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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快步尾随秦风扬步入写字间,李亦航有点焦躁地掩起房门:“风扬,我要和你谈谈!”

“怎么?”秦风扬皱眉看着他。

“我觉得世风最近的投资走向,很奇怪!”

“哦?”轻描淡写地,秦风扬拉了拉领带:“你看出来了?不愧是高手,我以为做的够隐秘。”

微微发怔,李亦航的脑海飞快思索,近日来种种微小的古怪迹象串在一起,他惊讶道:“你是说——真的有什么是背着人耳目进行的?”

叹了口气,秦风扬凝视着他:“不错。不过我想这不是你关心的范畴。”

“秦风扬!”忍耐地,李亦航低叫:“世风这两个月来买入的股票,太过于集中,这样风险很大。而且我觉得……它们最近的上涨似乎有点人为的迹象,你确认这样不算异常?”

“亦航——你的确很聪明。”淡淡看着他,秦风扬微笑:“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几只股票,不是自己在上涨,是我们世风,在托盘。”

“可是,……”忽然倒吸了口冷气,李亦航震惊地看着秦风扬:“你的资金链里,有假!”

静静看着他,秦风扬的脸色稳操胜券:“那又怎样?如果不是你知道世风的一些隐秘帐户,你也不可能猜到这个。”

“风扬,这是危险的!”激动起来,李亦航急切地叫:“万一有人攻击资金链呢?万一消息泄漏了呢?你不会不知道这种严重性,你甚至可能去坐牢!”

“除非有人故意泄漏。”冷冷道,秦风扬看着他:“到现在为止,只有三个人知道内情。甚至世风自己的高级操盘手,都不知道。”

“三个人?……”喃喃低语,李亦航忽然咬牙切齿地抬头:“我就知道,是凌川那个狐狸精出的馊主意!他……”

“住口。”冷冰冰地喝止,秦风扬的目光拒人于千里:“你的嫉妒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口出恶言。”

沉默下来,李亦航转身走到门边,冷淡回头:“秦风扬,别怪我没提醒,凌川他会害死你。……”

这个妒性大的象女人一样的李亦航,愤愤甩了甩头,秦风扬苦笑。

站在安静的走廊上,李亦航的目光,渐渐幽冷。

来到凌川的办公室前,他举手毫不客气地重重敲门。

“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尖锐地发问,看着面前的凌川。

“什么做什么?我不懂。”凌川放下手中的笔,安静地看着他。

“我和秦风扬谈过,知道你不甘寂寞,想用这种投机的法子大赚一笔,”冷笑一声,他恶毒地嘲讽:“可你究竟长没长脑子?你知不知道万一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你该去提醒他。和我说没有用。”微微一笑,凌川并不接招。

脸涨的通红,李亦航强忍住愤怒:要是和他说得通,要来这里??

垂下眼帘,凌川的心中飞快打转:毕竟是前任的首席,这是个聪明到很麻烦的人物,也许会麻烦到破坏什么?……

“李经理,我知道你关心风扬。……”淡淡开口,凌川平静而残忍地话象是把锋利的小刀:“可现在,他的枕边,是我在作主。……”

盯着摔门而去的背影,凌川颓然地按紧了太阳穴。

半晌起身锁死了房门,他掏出了手提电话,低低的声音没有起伏:“喂?……我这边一切顺利,你可以着手买入了。记住动作要小,千万不要惊动市场。……”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世风资产管理部的表面,风平浪静。借口于现在的投资要谨慎,凌川在例会上成功的说服大家,将股票的买入集中在精选的三只股票上。只是除了秦风扬和李亦航以外,没有人知道世风在这两只股票上的投入,早已利用一些隐秘的帐户超出了界限。

而市场上若有若无的一些有利传言,也被解释成巧合。实际上,那些擦边的传言,放出风的,正是世风自己。

股价的上涨全在清理之中,甚至有时,高出了秦风扬的估计。

假如一切顺利,这几个月的缓慢建仓,就已经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接下来,可以一点点缓慢退出。

“一切顺利,接下来,可以考虑不惊动市场地分批卖出了。”悠悠举着手中的红酒,秦风扬斜斜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口气笃定。

