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宽敞的空间里,摆设着实木做成的家具,每一样都是名设计师限量的整组组合,有着沉稳的暗红色和大方典雅造型,地上的大理石光可鉴人,洁净到可看清倒印在上头的人和物品,衬着天花板垂吊下来的艺术水晶灯更显明亮。

在可容纳约莫十个人的大型餐桌上,最靠近厨房的位置上坐着一举一动都十分标准且斯文的桑竫,他手上的刀叉绝不会碰撞出声音,就连咀嚼或喝汤,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声响传出来,再加上端菜的佣人也训练有素的安静无声,让整个饭厅看上去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而且脸上也都没有表情,更是加深这种阴沉的气氛。

虽然现在只有他一人在用餐,但他却丝毫不敢松懈,因为这些桑原请来的人虽只是服侍的下人,可也背负着监视他的任务,他被监视的程度,就只差没在家里装上监视器了。

当他用完餐正欲起身时,一支电话用着托盘出现在他面前,「少爷,先生打来的。」恭敬的用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桑竫无言地接过电话:「我是桑竫。」

「明晚八点有场晚宴,司机会去载你。」没有感情、没有起伏,只有单调的语调和冰冷的口吻,是桑原。

「是,爸爸。」话音未完,即传来咔嚓一声,电话被切断了,桑竫把电话放回托盘,默默地起身到二楼书房,开始温习他待会要上的课程。

这是他和桑氏夫妇的一贯模式,他们下令,他服从,就像在军中一样,长官的命令是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借口或第二个回答,除了对方给你施舍的选择,但那通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进书房时,管家陈伯突然出现,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芬芳的花香飘散出来,有着甜甜的、清新的味道。

桑竫只有一秒的怔愣,随即微扬淡笑,想伸手接过,却被陈伯阻止。

「少爷,我帮您端进去,这还很烫!」陈伯慈祥地笑着,眼神却有些闪烁。

桑竫看见了,会意地点点,和陈伯一同进入,再关好房门,阻隔他人的窃听。

他走到音响前,挑了一片CD放进去,让音乐能恰好盖过将要说话的声音。

「陈伯,有事吗?」桑竫坐在书桌后方的椅子上,看着面对他时总是一脸关怀的脸。

陈伯将托盘上的花茶放妥,略略迟疑了下才说道:「这件事先生并不想让其它人知道,可是我认为,还是让少爷有些心理准备比较好。」桑竫不语,等着下文,

「是这样的,明天的晚宴其实是先生刻意安排的,为得是想让威名公司的总裁千金能认识少爷。」

桑竫皱起了眉,「为什么?威名和我们不是没有交集吗?」

「没错,但是因为公司前一子因为决策错误而损失了好大一笔金额,听说多到让公司拿不出给原料厂商的帐款,所以老爷才想……」陈伯未完的话被桑竫给打断。

桑竫冷冷地道:「所以要用我和威名联姻?好教威名拿钱出来度过难关?」

陈伯垂下眼,掩住眼中的难过,「是。」他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对少爷的境遇,他感到很不忍心。

桑竫移开视线,改而看着仍冒着热气的花茶,有些讶异自己竟然还会心痛,沉默半晌,桑竫才淡淡开口:「陈伯,你先出去吧,家教时间快到了。」陈伯望向桑竫,有些欲言又止,但最也只能静静退下。优美动人的旋律飘散在书房内,花茶的香味好闻而又怡人,本该是适于舒展身心的气氛,却传不到桑竫的知觉感官里。

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液,秀美的唇在线扬,噙着一抹笑意,微带苦涩。

他没想到这么快,他甚至还未成年呢!他到底算什么呢?在桑原夫妇眼中,他真的只是个工具而已吗?他想问却又不知该问什么人,又或者有谁能知道?

他听妈妈的话,乖乖地来到桑家尽他应尽的义务,只因他是桑原的血脉;他也遵守最爱的妈妈的教诲,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亲生父亲不孝,更不能心生怨恨,否则他就枉费生为一个人;他相信妈妈垂死时的遗言,有家的孩子绝对比无家的孩子幸福,所以不管怎样,他都得回来桑家认亲团圆。

因为养育他的妈妈曾因为失去双亲的身份而饱受嘲笑与不平等的待遇,而在桑家的这十年,他也一直以这些理由来安慰自己,调整心态,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常常自问,什么他还是不快乐?觉得这种有家的日子过得很痛苦?

