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秘密

隐藏在心底的是

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旦说出口

就表示

我已将你

视为我的唯一

密闭的空间正在进行秘密会议,三男一女或站或坐,各自挑了个地方窝着。

体格精瘦的中年男人率先报告,“水银的情报正确,配置H—99的实验室就在新华医院的地下室,三天前实验室发生爆炸,负责监视的弟兄说许添财和甘力傣匆匆赶来,在里面待了三十分钟才走,这几日又安静下来。”

第二个男人接着报告,“香港那边传来的消息,卢安派公主到香港,十分钟内,她就剁了油麻地老大的小指,可能是借机杀鸡儆猴。在这种压力下,明的要不到人时可能会硬拼,我建议抢在他们之前行动。”

水银则开口说:“目前得到的消息,下运一会有大批的货进来,这应该是跟卢安交易的最后一次。许添财早已跟泰北其他毒贩联系,他计划等H—99完成后与卢安正面决裂。”

个头矮小的班森沉着的下结论,“我透过正式管道取得调查局的全力支援,我们就趁许添财接货那天行动,目标是李明道和H—99。当地的调查局将会负责封锁医院周围,以及捉拿许添财、甘力傣等人,我们的人直接进入实验室把人带走。水银,记得转告‘他’你会消失一段时间,让他稍安勿躁。”

班森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华定邦。

私事被当众提出来说,水银有些尴尬、有些不快,她冷着脸点头,并转身离开,脑中不禁想起华定邦曾经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要求,“记得!行动前,想我三秒钟……”

不知不觉中,她的唇畔自动浮现起一抹难得的微笑。

****

南部的十二月天难得下了一场冬雨,绵绵的雨丝让温度骤降了七、八度,房车滑过黑夜的街头,积了水的水洼溅起浅浅的水渍。

午夜十二点,华定邦正要回家,他利用坐车的时间翻阅着报纸。过去五天,台湾各媒体全都大幅报导一则震惊各界的社会案件。

五天前,在检察官的指挥下出动近百位调查局人员,破获以许添财为首的贩毒集团,查获市价高达七亿元的海洛英砖,共逮捕犯罪集团成员二十余人,可惜,泰籍主嫌甘力傣趁乱脱逃,警方已发出全面通缉令,务必尽速将嫌犯逮捕到案。

华定邦心不在焉的放下报纸,玻璃映照出他略显落寞的侧面。

驾驶座旁的瑞芬关心的问,“华哥,你还好吗?”

听到问话,他下意识的挺起胸膛,佯装开朗的回答说:“我当然好,怎么这么问?”他百分百想的粉饰太平。

“还好?”瑞芬的语调上扬,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死撑给谁看啊?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有六天没有杜姐的消息了,可是,你很清楚那套作业程序,除非彻底清案,否则,为了安全着想,卧底人员非得消失不可。”

“我知道,不用安慰我。”他急切的点头表示他明白,但悬吊在半空的心就是无法感到平静,“我很相信水银的工作能力,她一定没事的……”

嘴上说相信,其实,他整个人宛如在油锅中煎炸,个中酸楚的翻腾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口是心非。”瑞芬不客气的批评,“你既担心又着急,否则,不会每天超时工作十五个小时以上,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这五天,你连续并购了两家公司,各级主管都快被你操死了。”

“并购的事情早就在进行了,只是最近刚好时机成熟。”

“强辩!”瑞芬认真的提出建议,“真要担心,不如说服杜姐退出。”

“不!我喜欢她的独立、有主见。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问题,我不能因为‘爱’,就阻止她去做她该做的事。”

“所以,你宁愿自己咬牙担心,也不愿意阻止她?真是傻瓜。”

“在爱情的面前,每个人都是傻瓜。”他笑得坦然,“我只希望在她玩命前可以想到我,可以有份牵挂。”

看着华定邦苦恼的模样,瑞芬偷偷的窃笑,坏心眼的说:“以前你对女人的示好追求总是眼高于顶,现在报应来了,让你偏偏爱上这么有个性的女人。”