没有回答,枕在他腿上的凌川茫然地盯着面前消了音的大屏幕液晶电视,半晌低低道:“是。……明天,我们就可以收网。……”

“凌川?”看着他,秦风扬有点疑惑,最近一段时间的他,似乎总是心不在焉得厉害。

审视着眼前显得有点消瘦的俊朗脸颊,他无言地皱眉:甚至连气色,也不是很好了。恍惚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清晰的画面,那画面里,凌川笑得肆意而爽朗。而近来,那样的笑容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你不兴奋吗?”温柔地把手边的酒杯凑到凌川口边,看着他慢慢抿了一口,秦风扬凝视着他:“我以为——这样的成功会让你兴奋。”

“是,我是很高兴。”凌川微微一笑,却仍不是秦风扬记忆里那种明朗和放肆:“或许等的太久,就失去了激动。……”

“凌川,你有心事。”不是询问,秦风扬的口吻是陈述:“不能对我说?”

微微震动了一下,凌川抬起眸子静静看着他。良久嘴边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你总是那么了解我。……”

那有点悲伤的笑意恍到了秦风扬的眼,不知怎么,他忽然有点深深的不安。

“凌川——你爱上别人了?”忽然地,他发问。

怔了怔,没有回答,凌川低下了眼睛。

是的,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最近心不在焉,所以他消瘦憔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讶混合着愤怒,秦风扬冷冷捉住他的下颌,逼着他的眼睛抬起:“回答我!”

幽深得看不清深度的黑色瞳仁毫不退让地迎上他阴沉目光,凌川忽然举手夺下他手中的酒杯,扔在远处的地面上。“咣当”一声脆响,精美的杯子粉身碎骨。

下一刻,凌川已是狠狠地扑上了他的身子,狂烈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22)

刺目的阳光,照在因为一夜纵欲而显得有点酸涩的眼皮上。……秦风扬慢慢睁开了眼。四周安静地象是没有人。

的确,是没有人。凌川已经不在了,身边的被窝除了自己这边,是冰冷的。皱了皱眉,昨夜的狂欢浮现在他心中。迟疑着,他掀开了身边的被子,怔怔地呆住了。

狼藉的痕迹,夹杂着点点片片的血色。懊恼地申吟了一声,他将头埋进了枕间。虽然在床第间热情敏感,但凌川的体质,其实一直不能适应这种过久过烈的欢爱。昨晚仿佛烈火燎原般的激情,显然后果比自己所能想象地严重很多。

“叮铃铃——”刺耳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卧室专用的内线,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并不多。心不在焉地欠起身,秦风扬抓过了话筒:“喂?……你说什么?”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一连串焦急的语声,他的脸色忽然猛然沉了下去:“我知道了,先等着,等我赶去公司!”

……世风集团暗中全力托盘的三只股票,于今天上午一开盘的第一时间,全面下跌!

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几只熟悉股票,秦风扬的脸色依然镇静。

“秦总,查到了!”李亦航匆忙地跑进他的办公室,脸色却难看:“全力抛出这几只股票的是好几家无名小公司,依我看,很可能是专门为此注册的!”

该死!有备而来,在世风费尽心力把价格托高后,抢先一步恶意抛出,这样世风所有的投入,都可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最可怕的,是如果不及时阻止,甚至马上会吸引监管机构的注意,这是原本在打擦边球的世风绝不想看到的。可是,如果再投入资金把股价稳住,天知道对方手中有多少筹码?

唯一的希望,就是对方的股票并不多。稳定下情绪,他冷静开口:“叫下面的操盘手,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集中精力稳住这三只股价!”

“知道了。”急忙点头,李亦航清楚地知道这是现在可以做的唯一一件事。

走到门边,他忽然回过头,目光闪烁不定:“凌川——在哪里?”

愕然地,秦风扬愣住了。他没有来上班?……昨晚的伤,严重成这样?

垂下眼,他的声音平淡:“我派他出去有事了。”

静静看了他一下,李亦航隐忍的脸色有点古怪。

拿起电话,他心神不安地拨响了凌川的号码:这样大的打击,不知道一直亲手实施这个计划的他,会着急到什么程度?!

