烤一只野兔。

「你醒了?」楼清羽动了动身子,发现左臂上狰狞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你刚才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我帮你止了血,伤口也包扎好了。好在你躲得快,并未伤到筋骨,休养几日便无碍了。给你!」那人扔过一个东西。

楼清羽用未受伤的右手接过,正是匕首鱼殇。子母二剑已经套好,完好无损。

楼清羽想起刚才和猛虎搏斗的危机之时,多亏这位蒙面人突然出手相助,不然自己肯定葬身虎口。楼清羽觉得他的身姿有些熟悉,似乎正是当日在苍州路上协助他们击退刺客的那名蒙面人。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那人的嗓音有些沙哑,淡淡地道:「不用客气。」「在下楼清羽,请问大侠贵姓大名?」「江湖小卒,不足挂齿。」楼清羽沉吟道:「那日在下与家人来苍州路上,也曾蒙大侠相助击退歹人。两次救命之恩,楼某不知如何报答。大侠……」「不要问了。你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到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楼清羽微微一凛,不再多言。他倒在洞角的草铺上休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来意不明的蒙面人有种莫名的信任,还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熟悉感。

楼清羽望着蒙面人的身影暗暗沉思,但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看着看着,竟晕睡了过去。

清晨在寒凉中醒来,楼清羽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的微光淡淡洒了进来。

火堆只剩一些余灰,摸摸还有余热,看来灭了没多久。

那蒙面人已不见了踪影。昨晚被救时混乱,后来在洞里没有交谈多久便睡着了,楼清羽本打算早上再仔细观察观察他,谁知竟一直睡到现在。

楼清羽和迦罗炎夜进过几次山,对这里还算熟悉,起身慢慢走出洞外。

一路上头昏沉沉的,手足发软,下山的速度非常慢。楼清羽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察觉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恐怕发烧了。

那位神秘大侠,救人救到家啊。不是说好送我下山的吗?这么半路把我丢下,就不怕我挨不回去吗?

楼清羽靠在树下休息了片刻,然后撑着树干站起,继续前行。模糊中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熙攘之声,他凝神听了听,似乎是昨日遇虎的那个山崖,心中一动,拨开树枝,向那边寻了过去。

尚未转出山角,嘈杂的叫嚷声中便听见秋儿处于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

「少爷─少爷你在哪里!」那声音中已夹杂了太多的惶恐和哭音,让楼清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围着虎尸的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秋儿……炎夜?」楼清羽唤了一声,一眼看见众人之中那披着黑色风衣、脸色苍白的人。

众人闻声都是一震。沈秀清最先反应过来,扑过来叫道:「王妃,你还活着!」楼清羽扯了扯嘴角,「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沈秀清一愣。楼清羽往他怀里一靠,闭上眼,轻声道:「快点……我不行了……」说着身子一软,倒在这医术高明武功高强的大夫怀中,放心的晕了过去。

楼清羽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隐约知道自己在发烧,伤口大概受了风,不知道会不会发炎?这里的条件落后,万一引发其它并发症就麻烦了,这具身体又没那么健康不行!他还不想死!

想起迦罗炎夜和他腹中的骨肉,楼清羽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不论在这个世界怎样活着,他已经有了至亲的人,至少他也要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几次恍惚地醒来,感觉司锦小心地给他肩膀的伤口换药,还有人给他喂水喂药,似乎还曾听见秋儿沙哑的嗓子在那里唤他。

有一次醒来,眼前黑沉沉的,房间里很暗。楼清羽朦胧地感觉有人在他身旁,他努力眯起眼集中焦距,慢慢摸索过去,握住那人的手,沙哑艰涩地道:「别……别在这里,小心……传染……」并未听到回答。楼清羽实在病的不清,感觉那人给自己喂了几口水,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对他说了什么,然后渐渐再度人事不知。

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因为意识太过朦胧,以致醒来后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楼清羽在床了躺了三、四天,烧才终于渐渐退了下去,人也清醒过来,只是身体还极度虚弱。左肩上的伤口果然发炎了,但好在治疗及时,那蒙面人给他用的也是极好的药,终于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胸疾旧症却复发了,短时间内好不了,必须好好休养。

楼清羽苦笑。才好了两年多,又要做回病秧子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迦罗炎夜望着楼清羽白皙的面颊消瘦苍白,双颊尖了下去,露出越发显得坚毅的下巴。只是眼神仍然那般清亮,因为病中,比平时更加多了一抹柔和的温意。

