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无所不至的邪恶灵气转瞬已经占领了整个筑波山,越来越多的生灵被死亡的气息惊醒,惊慌不安地四下骚动起来,地下的蛇鼠、巢生的虫蚁,全都在惶恐哀哀逃窜。

可是,似乎印证了盛极必衰的道理,这股力量忽然很快地陷入了衰退。没有征兆,只是确实地减轻了,片刻之后,已经消失得几近无形。

蓦然感到身上的压力骤然变轻,几乎所有的猎人都悄悄松了口气,感到了身上汗湿重衣——很多人都已陷入了苦苦支撑,没有人能确定,这种压力下,自己能不能活着战胜对面的魔族敌人!

就在这短暂的松懈中,一声清脆却尖锐惶急的声音大声穿透了夜空:“快退!所有人快退,那个人在积攒力量,下一次的攻击力是这次的十倍!”

那个声音原本不够大,可听在听觉本来就异常敏锐的猎人们耳中,却不啻一声巨雷——

总部秘书千岛夜的声音,那个除了读心术、什么也不会的顽皮家伙!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在开玩笑。

十倍……有多少猎人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侵袭?!

就算能够承受,身边的魔族们又怎么会坐视不理这个大好的机会?

“撤!”几乎是同时响起,两个人的声音山谷中响起,虽然不大,却清楚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那是三号尹东,还有九号莫飞的声音。

“能撤多远就多远,越远受影响越小!”尹东高声叫,驯兽魔音已经启动,锐利如金属的语声激荡在山谷里,眼中精光急闪。

山谷里的猎人们还在迟疑。真的要……撤退吗?要丢弃荣誉和坚持,从这个艰难的战场上集体撤退吗?

“荀老教官现在不能指挥,我们必须服从血族这队的指挥官!”莫飞沉稳的声音响起来,默契地对尹东点点头——总得有人担起这个责任,而不是在必败的前景下,徒劳地牺牲所有人!

不再多话,他向着身后自己的小分队果然举手,带头后退。

可是,似乎已经晚了。

原先的灵力包围圈已经悄然重返,逆袭而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阴柔,就像是磅礴的大海上掀起了狂风暴雨,波澜滔天。

“砰!”

“波!”

“噗哧……”

大大小小的腥红血花在山林中猛然爆开,那是瑟瑟躲藏在山中、没来得及逃离的鸟兽们,被逐渐推进的灵气边缘扫到,立刻被斩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仅仅靠着一个人发出的灵力,就斩杀这么多生命于数里之外!

没来得及实时后退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失去了最后的撤退机会。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牢牢按住了肩膀,他们忽然发现,每移动一分,就要付出无比艰难的代价。

芮康的眼睛已经赤红,再也顾不上和伍德对抗,他用尽全身潜伏的力气,疯狂地向千岛夜发出那声警告的方向奔去。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任何人保护,没有任何其它的异能,千岛会像身边那些被斩成肉糊一样的鸟兽一样,转眼死掉!

而已经带领自己的小队奔到那个灵力图外围的莫飞,也忽然停下了急奔的身形。他身边的队友们也齐刷刷急刹车,停了下来。

回过头,莫飞看着几乎都困在战圈中的其它猎人们。就在这一顿间,他们的脚边已经感到了急速缠上的邪恶气息。

“你们接着撤退。”他面无表情地道,自己独身向着来处急跃而去,严厉的声音遥遥传来:“谁敢违命,等着同盟法庭严判!”

没有人响应,他的身后,十几个年轻矫健的身影已经急速追了上来。

猛然回头,九号莫飞无言瞪着身后的战友,说不出话来。

“队长,假如只有我们回去了,会很逊欸……”一个小学弟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身边的同伴,也都笑着齐刷刷点头:“是啊,我们可以去糗他们哦,要不是我们这边提前搞定,再来支持他们,他们不知道有多麻烦!”