关机的提示音。……颓然放下电话,他微微苦笑:也好,他就算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

股价行情图上,因为世风的全力重新买入,三只早上开始狂跌的股票开始回升。

看着基本稳定下来的走势,秦风扬的心却在慢慢下沉。越来越大的成交量,意味着对方手中的筹码比他想象得,要充足。……

辛苦近半年的筹划,成为水中泡影几乎已成定局。……

初时的焦躁和震惊渐渐消散,奇怪的疑虑慢慢升起。坐在冷气十足的房间中,秦风扬的面色,逐渐阴沉。太大、太集中的疑惑。——首先,对方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知道世风最核心的机密?而且,……恰好抢在自己就要小心卖出的前夕,不计后果的狂抛?

除非他们知道,这样形成的烂摊子,有世风不得不收拾!

从没有过的惨败,从没经历的危机。……李亦航?望着门口他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有才华但也有更多缺点的人,比如善妒狭隘,比如……忍受不了曲居人下?

整整一天,直到下午收盘,对方的抛出仍然滔滔不绝。

“风扬,这样不行!”面色发青的李亦航沮丧地摇头:“对方明摆着要我们拿钱去填他们的窟窿,我们托不起!”

是的,这样下去,是巨大的亏损。

“我们现在绝不能让股价崩盘,惊动金管局和廉政公署。”冷冷分析,秦风扬面色凝重。

“秦总——”平日娇俏的女秘书ANN的声音带着丝少见的惊惶,响在了门口:“这几位先生说是……”

“秦风扬吗?我们是香港警方商业犯罪调查科和廉政公署联合行动小组。”职业性的自我介绍后,几位西装笔挺的男子径直闯进了门,齐齐亮出了证件:“本组较早时接获犯罪举报,指称贵公司投资行为失当,可否请秦总前往廉政公署协助调查?”

不动声色站起身,秦风扬风度翩然地微笑:“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先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

从廉政公署那件逼仄沉闷的独立问话间里出来,韩大律师揉了揉太阳穴:将近两个小时的问话,要留意每一句盘问里的圈套和谬误,真是一种高强度的脑力劳动。

看着身边丝毫不显倦怠的秦风扬,他强打精神道:“秦总不必担心,看来他们的证据并不充足。”

“充足的话,直接就是拘捕了。”淡淡一笑,秦风扬道。

“是啊,”韩律师肯定地点头:“他们现在的证据估计是表面的,除非拿到世风内部的一些机密,否则,他们告不了你。”

轻微的皮鞋声在廉政公署的走廊上回响,沉稳而清晰。望着走廊尽头那个在两名廉政人员簇拥下走来的熟悉身影,秦风扬停下了脚步。……

憔悴而坚定的表情,漆黑而深沉的眼眸。消失一整天的凌川。

该死!廉政公署的人想干什么?他们竟然去烦凌川!不知道他的伤能不能禁得起刚才对自己那种疲劳问话!?看着凌川那微微疲倦的容颜,他脑海中泛起的,是心疼和忽然的担忧。死心眼的凌川,会不会作出什么傻事,帮自己顶罪?……

两行人在走廊中渐渐接近,身形交汇,擦肩而过。……不约而同地,秦风扬和凌川,同时停下了脚步。

“听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在作主,你们这些下面的操盘手,只是听命行事。”静静看着凌川的眼睛,秦风扬一字字坚定交代:“尤其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愣了愣,韩律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有这样急着把什么事都揽上身的老板吗?换了别人,想着怎么找人替罪还来不及!

细不可查地,凌川的身子微微一震。他在说什么?!……他在维护自己。抬起一直避开秦风扬的眼睛,他的眼中泛起种奇特的水光。慢慢地,那水光象是清晨见了阳光的朝露,很快散去。

秦风扬,纵然深情厚意,我却——不能不负你。

挺直了脊梁,凌川的语声平淡而低沉:“当然和我没关系。我来这里,是因为……”顿了顿,他的话语象是缓缓出鞘的剑气:“我是廉政公署的证人。”

(23)

证人。……

僵立着,秦风扬脸上没有表情。深沉难测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在了凌川面上,良久不语。慢慢地,他眼中的情绪由疑惑变成了阴沉,锋利的视线开始无言地施加冷冷的询问。

似乎感觉到这视线中的压迫,凌川身边的两个人轻咳一声:“凌先生,请这边?”