楼清羽见他进来,微笑地唤:「炎夜。」迦罗炎夜走到床边,慢慢坐下,问道:「好点了吗?」「好多了。」楼清羽拉拉他的袖子,让他坐过来点,细细看看他,道:「那天我错了,你别生气。」迦罗炎夜微微侧过头,没有说话。

楼清羽道:「你那天怎么上山了?看见你真是吓了一跳。让你着急了,真抱歉。脸色好像有些不好,身体没事吧?」「脸色不好的是你吧。」楼清羽笑笑,摸摸自己的脸,问道:「真的不好?」迦罗炎夜说完那句话就觉得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他明明是关心清羽才来的,怎么那态度好像有点太高高在上了?

他努力缓了缓口气,尽力轻缓地道:「还好。比前两天好多了。」楼清羽并不在乎迦罗炎夜把夫妻间的关怀弄得像长官视察似的,他已经习惯了,毕竟不能指望一个出生以来就身居高位的王爷学会关心他人。

楼清羽想起那天自己贸然上山引起的后果,迟疑道:「那天山上去了多少人?他们看见你……了吗?」「你别管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楼清羽皱了皱眉,「那些人……你到底……」迦罗炎夜轻描淡写地打断他,「这件事你别管!没人看见,不会有问题的!」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迦罗炎夜心里有些懊悔。他并不是故意语气这么生硬,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和脾气。其实那天的事仔细回想,还是自己做错在先。楼清羽起的那个名字他虽然不喜欢,却没有理由随便怀疑他的用心,而且……自己后来说话也确实过分了些。

毕竟孩子的事也是他的心头伤,但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就是不想示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内心的软弱,所以冲口说出了让两个人都受伤的话。

楼清羽负气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让他被重重击倒。神秘就谁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

迦罗炎夜觉得自己那一刹那好像不会呼吸了,胸口胀得要爆开,整个人被种陌生而愤怒的情绪所虏获。

晚上楼清羽没有回来,他从盗汗中惊醒,浑身酸痛不堪,往旁边摸了摸,却摸了个空。以往这个时候他从梦中醒来,楼清羽总会随着他的动作睁开眼睛,虽然困倦却温柔地帮他按摩腰背,或者轻声和他说两句话。但今夜身旁一片冰凉,让他的心也沉了沉。

迦罗炎夜为自己瞬间产生的不安和失落感到厌恶。他从不依赖任何人,也不习惯依赖任何人。他发现楼清羽深夜未归,派人去寻,竟在山脚下找到受惊的奥赛,后臀还有虎爪之伤,那一瞬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慌恐,连夜带人上山去寻。

直到天色将明时,山上终于传来消息,似乎找到什么了。他急忙骑着狮子骢冲了上去,谁知竟在半山的悬崖边,发现一具白虎横卧在地,地上满是腥臭的血迹,虎尸上还有鱼殇剑留下的痕迹。

迦罗炎夜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直到楼清羽突然憔悴地出现在眼前,整个人才好像从虚浮的半空中踏踏实实的落了下来。

他不记得他们是怎么下的山。他只记得自己一直提着心,看着沈秀清和秋儿把楼清羽送回卧室,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帮他治伤喂药,心口一直茫然纠痛着。

这样的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

楼清羽昏昏沉沉了好几天,他也跟着难受了几日。没有楼清羽在旁,半夜睡不踏实。偶有抽筋盗汗,他不喜旁人近身,也只有自己硬撑了过去。

那夜反复无法入睡,起身披衣去看楼清羽,谁知他竟迷茫的醒来,拉着自己的手梦中呓语,说什么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会去死迦罗炎夜黑暗中竟脸红了一阵。

他从未想过,竟会有人对他这般情深意重。当初他强娶他,实没安着什么好心啊。

其实迦罗炎夜已隐隐察觉自己对楼清羽的感情不一般,可却不愿深想下去。此时见他旧症并发,又受了重伤,心里日日担忧,面子上却死咬着说不出来。

「你……」他打破沉默,却只吐出一个字,再说不下去。

楼清羽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色道:「听说那夜你也寻了我一夜,身子真的没事么?」「孩子没事。」「我不是问孩子,我是问你呢。」迦罗炎夜没有说话。楼清羽往旁边侧了侧,拍拍床榻,道:「上来躺躺。」迦罗炎夜蹙眉。