没有再说话,莫飞的眼睛里,微微一亮。

“知道了,那就一起回去。”他简短地道,转身重回了战圈。

月光已经染上了蒙蒙的血色,古银色的浑圆明月照着景色优美的筑波山,连着那个巨大暴虐的灵力圈,一起连成了一个密闭的修罗场。

就在那个修罗场的最高处,一个身影正在往那个修罗场的正中心移动,艰难,却不曾后退一分。就像是惊涛中的一叶扁舟,虽然好像随时会被淹没在波涛浩淼中,却又会在一个大浪打过后,稳稳地站在最高的浪尖,向着目标又靠近一些!

冷冽的目光盯着那个身影渐渐而来,高大的魔族之王忽然伸出臂膀,挽住了身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

“星赤,那个人没有死呢。”他低低笑,喑哑的语声带着金属般华丽的铿锵,“你猜他为什么一定来?想打败我吗?还是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臂弯中的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清亮如星的目光,也紧紧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看不出不支的迹象,那个在高高林梢起伏的身影,远比上一次交战时更为笔直坚强。

就像猎人学校里传说的那样,这个人,是遇强更强的!

仔细观察着星赤的眼光,奥伽的眼中,有种冷冷的神色。转而眺望脚下遥远的血腥战场,鄙夷的神色浮上英俊邪魅的脸。“这晚的战斗拖得太长,已经出乎我的意料——血族那群怯懦的种族,居然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看着那个一直在逼近的身影,他忽然失去了调笑的耐心。

“我不想看到那个人来到我面前。”他淡淡地说,“这风景优美的山顶,只应该有你一个人陪在我身边,看着下面。”

该是真正的最后一击发动的时刻了,今晚的一切都拖得太冗长。

一直侧身而立的魔族之王微微转过身,冷冷正视着脚下,赤红的眼睛里,忽然发出魔性大发的血红光芒!纯正得近乎魔异,让人有种迷失痴狂的冲动。胸口一阵窒息,所有正在苦战中的人类猎人,忽然感到了心脏急促狂跳起来!

就像有一只邪恶至极的手,挤压着心室,撕扯着所有的血管。

远远地目不转睛注视着山顶,那个有着碧绿眼睛的少年,感到了某种直觉般的恐惧。无法有任何举动,所有人都在苦苦对抗这种致命的摧残,只有他一个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个叫他震惊的场面!

圆圆的月亮,就像是无声静止的背景油画,清晰地映照出这个背景中的那个画面……

那个魔族之王身边的少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手中的某样利器,倏忽转身,灵巧却坚决地,向着身边的王者面上刺去!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可那个金色狐狸还是靠着兽类的听觉,辨别出了一声异常声波下的嘶吼。

像是一声极其痛楚的怒叫,又像是海啸前海底的地震爆发。

又或者,根本就是他的想象。

可不管那声嘶吼是不是幻觉,接下来的事情,却真切地发生着。

就在星赤挥手刺出那雷霆闪电一击后,奥伽的身体只微微动了那么一下,转头看向了他。

隔的太远,虽然所有人类和魔族都感到了异动,看向了山顶,也看见了那个魔族之王和那个人类少年短暂的默默相对,但没有人看得清他们的表情。

只有离得最近的金狐,看到了那两人间,并不仅仅是沉默——他们的嘴唇在轻轻颤动。

好奇地竖起耳朵,他仔细地收集着那个方向传来的一切声音。

可奥伽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在这个时刻急遽消散,颓然衰退,就像是无边的海潮,涨潮十分越声势浩大,退去时越无声无息。聚集在整个山谷中的魔蝙蝠忽然齐齐展翅惊慌飞起,“吱吱”的尖声锐叫,就像是鬼怪的婴儿在号哭悲泣,掩盖了所有微弱的声音。

它们惊飞着,向着山顶奋力飞去。排成了遮天蔽日的黑色双翼,那些蝙蝠凌空停在了奥伽身后不远的地方,不再靠近,只是惊恐焦虑地煽动着翅膀。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奥伽低沉的、听不出喜怒的发问:“为什么?”