没有动身,也没有躲避秦风扬的视线,凌川直视着那复杂而灼热的眼光,清晰地、傲然地补充:“不是污点证人,是普通意义上的控方证人。”

仿佛听到金属利器划过rou体的钝响,秦风扬忽然好像看见什么东西在眼前清晰地剖开原本模糊的真相。所有的疑问和困惑,在眼前这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的背叛中,迎刃可解。

只有他,才能一手造成这今天的完美局面,是的,几近完美的布局和陷阱。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简单地重复心中唯一的不能释怀,他惊奇地发现接近爆发边缘的自己,声音依然温柔。

“……”没有回答。

“为什么?回答我为什么?!”冷冷地猛然出手,他如同凶猛却不失冷静的受伤野兽,电光石火地卡住了凌川的脖子,按向了身旁的墙壁。

“啊……”淬不及防的攻击让凌川扬起头,痛苦地承受这迅猛如风暴的快速窒息。

惊呼声响起,是韩律师。当众袭击伤害证人,这够再多上两三条控罪!那两名廉政公署人员快速反应过来,慌忙地拉住秦风扬的双臂,一番拼力,却不能分开两人。

凝视着手下越来越涨红的脸庞,蹙眉隐忍却不肯求饶的倔强神情,恍然间,秦风扬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慢慢松开了手,他看着凌川瘫软着滑落在地上,小声地却剧烈地咳嗽着。

撑着身后的墙壁,凌川抚着自己的咽喉,平息了喘息。缓缓迎上秦风扬强忍狂怒和伤痛的眼,他的唇边现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这是你应得的。”

快步冲入门外等候良久的车内,韩律师看着车窗外频频的闪光灯和蜂拥的记者,心有余悸地擦着冷汗:“上帝!又不是明星出丑闻,财经记者的速度简直也可以媲美狗仔!”

“有人通知媒体。”离开凌川的影响,秦风扬似乎迅速恢复了分析的能力和冷静的头脑:“我们来的时候还风平浪静。”

“秦总?……”犹豫着,韩律师开了口:“我得知道你和你那位下属的恩怨,才能分析这个案子。”

“哈!”仰头大笑,秦风扬冰冷的眼睛没有温度:“我也很想有人能告诉我,我和他有什么恩怨?……”

怀中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秦风扬烦躁地看了看号码,按下了接听:“吴非?……”

“我知道世风出了事,是凌川?”询问的口吻,却直指事态的中心。

“……”窒了一窒,秦风扬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来我家,我有话对你说。”不容分说,吴非挂上了电话。

靠在吴非书房中的背椅上,秦风扬忍耐地看着吴非窗前静立的背影。

“秦风扬,我记得前一阵,曾三番五次暗示过你——”静静伫立,吴非没有回头:“凌川他太聪明,个性太激烈,所以,……很不好驾驭。”

“所以,你知道什么?”秦风扬盯着他的背影。

轻轻叹了一口气,吴非转过身来:“我猜到他想报复你,可是没想到,他会搞得如此不可收拾。”

“报复?”阴沉地重复着,秦风扬眯起狭长的眼。

“记得一年前我们去过深圳一家叫‘银都’的高档俱乐部?”

疑惑地皱眉,秦风扬点头:那是一个不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在这个奇特的夜里提起?

“那晚上,你酒后误把一个小侍应错认成应召前来的MB,强暴了他。”吴非一向温柔清亮的嗓音有点阴沉。

愕然看着他,秦风扬半晌咬牙:“是的。你也说了,那时我喝了酒,根本不知道那个男孩子只是侍应生。何况,事后我们也给了赔偿……”

“住口。”截断他的辩解,吴非抑止住一拳狂殴过去的欲望:“那个男孩子,叫凌云。……”

凌云。……凌云。

手边的咖啡杯,被秦风扬失神地碰落地上,暗沉的褐色液体慢慢浸染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秦风扬近乎空白的大脑缓慢的苏醒,震惊的情绪依然挤占了脑海中所有的空间。仿佛有个清晨的记忆在眼前无比清晰地倒映,那时,凌川悲伤的语气,和滚落他腿边的泪水。

涩然地,他艰难开口:“那个自己退学打工供凌川上学的……凌云?”