他没有反驳,只是看着街景,窗外雨丝缓缓的飘落,整个城市显得湿黏,就像他阴郁难解的心情。

街车交错,车灯明灭,在快到达“海景皇朝”的大门时,对街一抹淡淡的身影吸引了华定邦的注意。

“停车!”他大声命令司机,不等停妥车就开门冲进雨里,穿梭在车阵中,重重的把浑身湿透的杜水银揉进胸膛。

从她僵硬冰冷的身躯里,他感觉不到生气,华定邦不舍的连声问:“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你在这里淋了多久的雨?”他慌忙的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的娇躯,边以手梳理她湿漉漉的长发。

不对劲!有事发生了。

他担心的打量着没有丝毫反应的水银,她空洞的视线似乎没有焦距的穿透过他,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唇毫无血色……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他从来没见过性格坚强的她露出像这种万念俱灰的模样。

“先把杜姐带进屋里再问。”瑞芬关心的送伞过来。

他紧紧的搂着她,以沉稳的语气说:“我们先上楼。”

水银宛如没有生命的玩偶,只是偎着他,被动的迈步前进。

走了几步,他回头吩咐瑞芬,“晚了,你先回去,明天我会晚点进公司。”

“知道了。”瑞芬乖巧的上车离去。

水银站在客厅中央,水珠就沿着发梢、顺着衣襟滴落,很快的在脚边汇集成一摊水。昏黄的灯光照着她迷茫的神情,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似的,只是下意识的以眼光追随着华定邦强健的背影转。

他拿了大浴巾帮她擦干头发和身体,又到吧台倒了一杯酒,“喝掉!”他命令道。

她乖乖的啜饮着琥珀色的液体,感觉从腹胸而上燃起一团火热,可惜,这温度依旧传不进她寒彻骨的心。

满意的看见威士忌发挥效力,看到她的小脸略为恢复丁点血色,他开始诱惑她开口说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握在他手掌中的手看起来秀气而娇小,他灼热的体温透过手掌涌向她,好半晌,她才轻幽的从两片紧闭的唇中传出声音,“我好冷,就像身体破了个大洞,冷风不停的从那里灌进来……“为什么?”他知道她现在的思绪紊乱,需要耐心慢慢的追问,所以,他轻轻的发问。

她轻晃着脑袋,自言自语的说:“班森一直不肯让我和李明道见面,昨天,我终于和他说上话了,我真想杀了他!可班森说,他在欧洲就主动跟我们联系上,还转做污点证人,他不让我动他。”

水银这副失神的模样,让他连呼吸都感到沉痛,但又非得让她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全说出来才成,他努力克制住想拥抱她的冲动,诱导的问:“为什么要杀他?”

“当年卢安屠村时,李明道也是其中一人,他在清井村住了七天,总共活抓了十二个人,老弱妇孺都有,全被关进黑牢直到死亡,据说没人活下来。”

“问到明月的下落了吗?”他知道这是她坚持执行这项任务的原因。

“李明道不认识明月。”她眼神死寂的看了他一眼,机械性的继续说:“你知道黑牢长什么样子吗?它是个又深又窄的土坑,当牢门关上,里面就变得漆黑一片,让人没办法分辨时间。

“被关在里面,除了一天一餐可以见到光亮之外,其他时候完全处在黑暗中,虫子爬、蚊子叮,吃饭和上厕所都在那个小小的土坑里,下雨里面会积水,泥巴也会被冲下洞,雨再大点就有可能就把人给活埋了……等到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水气开始蒸发,那股又潮又闷的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关进黑牢的命运就是将人折磨至死。”

水银边说话边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背完全抵着墙壁为止,她偎着墙慢慢蹲下来,双脚屈膝拱起,双手环抱膝盖缩成一团,轻轻的前后摇晃着自己,破碎不成调的声音从腿缝中传出来…他很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才听出她在哼歌。“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萧,萧儿对正口,口儿对正萧,萧中吹出是新调,小宝宝,一天一天学会了,小宝宝,一天一天学会了……”

“为什么唱这首歌?和明月有关吗?”他担忧的蹲到她面前。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焦距,“他说,只记得黑牢里一直有人在唱什么竹子直、宝宝乖的,我知道那是明月。她从小就胆小,‘紫竹调’是我教她的,我告诉她,害怕的时候就大声唱歌给自己听。”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飘忽,“明月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黑牢里,唱了一遍又一遍的紫竹调给自己壮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在街上不停不停的走,走了好久好久,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该吃苦、该被关进黑牢的人是我不是明月,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啊!”