楼清羽笑道:「上来吧。正好小睡一会儿。」迦罗炎夜犹豫了一下,慢慢脱了鞋子,上床在楼清羽身旁躺下来。

这几日他一直住在耳房,晚上睡不踏实,白天还要处理府里那日遗留的一些事情,精神委实不好。

楼清羽拉过被子给二人盖上,手在他腹上摸了摸,低低道:「这几日辛苦你了。」迦罗炎夜低声道:「以后不要随便跑出去。」「嗯。」楼清羽轻轻应了他,道:「那天的事还生气吗?」迦罗炎夜沉默片刻,道:「那天是我小题大做,原不是你的错。」「你不喜欢那个名字,我们不用就好了。其实那人……早已不在这世上。我视他如兄弟,原只为了纪念,以后不会再提。

我说那话,也是恼急了,你别放在心上。」迦罗炎夜静静望着他,楼清羽的神情让他不忍。他慢慢垂下视线,低声道:「你不必勉强,我也没有那么小气。」楼清羽轻轻一笑:「你说这话,倒像吃醋一般。」迦罗炎夜微窘,顿了顿道:「那天我也过分了,你、你……」「我不生气。」楼清羽笑咪咪地看着他,伸手搂住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额上,轻轻道:「其实,那天的话我没有说完。」「什么话?」迦罗炎夜微微一僵。

「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但活着的人,却永远比死去的人更重要。」二人和好如初,经历了此番生死之劫,感情竟越加和睦了。

随着天气渐暖,迦罗炎夜身上越发重了,渐渐行动不便,燥热难耐。到了四月末,已经很懒得动身了。

沈秀清劝道:「王爷,您适当的多运动运动,对孩子有好处,生产也容易些。」迦罗炎夜不耐道:「内院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让我运动什么!」他近些日子早憋坏了,满肚子闷气,委实无处发泄。

楼清羽忙柔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你想怎样?我陪你。」迦罗炎夜火气稍稍消些,道:「算了,出去散步吧。」散步回来,楼清羽早让人准备了温热的浴池。迦罗炎夜现在体温异常的高,在外走一会儿便热出一身大汗,每天楼清羽都会陪着他沐浴。

南方最不缺的就是水,浴室的清池里蓄满了从后山清泉引来的清水,以沐浴而言,微微加热后的水温仍有些偏低,但浸泡却足以消暑。

迦罗炎夜浸在水里,楼清羽坐在池沿边帮他搓背。

此时迦罗炎夜的肚子在水池下看得分明,鼓鼓胀胀,胎儿不时的蠕动都清晰可见。水的浮力极大的缓和了他的不适,所以每天都要泡上好一会儿。

「真快受不了了。他什么时候能出来?」楼清羽笑道:「再忍忍,还有一个来月吧。」古时人说十月怀胎,可实际上人类的孕期只有九个月零十天左右。

他轻轻滑下浴池,靠在迦罗炎夜身边,摸摸他的肚子,道:「你能摸出孩子的手脚在哪里吗?」迦罗炎夜一愣,道:「这个还能摸出来?」「他在你肚子里,他动的时候你感觉不出来么?」迦罗炎夜还真……没注意过。过了半晌才道:「有时会踢我这里,大概是脚在动吧。」楼清羽按照沈秀清教的方法这摸摸,那按按,又在他说的地方探了探。

迦罗炎夜推开他的手,语气不善:「你做什么?太用力了。」「秀清说你的胎位有些偏了,这两天让他帮你正正吧。」迦罗炎夜僵了一瞬,没有说话。

「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孩子好……」「好了,知道了。」迦罗炎夜截断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心地问:「偏得厉害吗?」「让秀清好好帮你看看。若不是你固执,也许早查出来了。」迦罗炎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似乎也没有了泡澡的心情。

「出去吧。让他现在就过来。」楼清羽轻轻揽住他,低声道:「别担心,有我陪着你,不会有大碍的。」迦罗炎夜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忽然忍不住重重在他腕上拧了一记,慢慢出了池子。

楼清羽苦笑,知道这是他在怨恨自己让他怀孕,可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孩子的?揉了揉手腕,跟着爬出浴池,小心地上前扶住他,帮他擦干身子,穿好衣物,回到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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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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