沉默着,吴非默认。

颓然地僵坐着,秦风扬很久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喃喃道。

脸上现出种无奈而悲伤的神色,吴非自嘲地笑了:“很简单,因为我爱上了凌云。”

看着秦风扬更加愕然和茫然的表情,吴非颔首:“是的,你没听错。其实本来,我也以为和他之间,除了金钱赔偿的关系,不会再有交集。可那天之后,我到一家医院看望朋友,无意间遇见了凌云。”

脸上的神情柔和起来,他微笑:“没有什么理由,我陷了进去——直到现在。”

“可是……”秦风扬惊愕不定:“凌川说他弟弟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这……这怎么可能?”

“秦风扬?”吴非摇牙切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肛裂!缝合手术后,凌云甚至很多天不能吃像样的东西,因为怕排泄弄伤伤口。”

肛裂?……心虚地垂下头,秦风扬模糊地回想着那晚的行为。或许,自己的尺寸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的确是可以造成那样的伤害?……

“秦风扬,我一直很想揍你。”淡淡开口,吴非转了转手腕。

“我懂。”秦风扬默然。

“所以——”不再罗嗦,吴非优雅的、却是狠狠地一拳砸向了他英俊不凡的脸,再一拳。……

没有丝毫反抗,秦风扬偏过被打得嘴角血丝渗出的脸,皱眉承受。

看着吴非终于恨恨地放下拳头,他的目光变得阴沉:“我让你打,是因为我欠那个凌云的。假如你觉得不够,大可以把他带到我面前,给他一把刀。”

冷笑着,他的表情由方才的震惊和迷惘渐渐转成了阴郁和愤怒:“只要他不杀了我,我由他捅几刀。——我不认为,我的行为够得上陪他一条命。”

“的确不必要拿命陪。”吴非淡淡道:“这个案子如果你罪名成立,会判几年?”

“操控公司股价,涉嫌发布虚假消息扰乱市场——二到五年。”

“基本和强歼和伤害罪判罚的刑期差不多。”吴非苦笑:“所以,凌川他要求的很公平。”

“不,你错了。这不公平。”秦风扬冰冷的语声带着愤怒的肯定:“我只欠凌云的,不欠凌川。所以请你的小情人带句话给他的好哥哥,——叫他当心。”

“秦风扬……你要怎么样?”看着他眼中从没有过的阴霾和暴怒,吴非忽然有点发冷。

“我想,只要凌川出庭作证,我很难逃牢狱之灾。”悠悠点起只烟,秦风扬的口吻恢复了淡定:“三年?五年?我总有出来的一天,对不对?”

站起身来,他若无其事穿上外套:“我发誓,将来的某一天,我会让他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

看着他的背影,吴非心中有种浓重的不安:“风扬,你到底……爱不爱凌川?”

门口的高大背影似乎僵硬了那么一霎,秦风扬回过身来:“这无关紧要,不是吗?……”

默默盯着秦风扬,吴非看到了某种深切的,确实的危险。这样的互相报复是唯一的选择么?那一刻,他深深无力。

“风扬,给我一点时间,我来处理这件事。”他沉思开口:“假如我让凌川不出庭,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能劝得动凌川放弃精心筹划的陷阱?……秦风扬冷笑。

“答应我——他不作证,你就放弃报复他。”吴非静静地道:“凌云曾微笑着对我说:他现在和我在一起,很开心,所以……他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既然最有资格追究的人都不再介怀,你们这两个人,有什么立场再彼此伤害?”

“好,我答应你。可凌川不会翻供。”冷冷点醒,秦风扬面无表情:“我比你了解他,他的世界,永远黑白分明,不容沙砾。”

“我说了,交给我。……”吴非疲倦地重申,眼中光芒幽深。

(24)

端坐在中环一家隐蔽的公司里,凌川面无表情注视着电脑屏幕。又是一天收盘,世风那几只股票的价格,出乎意外地狂跌。知道已经引起了廉政公署的注意,所以世风不仅不再托盘,甚至顺势打压。

秦风扬,果然有壮士断腕的果断。

窗前一个男人的身影转过身,面上的鹰勾鼻梁挺直地在面上投下一个阴影:“暂停吧,你还是专心准备出庭供词比较好。”