哭泣、谩骂、动手、发火……水银任何的情绪发泄他都能包容,也可以应付,可是,他却好怕她眼神空洞的模样,这样的她没有丝毫生气、斗志,就好像灵魂已飘离,只剩下空壳在他面前,突然,一股害怕失去她的想法紧紧束着他的胸口。

他急切的大吼,“不准这样说!别责怪自己,没有人应该受苦。”他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希望获得她的注意力。

“我应该要哭的,可是,我偏偏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她弯起嘴角,笑得凄凉,一股股哀伤的感觉冲击着她的胸口,让她的心灵呈现完全的空白。

“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别压抑,哭吧!发泄一下。”

她闪开放在她肩上的大手,幽幽的说:“你不会懂的,我的痛伤在心底,烙印在灵魂里,没有人可以救我,没有人可以帮我。”

她伸手捉住胸口的衣襟,紧抓着直至指关节全都泛白,“这十二年来,有时候我痛得受不了,我会想像握刀割我自己的手臂,一下又一下重重的下刀割划……我想试试身体的痛能不能转移我心里的痛楚,我没有办法,真的无能为力,心好痛……”

眼前是怎样一个遍体鳞伤的灵魂?

辛酸、怜爱、不舍……他该怎么帮助她?

他小心的藏起无力感,无限温柔的扶起她,“可是,你现在有不同的选择,你来找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一切都有我。”

“把我当作你的后盾、你的支援,累了想休息就来找我,受了伤就到我这里来。”

他醇厚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脑中反复,就因为这声音,才让一心只想毁灭自己的她,不知不觉的走到华定邦的住所。

传递着浓情的男性嗓间敲开了迷雾,传人她的心底,他担忧的眼眸表达出真心诚意的执着与深情……情感像小火苗般慢慢的燃烧生热,她闭锁的冰心正一点一滴的在溶化、退让。

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会给她比他所承诺的更多。

抱紧他,感受他的温暖,她仰头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就像浸在冰水里,快要灭顶,吸不到空气,我的胸口好闷……”盯着他柔软的唇,她的心如擂鼓,却阻止不了她想要接近他的渴望。

粉红的舌尖轻舔过干燥的唇,对他发出邀请的讯息。

他无法抗拒的低头贴上她,以舌描绘她、滋润她,声音充满了欲望,“我绝对不会让你灭顶的,我会紧紧的握住你的手不放,永远不放!”

他阳刚的气息吹拂在她敏感的耳垂上,麻痒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轻轻战栗,双手则钩住他的颈项,身体朝他贴近。

今夜她什么都不想,只是顺从本能的贴向他身上的热力,以对抗自己体内的冰寒。胸口积聚的郁闷想要找个缺口宣泄,而她嗜血的只想品尝毁灭自己的滋味。

她冰凉的小手轻触他结实的肌肉,嘴与他纠缠蜜吻,挑逗的发出呻吟,“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困难的与体内沸腾的欲念对抗,将她稍微推开瞪着她,勉强出声问:“现在你的情绪不稳,我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明天看见你眼里的后悔。”

她坚定的摇头,黝黑如星的眼眸中燃烧着狂放的热情,她动手解开上衣的钮扣,一颗三颗,直到雪白的胸脯在布料下若隐若现,“要我!”她的声音颤抖,还带着一丝绝望的请求。

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绝眼前这一幕。

华定邦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胸膛急剧的起伏,手臂略施力就把她锁回怀抱。

她的体温很低,冰冰凉凉的;可她的举动大胆,神态娇媚似火,外在的表象和内心完全相反,这样的矛盾反而形成独特绝魅的动人气韵。

****

激情的喘息渐渐停歇,汗湿的身体不舍的交缠,华定邦餍足的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手臂揽过柔如秋水的娇颜,小心的让她枕靠在肩胛最舒服的位置。