对面的少年,背对着月光,俊秀的脸上是一片平静的阴影,可眼睛却像无月之夜的星辰,明亮而孤单。

“你忘了我的身分。”他轻轻地说,一字字清晰缓慢,“我本来,就是一个卧底猎人。”

奥伽闭了闭眼睛,唯一完好的眼睛。星赤举起的,是一只短小锋利的匕首,闪着妖异的华光。而那只匕首狠狠刺中的,是奥伽的左眼。鲜红的一行血迹从奥伽冷冷的脸上慢慢流淌下来,衬着他依旧锐利的赤红右眼。

奥伽伸手,慢慢揽过星赤的腰,将那具柔韧的身体狠狠贴近自己,那力道,就像要把他揉碎一样。星赤没有躲,就那样任凭自己被桎梏在他的身边。

低低冷笑,奥伽凑近星赤的耳朵,声音冰寒刺骨:“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

“我以为是这样。”少年冷静的声音没有波澜。停顿一下,他轻轻提醒:“你的身体已经在发抖了。”

是的,奥伽一直笔直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在微微发抖,似乎有某种再难忍受的巨大痛苦,已经渐渐侵蚀了他。猛然攥住星赤依旧紧握匕首的手腕,他的声音终于透出愤怒的不甘:“你怎么会知道……是这里?!”

星赤的手腕,已经发出了微微的“喀喳”声,他的牙,也霎时咬紧!要活生生碾碎他的手吗?他迷糊地想。

腕上剧烈的疼痛忽然再度加重,他脸上已经透出了细细的冷汗。

“你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他的阿基利斯腱……”他静静地道,“而在路西法的血中浸泡过六天六夜的魔族之王,哪里是他的弱点呢?”

他的声音坚定而冷静,似乎手腕上根本没有承载着魔王的惊天一怒。只有他悄然一点点变红的异色眼眸,在透露着他一样在忍受着剧痛。

直视着奥伽脸上的血痕,他淡淡道:“唯一不接触到血水的地方,就是那时闭着的眼睛吧……”

奥伽的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对面少年赤红的眸子,他忽然微微一笑,冷意盎然。

“你赌对了,那的确是我唯一的弱点,也是今晚这场大战的唯一变量。”他道,“可你自己,打算怎么样?”

眼光轻蔑地扫了一眼近山腰那个急速狂奔而来的身影,他淡淡颔首:“很有默契啊。可你以为,就凭那个人,真的能带走你?”

轻叹一口气,他摇头:“我不会允许的。”

星赤笑了,俊美生动的眉目间,有种神采飞扬的,绝决的骄傲。

“起码他可以带走我的尸体,还有这只匕首。”说完这句话,他的人已经动了。

握住那只匕首,他凌厉如燕,用力将那只还插在奥伽左眼上的利刀拔了出来!

一直在狂奔向前的风教官,看见了星赤那个动作,眼眸忽然紧缩!这个时候,怎么能轻举妄动,再刺激奥伽?!

这个筑波山上,再度掀起了最后一股振荡的波动。就像被某种神秘力量扭曲的磁场,山顶上已经摇摇欲坠的多座电塔,已经全数轰然倒塌。

“滋啦啦”的电波异动,传遍了整个日本。就连天边那轮明亮的银月,也似乎忽然暗淡了片刻。

奥伽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一片巨大的粉尘扑天扬起,他的身影消失在那里。而星赤的身体,在这时却忽然像一片落叶一般,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击得狂飞出去,远远地脱离了那片粉尘的中心。

心急遽下沉,已经逼近到了山顶的风教官,飞身翩然跃起,姿势如野鹤大鸟,准准地接住了断线风筝一样的星赤。被那巨大的冲力带地往后急飞几十丈,才终于踉跄着站稳在了半山腰的土丘上。

怀里的星赤,已经面如白纸,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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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围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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