他感到迷惘、感到困惑也感到忧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留下来,做个人偶娃娃,供桑原夫妇摆弄,抑或是把牙一咬,出外自食其力。但他很清楚,现在的他没有任何能力做什么改变,现实生活的残酷,他不是不懂,所以他只能等,只能抛弃自我,朝着桑原铺给他的路走下去,一步一步地,往黑暗的未来走下去。

◎◎◎

广大的会场容纳了数十个光鲜亮丽的绅士贵妇,其中不乏年轻一代的青年才俊和名媛淑女,而夹杂在其中的桑竫并不是最出色、优秀的一个,但却是吸引众多注意的一位。

他一身正式的米色西装,不但遮掩住他削瘦的体型,还突显出修长的四肢和清俊的五官,连气质也因他淡漠的态度而变得冷然高贵。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黑眸隐在镜片后方,淡色的唇瓣抿着,白晳的脸颊衬着较常人淡的发色,将他男性该有的英气冲淡一些,增添些许的柔弱表象。

在外人眼中,从不曾露面的他显得陌生,也使人兴起探索的兴趣,只不过本人完全不知情,只认众人好奇评论的目光令他浑身不自在,原本他是可以装作漠视、不知情,但在桑原的身边教他紧张,连带的心情也浮躁起来,尤其在知道这场晚宴的真正目的后,更是惶惶不安极了。

「小竫,带林小姐到庭院走走。」桑原太过亲密的呼唤拉回桑竫的注意力。

桑竫有些好笑地发现,他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爸爸的笑容和温和言辞,他顿时觉得一切荒唐得可笑,原来他必须要有所牺牲,才能获得自己亲生父亲善意响应,对于自己还有些用处的认知,他不知道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

但是这种种的心思,桑竫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和威名企业的总裁千金,在众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下,走向设计独特典雅的人造庭院。

两人沉默无语地走在石板路上,柔和的月光和漂亮的莲花型路灯将气氛完美地营造出来,空气中还飘散着花朶的清香,几乎要使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我想,我们到那边的喷水池坐坐好吗?」林如音首先打破安静。

她虽然也是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有很多人注意、刺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却没有像这种感觉一样,好似被人监视一般的不舒服感,但走在身旁的俊秀少年却依然一副气定神明的模样,彷佛他们就只是处在只有两人的庭院中自然。

她承认自己是个温室中的花朶,倍受宠爱且不曾接触过这些商场上的花边絮文,但仍免不了会听入一些闲言闲语,而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眼前人的事了。

听说他不但聪明,外貌也极好,甚至在音乐上也令人竖起大姆指,挺有口碑的,只是他从不出席公众场合,所以几乎没什么小道消息可以挖,不过他最落人口舌的倒不是外在的这些,而是他被自家父母简直可堪称操控在握的生活。

她无法想象,整天被人监视,控制所有一举一动的生活怎么有人能够忍受得了?这样根本不像在对待自己的孩子,而像在养一个只听令行事的人偶而已。

桑竫对她的提议不表意见的点点头,和林如音一同走向喷水池前的造型椅坐下。

待两人坐定后,之间又是沉闷的静默,林如音可称得上坐立不安的瞥向一旁状似无事状,实则紧盯着两人的其它人,差点想逃出这个地方。

她开始后悔向爸爸要求来参加这场晚宴,为了一时的好奇,落得像个奇珍异兽般地让人注视,那滋味还真不好受,她甚至同情起桑竫来,同情他必须每天过着类似的生活。

「别去理会,我们别慌,他们就无话可说。」桑竫清冷的嗓音淡漠扬起,因水声的关系,只有离他最的林如音听得见。听到他开口说话,林如音讶异地转头看向直视水柱前的桑竫,「你认识他们?」她以为桑竫不动找她说话。

「不认识。」林如音不觉轻蹙娥眉,实在不喜欢这种情形,「那他们会一直待在附近不走吗?」

「应该吧。」无所谓地瞄了一眼那些人,他开始默背今天被迫叫停的课程内容。

又是短暂的安静,林如音看向桑竫的侧脸,发现一个男性,竟能让她脑海里出现美丽这个名词。也许是年轻的关系,看起来彷似中性的外表,给人一种一真实的朦胧美感,不俗的五官和白晳的脸庞在晖黄的灯光照射下,竟有种梦幻的感觉,她不由得发出赞叹。