她昏软的依顺他,单耳紧贴在他起伏的胸膛,“扑通、扑通”倾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原本昏乱的情绪竟然慢慢的沉淀下来。

“真希望可以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供你挑选。”

水银新奇的听着他因为说话,而使胸膛形成嗡嗡低沉的共鸣。

他热切的询问,“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你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成为快乐的小女人?”他希望能看见水银在没有阴影的情况下畅快欢笑的模样。

她阻断他急切的保证,“抱我,只要拥抱我。”她向来讨厌人类体温相濡,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的靠近,接受他无言传递的抚慰热流,借他的力量以对抗自己体内的伤痛。

她先是轻轻呼吸,小心的检查,发现原本每吸一口气,就会感觉胸口挤压的沉闷感如今已然不见,她的身体不再冰凉,就连双手和双脚也都保持着温暖。

沉默中,水银轻声的问:“听过‘孤军’吗?”

“听过,我从小就摹门的教师为我讲授中国文化、历史、地理,这是菁英教育的其中一门课。”

“当年中国大陆赤化时,有不少国民党的军队且战且退的进入泰缅山区,1961年,第二次大撤退时,93师的三军和五军却接受政府的秘密命令留下来,等待好时机反攻,没想到好时机却一直没来。”

谈到往事,他可以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又开始紧绷,便体贴的说:“不想说就不要勉强,嗯?”

“不!我想说,想告诉你。这些留下来的部队中,其中还有个不为人知的75侦搜营负责渗透侦搜,落脚在泰缅寮三国交界的小村清并,领军的是营长杜文汇,他自美国西点军校毕业,是我爷爷。”

华定邦安静的听着,心里有无上的满足感,知道水银肯谈自己的身世就表示心防已为他打开。

“爷爷是个有远见的人,他下令村里的小孩从四岁起就要接受各式教育,包括华文、泰文、英文、拳术,十三岁以上就得学习各式武器知识。

“清并村的位置在百里深山中无路可通,如果没有熟人带路,根本到达不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常有神父或义工带着物资出现,这些人停留在村里的时间就负责教授英语,以及其他特别专长。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多年来偷偷接受来自美国和台湾政府的金援,因此,有人称我们是特务村,我算是孤单苗裔的第四代。爷爷过世后,村长位置由我爸接任,可惜他在卢安屠村的前一个月也过世了,我母亲早在我五岁时就生病死了,所以,我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除了明月……”

“从现在起,你有我,让我当你的亲人好吗?”他情挚的要求。

微微的勾起唇角,水银小声的开口问:“真想带你看看清并,在我的记忆中,它是个很淳朴的小村,可惜……”

未竟的语气下有着太多的伤痕,他忍不住亲吻她的发丝,并温言安慰道:“时代造成的悲剧不是你能改变或抗衡的,试着原谅自己好吗?”原谅自己?!她从来不曾想过,水银怔怔的听着。

“累吗?睡一觉。”他慵懒的声音提醒两人身体上的疲累。

“什么是菁英教育?”她秀气的打着呵欠。

“睡前故事?”他扬起好看的浓眉,宠溺的回答,“华家的祖先是首批移民到美国的人,在胼手胝足的奋斗下才有今天的一番事业,为了怕后代子孙贪婪安逸,无法承接家业,所以,便由公司的核心股东挑选出资质较佳的孩子,从小给予严格的训练。”

他的大手抚慰的轻拍着她,一下又一下,让她仿佛回到襁褓中,正在接受母亲的呵哄。在完全沉静的空间,那规律的心跳宛如催眠,而轻拍的手则传递着热力,今夜,她是安全无虞的、是可以放松警戒的。

疲累入侵思绪,神志回旋飘忽……终于,她沉人无边的睡梦中。

注意到怀中人儿的呼吸驱于平稳,他小心的调整姿势,“好好睡,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他喃喃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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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3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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