沉默着,凌川点头:“我想现在的价格,就算我们不乘胜追击,世风自己已经心疼得坐立不安了。”

“合作愉快,我们金博这次,赚到的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你……”微微一笑,冯琛玩味地看着他:“也得尝所愿。”

“昨天的记者,是你通知的?”凌川忽然道。

“不错。”冯琛大笑点头:“你没有看到电视里秦风扬被媒体围追的狼狈,真是可惜。”

没有回答,凌川清明的眸光,似乎有一点痛苦的茫然。

“老实说,我不太相信你这么机关算计,是因为觉得在世风没有前途,才想和我合作。”冯琛悠然靠近凌川身边,逼近了他的脸:“真的不能告诉我,秦风扬他怎么惹到了你?”

淡淡看着他,凌川收起了眼中一瞬间的迷惘,锐利如初:“的确有原因,可我不想谈。”

冯琛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的关系经过这次合作,该亲密很多。”

凌川不动声色地向后滑开了转椅。这个男人,早在决定借助他的实力之前,也猜到是在与虎谋皮。只是,这只自己引进门的虎狼,该怎样摆脱?……

微微一笑,他若无其事地道:“真想听?因为秦风扬他强暴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怔了怔,冯琛狐疑的看着他,半晌大笑:“所以你要他坐牢,而不是仅仅坑他的钱就好?”

笑了笑,凌川傲然颔首,清明的眸子迎着窗边斜射过来的夕阳。

似乎被这神情吸引,冯琛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而放肆:“凌川,你在吓唬我不要动你?”

“不敢。”凌川淡淡道:“冯总是明白人,有些事何必强求?”

“你说的对。”想了想,冯琛暧昧微笑:“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何必这么急?”

凌川,凌川。——你自己找上门来,可叫我如何放过你?注视着那骄傲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冯琛面上的笑容,不再掩饰深深的饥渴。

……

“哥,为什么我不可以见吴非?”凌云困惑地望着神情严肃的凌川。

“因为我最近要出庭做供,指证吴非的一个朋友。”淡淡回答,凌川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想让我网开一面,可我没同意。我怕他会从你身上下功夫。”

“哥?……”犹豫着,凌云的目光有些担忧:“我们会急着搬家是不是也和这个案件有关系?”

顿了顿,凌川微微笑了:“不过是小心而已,难道他们真敢绑架我这个证人不成?”

看着凌云依然迷惘的眼,他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头:“放心,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了,下星期是你的生日,哥到时候送你一份大礼。”

“我不要!”坚决地抗议,凌云笑着埋怨:“哥你现在花钱越来越大手笔,省着点用不好吗?”

心里微微一酸,凌川想起了凌云几乎成了习惯的节俭。“傻瓜……”他喃喃道,宠溺地笑:“没有花钱,这份礼物是无价的。”

是的,陪上他的无望爱情,赌下他的机关算尽。这份礼物的代价,委实大的让自己付出所有。心里忽然的刺痛涌上,毫无征兆,却迅猛如潮水。

没有察觉到他忽然的恍惚,凌云笑了:“那就好。”

凝视着凌云那甜美的笑,凌川心里稍稍安慰:最怕的就是那件事会给他留下什么永久的心理阴影,可自从和那个吴非在一起后,这个担心已成了多余。原先安静消沉的他,越来越多的是脸上快乐的笑容,和身上明朗的心情。

忽然的电话铃声响起,凌云飞快地跳起来,拿起了不远处的手机。

“吴非?……”语声低了,却是柔和甜蜜:“嗯,我也想你。……是啊。”

身边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接过他的电话:“让我和他说几句。”

心不甘情不愿地,凌云交出了电话,看着凌川凝重的样子偷偷吐了吐舌头。

淡淡瞥了瞥凌云,凌川转身进了屋,掩上了房门:“吴非,不要拿这事吓到小云,事情完结之前,我不想他知道为我担心!”

“凌川?听我说——这个游戏,你玩不起!”吴非的声音沉稳。

“这不是游戏。”冷冷道,凌川傲然。

“凌云已经快忘了那些事,何必一定要再追究?”