「难怪非顼说你是个没有性别的月下天使,你真的很美。」听见林如音的话,桑竫的眉峰习惯性的靠拢,回头望向她。

「妳说谁?」他也只认一个音似的谷非顼,难道她说的就是他吗?但非顼不曾跟他提起过她呀!林如音可爱地眨眨眼,有些疑惑地偏着头问:「谷非顼呀!你们桑氏总经理的儿子,你们不认识吗?」

桑竫的心微微一震,向来的面无表情出现裂痕,「你们……认识很久了?」

林如音漂亮的脸蛋上突现嫣红,「没、没有啦,我们才认识三个多月而已,不是很久。」

她的态度很明显地看出她心有所属,而且一定是他的好友,谷非顼。他敛下眼睑,有些不明了自己为何会有不快的感觉,他想大概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关系吧!

隐藏起自己的莫名动摇,桑竫重新抬头,朝她微露笑容,「妳长得这么漂亮,非顼一定会缠着妳做他的女朋友吧?」这只是他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想到她和谷非顼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谁知,林如音闻言,脸上红晕更深,还未说出答案,就先泄了底,「你怎么知道?我们半个月前才正式交往的,是非顼告诉你的吗?」不过她不觉得非顼是会缠人的人,相反的,他很稳重冷静,好像没什么事会让他慌张似的,像个大人似的模样,也很温柔体贴,让她第一次看到他时,就深陷在他的无边魅力中,不可自拔了。

桑竫仍是笑着,刻意忽略心中突兀窜起的刺痛,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着赞美的话:「妳和他很相配。」

这么直接而干脆的赞美她是首次听到,所以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马上又露出灿美如花的笑靥,娇羞地道:「谢谢,待会非顼也会来哦。」

无法再保持笑容了,桑竫无声的叹息,为了谷非顼见外而有种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的伤感,「是吗?」低低地轻声喃语,让林如音听不真切的微倾向前,又听到他再度开口,却没有方才的轻松自然,「非顼是个很好的人,但并不容易将人纳入心房,他既然会和妳交往,那就是真心喜欢妳的证明了。」

林如音迟疑地点点头,于发现到眼前人怎么有种飘忽的感觉?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也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纤细,所以她看桑竫,不知为何,像看到一个为情神伤、为爱困苦的人,但她和他所谈论的,不是同一个人吗?还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此?

她顿时陷入沉思而桑竫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安静下来,直到有人叫唤他们,拉回他们各自神游的思绪。

「小竫、如音。」音量不大,但足以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们同时抬头,同时叫唤。

「非顼。」两人一出口,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双方都有些不自在。

桑竫首先别开眼,刻意不着痕迹地退开,忆起身旁的女子是何身份,而自己又是何身份。

林如音则是在此时介意起桑竫这号人物,因为女性特有的敏锐让她注意到,谷非顼刚才的叫唤,竟是将她排在第二位?不管怎么说,她都还算是处在热恋期,而她的男友最先叫的不是自己的女友,而是朋友,这项知在她的心里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

大步地接近由椅上站起的两人,谷非顼一脸温暖的微笑:「你们认识了?」林如音漾起甜美的笑,主动地靠近谷非顼,手有意无意地勾住他的手臂。

看见她再自然不过地偎向谷非顼,桑竫不由得移开了视线,他发现,水池喷出的水柱透过光线的折射,竟是如此的美丽。

「在聊些什么?」低下头,谷非顼柔柔的黑眸看向身旁娇美的人儿,心中却有些焦急。

林如音掩不住的开心,看谷非顼如此温柔,想必方才是她多心才是。她轻摇臻首,「才刚开始聊,你就来了。」

「是吗?」见林如音一脸的满足,他敷衍地带过。

事实上,他是故意插进来的,一听到他爸爸告诉他这场晚宴会出现威名公司的老板和其千金的原因时,他便硬跟着来了。但他分不清的是,到底他担心的是哪一样,是怕林如音会受桑竫吸引呢?还是桑竫受林如音吸引?抑或是两人互相吸引?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桑竫收回逃避的眼,对着眼前十分搭配的俊男美女轻笑:「他呀,是怕我把妳抢走,否则不会连有了女朋友也瞒着我这个朋友不肯说。」谷非顼听后顿时心情沉重,神情复杂地盯着桑竫。

林如音则是害羞地微低下头,欣喜于这句变相的告白。

男主角的沉默不语,令桑竫收起了笑,略微不安地问:「真的是这样吗?非顼。」

他……居然这样防着他?一股苦苦的涩意爬上心头,身上的温度也降了几度。

谷非顼为桑竫愁苦的眼神而心口一震,连忙摇头否认,「才不是,别冤枉我。」

淡色的唇瓣微扯,桑竫并没有因此释怀,反而认为谷非顼这简短并且看不出诚意的解释就等于随便说说一样。

他感到自己已受到伤害,而那人竟是他最信赖、最毫不防备的好友,也许,朋友一词只是他自己在一厢情愿,说不定谷非顼根本不这么想,因为他身旁总是围绕着那么多的朋友,桑竫自嘲的想。

没有发现自己过度的反应,桑竫独自缝着有些裂痕的心,却不知道谷非顼看着他的眼眸一如往常地坦白温柔,彷佛盛载着无尽的情感在其中,但却又深沉得教人不易一眼看出。

不愿再看两人依偎的模样,桑竫放任自己难得浮现的任性,利落地转身抛下话:「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他明白就这样回去得承受桑原的怒气,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尽快离开眼前的人,倘若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端出一张口是心非的脸出来。

「小竫。」谷非顼焦急地看着背过身去的桑竫,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感觉桑竫似乎离自己很远,而且猜不着他的想法,就好像他也在自己脸戴上了面具一样,疏离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欲离去的身影顿住,桑竫不清晰的脸微侧过头轻道:「桑家的人还在附近,有事明天再说。」说完,他再度往前走去,没有停顿,独留下谷非顼和林如音两人望着他看似潇洒的背景没入另一头的大厅人群里。

林如音收回视线,抬眼看向谷非顼,发现他仍望着前方,便拉拉他的衣袖引起他的注意。

谷非顼勉强回神,低头俯视她,「怎么了?」他看着那双当初吸引他的眼眸,又有了一瞬间的闪神。那双翦水瞳眸和桑竫如此神似,以至于林如音用迷恋的眼神望,总让他有种那是桑竫在看他,在用他渴望却又得不到的感情看着他,所以他才会和林如音愈走愈近、愈走愈近,却走得很心虚。

林如音并不是没感受到他有时的心不在焉,但她总是假装不知情,用平常的态度面对她的心上人。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这只是一种消极的逃避心理,而她只是在等,等对方的心能真正放在她的身上,既然她还不想放弃,那何不继续努力?

思及此,她微抿唇后道:「那个桑竫看起来……好寂寞的样子。」

寂寞?小竫?「为什么这么说?」他的世界的确是狭隘又枯燥,但桑竫对于寂寞早已无所觉了,他早已学会如何和寂寞相处,那又怎么会让林如音感觉出来呢?

「不知道,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就觉得他好孤独、很需要人陪伴似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觑眼看了他一下,发现谷非顼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的心不禁漏跳一拍,有种怪异的不安让她惶惶然的。

谷非顼一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叹息般地开口:「如音,我……」话才刚说出口,就被林如音打断。

只见她扯着僵硬的笑,眼底有着力不从心的脆弱,「我们先进去吧,不然我爸爸会担心。」说完,她便率先走向前,在谷非顼看不到的地方垮下脸,有种欲哭的冲动。

「如音。」谷非顼出言阻止她继续行走,再一次开口:「我们这样是不行的,妳这么做,我……」

「觉得困扰?」林如音突然接道。

谷非顼摇头,「不是,是愧疚。」

林如音垂下眼,声音低低的,「让我再想想,好不好?」她早已明白结果是什么,只不过她需要一些时间去沉淀心情,不想那么快接受罢了。

原本想一口回绝的,但之前桑竫也是如此背着他说话的身影,和现在的林如音重迭,教他软了心肠。

「妳再想想吧。」谷非顼说话的同时,心思却飘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对他来说,只有那个人才能牵动他的心、崩溃他的冷静。但他却在无意中伤了那颗脆弱的心,这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事,但还是不小心犯了,叫他怎么放得宽心?