“他不追究,不代表秦风扬就该逍遥法外。”凌川握紧了电话,声音因愤怒而轻颤:“既然这世上没有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么,我来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你没有佐罗那种独行侠的自保能力。”残忍地点醒,吴非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遥远却清晰:“我从没见过秦风扬如此的愤怒和狼狈,你确定要惹怒这只野兽?”

“我筹划了这么久,你觉得我会在这时候害怕?……”凌川淡淡冷笑。

电话那头不语了,半晌传来吴非有点古怪的声音:“凌川,明天这案件就要提堂,最后问你一句。……你爱过秦风扬吗?”

淡淡的一句,让凌川忽然地怔住。慢慢跌坐在椅子上死死握住自己的掌心,他掐断了电话。……

夜渐渐深沉,凌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不停。

悄悄地,用被子捂住了头,他在漆黑的被筒中摸出了手机。

“吴非?……”

“凌云?”

那头迫不及待的接听让他心里酸酸甜甜的,吸了吸鼻子,他微笑:“哥刚才不让我听你的电话。……”

“凌云,我想你。”温柔熟悉的声音,在暗夜里低低响着。吴非沉默了很久,忽然慢慢地道:“出来,我想……要你。”

脸猛然烧红起来,凌云静静地抓紧了被角,听见自己羞涩而肯定的回答:“等我,我……该去哪里?”

深深吸了口气,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丝犹豫:“……那么去丽晶酒店,我开好房等你。”

咬住了下唇,凌云掀开了被子,脸仍烫得惊人,要去吗?这是第一次,他们约会在酒店里。……

轻轻下床穿好了衣服,他侧耳听向了凌川的房间,没有动静。

“吴非……”敲开了安静而虚掩的酒店客房门,身子被一个温暖的拥抱轻轻拥过,格外得深沉而用力。

“凌云……我想你。”

纵情的亲吻,无言的抚摸。积攒了几天的相思源源不断地倾泄在这情动的夜晚……

(25)

身体在这一刻,被大力地放倒了。

“凌云……凌云。”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吴非挣扎着控制住最后的理智:“让我来。……”身后的手指,换成了他的。熟练而强劲,带着战栗的爆发前奏。

夜色,依旧暗沉,却美丽。

……

“云?”

“嗯。……”细微的声音象是初生的小猫,凌云全身酸软地紧紧被吴非抱在怀里。

“真好,你没有流血。”吴非轻轻叹息,言语中抑止不住欣喜。

听不到回答,吴非忽然触碰到了枕边一片冰凉的潮湿。讶然扳转过凌云无力的身体,他注视着眼中泪迹俨然的凌云,心中一痛:早该知道虽然没有见血,可这样的方式,初时的心理抗拒肯定还是会带来疼痛无比。

“疼吗?”

“只有一点点。”微弱地笑,凌云脸上是他熟悉的那种柔弱和勇敢:“总得有这一天,是不是?我不想……总是逃避。”

没有说话,吴非狠狠地将他搂在胸口,象是想把他揉搓进自己的身体。很久以后,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凌云,原谅我。”

“傻瓜……”凌云微笑,直觉地以为他仍在为初次见面而内疚:“和你没关系的。”

顿了顿,他的脸上有种柔和宽容的光彩:“知道吗?我甚至对那个什么秦……风扬,都没有太大的恨意了。”

微微一怔,吴非困扰地盯紧了他的眼睛。

凌云轻轻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会遇见你,对不对?……”

沉默着,吴非把玩着他颈中佩戴的那块浅绿色的镂花玉佩,似乎心不在焉:“这块玉,成色一般。下次我给你换块好的。……”

“才不要。”凌云低道,微笑:“这是我妈的遗物,什么也换不来的。……”无边的困意和疲倦,带着满足的浅笑,他终于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从酒店的落地窗中懒洋洋地照射进来,凌云睁开了眼睛。脑海中是昨晚激情而令人痛楚的一幕,他看向了身边,准备迎接那醉人的温柔目光。

没有人。

“吴非?……”没有回应,宽敞的客房冷清清的。疑惑地穿上衣服,他拉开了通往外面套间的门。

你们?——”愕然地叫起来,他望着门口静立的膀阔腰圆的大汉:“……你们是什么人?!”