◎◎◎

自那日晚宴过后,桑竫的态度开始变得若即若离,虽然中午时分他们仍在一起用饭,但桑竫不再向谷非顼询问课业的问题,原本他就不多话,现在则几乎不开口说话了。

由于桑氏发生金钱周转不灵的问题,所以每当问起桑竫为何改变时,桑竫便以此事做为借口,当作他日渐沉默的原因,而谷非顼也因为桑顼不肯松口的缘故,也只好接受这种他压根不相信的理由。

谷非顼偷瞄着桑竫咀嚼了近五分钟,却仍没有停止或吞咽迹象的牛肉块,开始怀欵是不是只有他正在吃的那一块老得嚼不烂。

不禁停下进食的动作,这种捉摸不定又模糊不清的桑竫让他忧心,可是偏偏他又什么话也不说,这教平时总能猜透他心思的谷非顼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使桑竫拚命地钻牛角尖。至于什么桑氏危机的借口他是一点也不相信,甚至确定如果桑氏倒了,那桑竫可能还会觉得松一口气。

注意到谷非顼停下动作,桑竫吞下口中的食物看向他发呆的侧脸,一时竟也怔愣起来,剑眉俊目、挺鼻薄唇,修长匀称的身形、精瘦结实的体格、迷人自信的气质、爽朗大方的性格,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属于站在人群中央的人,而且更是拥有许多仰慕者的那种人。

所以他始终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一直陪在他这么阴沉、不开朗,也不讨人喜欢的人身旁?就因为他是上司儿子的缘故吗?或是因为长辈的吩咐,所以不得不吗?还是……

唉,愈想心愈乱,再加上最近一直心浮气躁、郁闷不乐的,让他更觉疲累,不愿再胡思乱想下去,桑竫收回纷纷的思绪,一凝神,一张放大的特写镜头赫然放映在眼前,甚至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呼在自己的脸上。

呼吸一窒,桑竫的上半身整个往后,欲避开太过靠近的距离,不料却撞到身后的墙壁,发出一个好大的声响,疼得桑竫皱紧五官、抱住头,说不出话来,只能猛吸气,试图减轻那种涨痛的感觉,并试着逼回眼眶打转的泪水。

被桑原打时也曾撞桌角而破皮流血过,那时还比现在痛,可是当时明明不会有想哭的委屈感,也不很在意,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忍受不了呢?

「小竫!」谷非顼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桑竫揽入怀中,手掌轻柔地揉着已肿出一个小包的后脑,心疼不已。

桑竫微怔,这种被完全包容、呵护的感觉又浮现了,已止住的水气似乎又有聚集的趋势,他眨眨眼并告诉自己,他没有权利在这个温暖而又令人心安的胸膛停留,这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他没资格借用。

「我……」微直起身想离开,又被谷非顼给按回原位,外加一句带着小小怒气的低斥:「别动!」施了点力制住蠢动的身子,谷非顼回想刚才的情景,忍不住叨絮起来:「你呀,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不小心,后面就是墙壁你不知道吗?看看,都肿出一个包了,也不晓得有没有撞出脑震荡来。」说着说着,他不放心地抬起怀中的小脸,关心地问着:「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想吐的感觉?要不要去保健室给老师看看?」那一下简直是撞在他的心坎上,教他的心痛死了。

桑竫的脸一红,主动退开一点距离,像掩饰什么地偏过头去,「只是撞一下而已,揉一揉就好了。」

如果、如果他没搞错的话,刚刚的反应是不是就要称为脸红心跳?可是这应该是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不是吗?怎么他会对谷非顼……骇然地扯住地上的青草,桑竫几乎不敢置信他方才的想法。

一定是他搞错了,他和谷非顼可是同性,而且两人还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外加知心好友,一定是最近心情太紧张了,所以才会一时失常,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桑竫努力地说服自己,保护自己的小小天地不会有任何损伤,只不过他没有察觉的是,他的那方小小天地出现崩塌却不自知。

谷非顼见桑竫似拒绝般地格开两人的距离,浓眉不由得深锁,到底他和桑竫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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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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