“乖乖听话,会房间里去,我们不会伤害你。”面无表情地,为首的一个男子逼近,冷冷开口。

绑架?……心中忽然蹦出这两个字,凌云一个哆嗦。慢慢地,他艰难后退,心往下沉去。吴非不在身边,他绝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去,那么他在哪里?他受伤了吗?他被绑走了吗?!

……

层层叠叠的记者和摄影机的包抄围堵,使得进入几步之遥的法庭大门,变得十分费力。数个因拥挤而摇晃飘忽的镜头里,刚步下轿车的秦风扬面色沉稳。

法庭外,一个姿色颇美的女主播正语速飞快地对着自家镜头讲解:“XX卫视财经新闻现在报道:世风集团涉嫌操纵上市公司股价一案,今天首次提堂。据可靠消息,世风集团前首席操盘手,23岁中国籍男子凌川,将成为今天本案首次提堂之重要人证,……现在出现在镜头中的,正是财经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世风集团总裁,秦氏家族最年轻有为的独子秦风扬。……”

“秦总,今天的提堂可能会很艰难。”韩律师苦笑:“按照你的猜测,证人不会留情,他会把所有的事说成是你授意。”

冷冷沉思,秦风扬的脸上,有点古怪:“如果证人临时翻供呢?”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类的案件能引起廉政公署注意是一回事,有没有内部的有力证据是另一回事。”韩律师肯定地道:“假如不是凌川在世风的特殊身份让他的证词显得格外可信,我们的律师团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那么,准备庆祝我当庭宣判无罪释放吧。”笃定地微微冷笑,秦风扬握住了手中一件温润的事物,仔细地举手系在了自己浅古铜色的颈间。

庭审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时间一点点过去,仅仅是宣读畅达数十页的控词和简单的聆讯,就占用了整个上午。正如秦风扬的律师团估计的那样,廉政公署的诉状清晰有力,其中涉及的多项重点,非局外人所能提供。

“下面我想请我方证人,前世风集团首席操盘手凌川出庭作证。”

一直立在被告席中风度翩然神情泰然的秦风扬,露出了今天第一次微微的情绪波动。

抬起眼,他冷冷看向了从偏庭的过道中稳稳走入的那个人。眼神坚定,俊美依旧,几缕微乱的碎发不甚驯服地翘在额边。……真想把他拉到怀里,象以往一样把那几缕碍眼的黑发狠狠抚平,秦风扬忽然想。

似乎敏锐地觉察到他冰冷专注的视线,凌川转过头,静静地,两人复杂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看不见的火花溅起,烫伤彼此。

举起手,秦风扬露出一个意义不明、但绝对不怀好意的微笑,缓缓摸向了自己的脖颈。

视线不由自主转向他的脖子,忽然地,凌川的目光变得震惊而茫然:玉佩,那块本该牢牢系在凌云颈间的、他熟悉无比的镂花玉佩!一大早就不见凌云在自己房中的隐约不安,已经成了事实。……

捕捉到他忽然的身体僵硬,秦风扬唇边的笑,更加冷酷。微微偏了偏头,他在颈边做了一个轻轻一划的动作,带着嗜血的暗示。

微微一晃,凌川几乎扶不稳手边的扶栏。不知所措的害怕,从没有过的害怕。……凌云怎么样?他落在了秦风扬的手里,假如下面的证词不让他满意,他会怎么样对凌云?!细密的冷汗从鬓角渗出,他脸色苍白地紧紧盯着秦风扬,看到的,却是稳操胜券般将视线调开的侧脸。

耳边是控方主控官铿锵有力的发言,却停不清他在说什么。似乎过了很久,站立在证人席上,凌川听见自己疲惫而轻颤的声音回荡在广阔却听者云集的法庭大厅内:“不,我不记得这些了。……”

检控官的脸色忽然惊诧万分,骚动从旁听席上此起彼伏地响起。……大到财经记者,小到八卦狗仔,都惊喜万分这个意外的收获:本港今年最轰动一时的经济案件,最主要证人当庭翻供,离奇失忆?!多么耸动的标题,多么可供揣测编排的幕后花絮!

微微一笑,秦风扬看着证人席上正把愤恨不甘的眼光投过来的凌川,若无其事地将垂落胸前的玉佩收回了雪白的衬衫衣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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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操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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